周大夫抱着装参的锦盒,惴惴的离开了芳春阁。心里揣测四姨娘既然想对夫人出手,为何又要他提醒夫人导致她小产的原因。
管他呢,横竖自家儿子的事是解决了。
周大夫收敛了心绪进了琼花苑。
刘氏自从那晚突然小产后身子一直很虚,加上受了连番刺激,精神一直恹恹的,见周大夫走进来,白锦绣忙迎上去,亦是掩不住眉眼间的疲态,“周大夫,母亲她昨晚一直睡不安生,就算点了安神香也没什么用处。”
周大夫看了一眼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白锦绣,皱了皱眉,这才一晚时间,大小姐脸上的脂粉似乎又比前两天涂抹的厚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苍白僵硬且不自然。他一边取出脉枕为刘氏诊脉,一边道:“夫人之前也经常惊梦失眠吗?”
芸儿想了想,“的确有过这样的情况,不过吃了几副你给开的药之后倒也不算太严重。”见周大夫脸上凝重之色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些,芸儿忽然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正想问些什么时,便又听周大夫道:“可否将夫人惯常用的安神香拿来给我瞧瞧?”
芸儿与白锦绣同时一愣,仿佛嗅到了一股被算计的气息。
芸儿小跑着去了菊院,很快便捧了个掐丝香炉进来。“周大夫,夫人的安神香突然寻不到了,就只剩了这个掐丝香炉,你看看能瞧出什么不一样的吗?”
“这……”周大夫面露难色,“若是有安神香,我倒是能瞧出一二,不过这香灰,实在是能力有限。”一般的大夫,如果安神香中掺了不干净的东西,只要分辨燃烧之后的香灰,也是可以大致验出其中掺了什么,不过,如今侯府气氛异常诡异,他虽然答应了四姨娘只忠心她一人,可又怕一旦东窗事发会连累了自己,故而这告密的人决不能是他。
白锦绣勃然色变,母亲先是小产,而后惯常用的安神香又突然不见了,她虽然善妒,却不蠢,很明显就是安神香有问题,往更深一层说就是有人不想母亲生下嫡子。
白锦绣想了想,顾不得芸儿的劝阻,去了平阳侯爷的书房。
听到白锦绣的声音,平阳侯爷似乎又想起了那晚众目睽睽之下白锦绣不着寸屡的在一个采花大盗身下娇喘承欢的丑陋嘴脸,他冷冰冰的道:“滚回琼花苑去,别脏了我的书房。”
白锦绣身子一阵剧烈颤抖,这几日的委屈皆数化成泪水夺眶而出,“父亲,就算锦绣再不对,可是母亲毕竟没错,这几日她夜夜睡不安生,只盼着父亲能去看看她啊!”
“我没有追究她教管不严已是对她网开一面了,趁着我没发怒前赶快滚!”平阳侯爷这两天的心情十分不好,一面为他还没出世的孩子哀痛,一面又担心一旦白锦绣婚前失贞的事传扬出去,平阳侯府命运会如何。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平阳侯爷无力的坐在椅子里。
平阳侯爷的话语,如同鼓槌重重砸在她心上,痛到锥心刺骨。她深吸一口气:“父亲,周大夫说母亲会小产似乎与母亲惯常用的安神香有关,一定是有人不想母亲平安生下嫡子,所以在安神香中掺了不干净的东西。锦绣在这里恳求父亲能请御医来府上验验香灰,如果父亲不答应,锦绣就长跪不起。”
平阳侯爷微阖的双眼猛地睁开,不可置信的自椅子里站起身来,香芝这胎一直不算太稳,可是也还不至于只是受了刺激就小产,莫非真如锦绣说的安神香有问题?
外面的日头已经越来越高,书房的门终于在一炷香之后被打开,平阳侯爷眸色晦暗的瞟了一眼已经有些摇晃的白锦绣,唤来张福,低声吩咐了几句。
在张福离开后,平阳侯爷不耐烦的再次关上了书房的门,“还不快滚回琼花苑,还真的要等御医来了被人看了笑话你才甘心吗?”
虽然话里依旧还有着浓浓的厌弃,不过白锦绣还是因为平阳侯爷答应去请御医来侯府而激动不已,她轻轻叩首,毫不掩饰声音里的激动,“谢谢父亲。”而后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可是因为跪的时间不短,且这几日她心里又憋着股气,还要照顾刘氏,亦是比前时还要虚弱不少,身子一歪,跌在地上,擦破了手腕,血瞬时顺着白皙的手腕流下。
她苦笑连连,也不知最后摔了几次,她才终于站了起来,烈日下,她每走一步,便有汗水顺着脖颈不断滴落。
平阳侯爷看着她落寞纤瘦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依稀还有极浅的惋惜。
许是老天怜惜着刘氏尚未出世的孩子,张福这次请来的正是前两次为白锦绣治过病的御医。
御医取了香炉中的香灰仔细的分辨了许久,就在白锦绣耐心将逝的时候,他才道:“果如周大夫所言,侯夫人用的这些安神香有问题!”
这话正巧被走进来的平阳侯爷一丝不落的听进耳中,“安神香怎么会有问题?”他虽然竭力保持冷静,可是心底的火气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一直双眼空洞无神的刘氏亦是突然来了精神,猛地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当目光移到门外那抹熟悉的身影上时,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侯爷,你一定要为我们还没出世的孩子报仇啊!”
平阳侯爷眉头深蹙,沉声道:“还不去把夫人的安神香取来!”
芸儿匆忙跪下,“侯爷,夫人的安神香突然都不见了。”
“什么?”平阳侯爷大怒,忙对张福喝道:“去搜,挨个院子都给我搜仔细了!”
周大夫低着头,在众人都不注意的角度,擦了擦额上的汗。
“方御医,这香灰里可能瞧出什么?”平阳侯爷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对方御医温声道。
方御医捻着山羊须,沉吟了会儿,“这些安神香里应该掺了少量迷香,还有大量的麝香,因为要盖住麝香的味道,所以还添加了不少香粉。麝香用多了会怎样,这就不用多说了,倒是迷香和香粉,虽然不能查明到底是哪几样香,不过孕妇若用多了,通常都会让人心神不宁,夜里惊梦,若是再往深里说,侯夫人小产不是偶然--”
方御医见惯了后宫争斗,对于这些世家大族的妻妾之争也早有耳闻,只是他却是惊叹于周大夫的医术,明明注定不保的胎竟能保这么久。
周大夫却是脊背一僵,面色不自然的看着方御医,对上方御医深深的目光,他忙心虚的低下头。
平阳侯爷整个人都惊呆了,根本没注意到周大夫的不自然,刘氏声嘶力竭的吼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死的好惨啊!”她犹如一只发疯的猛兽,突然掀开被子光着脚冲到平阳侯爷面前,“侯爷,一定是崔明珠那个贱人,她自己没了孩子,竟然把账算到了我的头上,你还不快去把她绑了来!”
平阳侯爷一张脸瞬时一黑,他向来注重脸面,虽然失了孩子他也痛心不已,可是如今有方御医在场,刘香芝竟然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这不是明摆着丢他的脸么?“还不快回床上躺着,这样像什么话!”平阳侯爷因为强压着怒火,手被他攥的咯咯直响。
方御医却是眉眼低垂的看着地上,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
待芸儿将情绪激动的刘氏安抚着劝到了床上,平阳侯爷已经与方御医以及周大夫去了外室。
“侯爷,从夫人的脉象上看,夫人用这些东西已经有些时日,虽然这胎没保住,不过总算没有伤了根本,日后仔细调养着,还有机会的。”方御医叮嘱了几句,转而又看向周大夫,“府里有一位医术如此高明的大夫,这调理的方子也就不用我再多此一举去开了。”
“那……就辛苦方御医了。”平阳侯爷勉强定了定神,唤了人来送方御医。
方御医经过白锦绣身边时,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大小姐的气色可不算太好,这过段时间就要大婚了,不如我再给开个养颜的方子吧。”
白锦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点了点头。这几日她的脸上莫名又起了疹子,虽然她极力控制着不去抓挠,可那些疹子却越起越多。不得已她只能涂着厚厚的脂粉想以此掩饰,可是这就像是一个怪圈,擦去脂粉之后,那脸上的疹子比之前还要多。
她点了点头,冲方御医感激的一笑,“有劳方御医了。”
方御医离开后,屋子里的气氛一度十分压抑,平阳侯爷黑着脸不说话,张福率人去了许久还不曾回来,难道此人已经将那些安神香销毁了不成?白锦绣则是不发一语的站在一边。
“侯爷,您看这--”张福手里捧着个锦盒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
平阳侯爷登时脊背一紧,眸光幽冷的看着那个锦盒,芸儿上前查看了许久,恨恨道:“侯爷,这安神香正是夫人平常用的。”随即又看向张福,问道:“张管事是从哪里搜到的这安神香?”
张福偷瞄了一眼平阳侯爷的脸色,迟疑了一瞬,道:“是从三姨娘的院子外搜到的。”
平阳侯爷眼神一利,怒声道:“还不快去把崔明珠给我带到前厅去!”
白锦绣闻听,跑到平阳侯爷面前,声音尖锐的嚷道:“父亲,您一定要好好惩治三姨娘。她竟然如此狠心,不但害了母亲,还害了弟弟!您一定要为母亲做主啊!”
平阳侯爷气息不顺,喝道:“够了,还觉得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