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消雨歇,她身子像散了架。伏在锦榻上,偏头望着他坐起的身影,她耳旁还回响着方才这人到了兴头,沉沉的闷哼。
他虽由着性子来,可即便到了最放浪形骸的时候,依旧透着股自持的雍容。不像某些人,得意了便容易忘形。他是真正的贵人,骨血里养出来的气度。很难形容,一个男人在情事上做到淋漓尽致,在她眼中,却丁点儿不显下流。
上辈子因着解析个案,她也是资历颇丰。看过的小电影,****中总是夹杂这样或那样,透过一连串低俗的话语,翻来覆去,挑逗对方****的手段。
观感虽强烈,一时刺激过后,往往留不下什么。很多时候,她可以心平气和,捧着马克杯,一头看片,一头做记录。不会有兴奋,更不会觉得美好。白花花的肉浪在电视上一帧一帧的翻滚,她靠着抱枕,厌倦到不知何时,已然睡过去。
同样是男人,区别却甚大。这就好比一提日本男人,女人们往往会露出轻鄙,日本男人猥琐的形象,深入人心。而一提法国男人,意大利男人,女人们往往会尖叫,立时便能与香车、浪漫,相关联。
她趴在手臂上,如同回味般,痴痴偷瞄他。身上虽累,心里却异常满足。说句不知羞的话,他带给她的快乐,她从前,从没敢抱着这样美好的希冀。
“叫人送水?”他套上月白的中衣,情事过后,稍稍透着股慵懒。回头询问她,看她云鬓散乱的模样,他眼波在她尚未退去情潮的小脸上一顿,伸手替她拉一拉搭在她背上的锦袍。
她红着耳朵,脸颊埋下去,事后,又成了缩头乌龟。这时候叫人送水,傻子都能猜到他与她关在屋里,干的是什么好事儿。
再说了,叫谁送?仲庆还是春英?哪个都不合适。她这副样子,他又起不来身。水若是送到手边,往后也没脸再见人了。
“庄子上养了侍人,嘴严,必不会叫你为难。”他温暖的手掌,抚在她后颈。没有不规矩,只带了淡淡的温存。
她蒙着脸不看他,刨坑似的啄一啄脑袋,引来他轻声的笑。
不论是衙门还是相府,便是到了庄子上,跟她相熟的,不相熟的,异口同声,莫不夸她脾气好,为人和善。却少有人知道,她养得娇,在外还好,关起门,她当他跟前,也敢耍性子。
说来这也是他惯出来的毛病。姜昱吼她,摆出兄长的架子,义正言辞的管教。他看着还不大乐意。不领情不说,觉得她被人掬着,怎么看都是她受了委屈。
她跟着他,比寻常家贵女吃了太多的苦。他总想着补偿,护她护到太太许氏都没话讲的地步。他却不想,他待她的好,招来京畿多少娇娇眼红。
这会儿她刚破了身,身下黏黏糊糊,必定不舒坦。他将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七姑娘一听好歹是侍人,总算没那么抗拒。
这时候京畿豪门也有养侍人的风气。进了宫的,管叫太监,那是阉人里挑选过的。没能进宫的,多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人,自个儿挥刀子去了子孙根。若能大难不死,卖身到富贵人家,还能混口饭吃。
那侍人抬水进屋的时候,他就坐在榻上。用外袍将她罩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儿也没露出来。加之外间天色已晚,屋里没掌灯,她那点儿朦朦胧胧的身形,顶多就能看出是个人影,倒也不打紧。
他命人端了烛台过来,又在外间点了灯。她听着脚步声远去,抖抖索索探出脑袋,正好见他拿了火折子,点亮鎏金的烛台。
他回头,一张俊脸映在光影下。玉枢,玉枢,真就人如其名,公子如玉,俊美无俦。
这一日,她处子落红,染了他锦袍。他抱她在怀里,擦身喂饭,亲力亲为,万般情柔。
隔日起身,食案上奉着香喷喷的血鳝羹。放了姜末儿,又加了几味佐料,掩了鳝鱼的腥味儿。他比她起得早,说是前院来了宫里的公公,不知怀王何事召见他,他已乘肩舆进了京。
春英欲言又止,偷偷打量她,思量许久,终是开了口。“小姐,这血鳝是昨儿个夜里,世子吩咐人半夜下到田埂旁的沟渠里摸的。这时节正好出血鳝,听说最是补血养人。这鳝鱼在北地不好养,没有官府的手令,据说还不许捞。平日都是紧着宫里的娘娘们用。”
春英心里对自家姑娘行事,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这大婚眼见快要到了,姑娘却把身子提早给了世子。春英虽觉着这事儿不妥当,却也不敢像崔妈妈一样念叨姑娘。想想再几日太太便要进京,天大的事儿,有太太给姑娘支招。她只管在太太不在的时候,伺候好姑娘,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的,不亏了元气才好。
七姑娘稍稍有些别扭,春英跟了她好些年,且又年长她两岁。被春英知晓她不守闺训,大着胆子跟他……多多少少,都有那么几分难为情。
好在春英善解人意,并不多问。她也就支支吾吾,大伙儿心头有数就是。
她埋头用肉羹,刚才没留意,而今尝到少许当归的香味儿。当归这药材很讲究,放多了喧宾夺主,轻易便能盖住食材本身的味道。如今却是刚刚好,肉羹香浓滑软,且不腥腻。
鳝鱼,当归,伏地,京穹……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每吃一口,都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吞下肚子的,是肉羹,也是他一腔心意。
用了饭,她到院子里散步消食。这点儿上,日头还不毒辣,放眼瞅瞅院墙上攀爬的藤蔓,庭院里盛放的紫藤花,还有西墙角他命人给她架的秋千,她心情美滋滋的飞扬起来。
身上本就不是如何了不得的痛,但凡不蹦蹦跳跳,倒也没娇气到路都走不动。她带春英过去执了瓜瓢给摆在假山周围的盆栽浇水。
春英笑言,说是别家小姐侍养花草,修身怡情,多是修剪枝条,剪了花枝插瓶。光听这名头就觉着雅致,是上得了台面的消遣。换了自家姑娘,唯独一项,浇水浇得勤。难怪绿芙抓破脑袋也想不出,除了推花牌厉害,她家姑娘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领。
她轻啐一口,自个儿也跟着乐。春英话里的插瓶,让她想起那一年,她抱着海棠花枝去给他赔罪。他心头有气,拿话刺她。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停,没脸看他。
那支被她摇得近乎光秃秃的西府海棠,实在可怜。缤纷的落英,飘飘洒洒落在她身周。成了她记忆里,永不褪色的一抹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