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甜拖着裙角奔到门口,门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又重新走回室内,将自己隐藏在窗帘后面,望向外头,一条宁静安逸的小路,路边是一棵一棵高大的梧桐,路上没有行人,没有方骏,他没有来。
她寂寞地走回来,靠在吧台上,如若不是刚刚带上的戒指在五彩灯下闪闪发亮,她一定会忘记这是自己的结婚party,她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一场婚礼,新郎与新娘却貌合神离地各有所属,还在这样的场合里,在各自的心里思念着不同的人,说起来这真是一个巨大到荒唐的玩笑。
此时的三人,两个坐在巨型吧台的两侧,一个倚靠在中间,许默坐在高脚凳上,程谦则坐在吧台右侧的木头阶梯上。
她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托着酒杯,徐徐地走到阶梯口,从底下慢悠悠地爬上去,来到程谦身边。
“我们总该喝一杯吧。”将酒杯举起,试图去碰触程谦的酒杯。
两人并排坐在最高的台子上,裙子的长摆垂下来,她取下手中的蕾丝手套,扔在一边,程谦也早已拿下那个蝴蝶扣,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开着。
喝完一杯,伊甜说:“没酒了,我下去拿。”
他拉住她的胳臂,“不用,我带了很多。”果然在他身后,立着好几瓶,两人一连喝了好几杯。
“好像,你的目的没达到?”她开始嘲笑他。
“我没目的。”
“还说没有。”伊甜的脸已经被烧红,头也开始发晕。
程谦不想再与她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目的,真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结婚,为什么要当着许默的面吻伊甜,他当时只是单纯的想让许默幸福,但发觉真正到了这一刻,好像里面还参杂着很多其他的因素,人的情感,无所估量。他顾自站起来,往下走。
“别走。”
伊甜拉住他的衣角,使他不能再前行,他回过头去,昏暗地灯光照在他脸上,使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迷人的光,他说:“你还要喝?”
“为什么告诉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
“谁?”他开始装傻。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轻轻掰开伊甜的手,又坐回到她身边,“你不想吗?”
“你凭什么帮我决定?”她涨红了脸,又是气恼又是伤心。
“我向来喜欢替人做主。”他的脸正对着她,脸上带着霸道不容违抗的表情。
“霸道。”
“我就是霸道。”
“我比你更霸道。”说着,她站起来,托起裙子,往下冲。
“诶,你去干嘛?”程谦在她身后高声问她。
“我去霸道。”
他想用手抓住她,她却已经跑下去了,他期望自己的想法不要成真。他匆忙站起来,也冲下去,跟着她,果然她正朝着许默的方向奔去。
“这个笨蛋。”
程谦在她身后咒骂,她该不会傻到去告诉许默,一切都是假得吧。
对,是他告诉方骏的,是他让人传请柬给他,让他知道伊甜结婚了,他做错了吗?即便是假的,他也要让那个离开伊甜的男人后悔,他甚至于开始和自己打赌,赌方骏根本没有这个勇气来抢婚,果然他赌赢了。
伊甜还在他前头跑,这个浑身充满酒精的女人跑起来果然不一般,他甚至都无法追上她,他现在只是祈求她这样连滚带跑的姿势能让她在对许默说话的时候起一点阻挠作用,当她结结巴巴喘着粗气说明真相的时候,他就可以一把扛起她,将她扛走。
“砰”一声,重物跌落地面的声音,玻璃撞击地面的声音。所有人都怔住了,纷纷循着声音回过头来,他眼前那个奔跑的白色背影忽然重重地倒在地上,手中的空杯会甩出很远,与地面接触那一瞬间,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玻璃四溅,她醉了。
所有人都围过去,他冲进人群,托起她的头,用手拍拍她的脸。
“喂,醒醒。”
“程谦,伊甜醉了。”景然与程雯同时蹲下来说道。
真够丢人的,这是最后一句程谦想对她说的话,但他憋在了心底。
原本欢乐的party,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新娘因为太欣喜喝多了醉倒在地,众人也一下子没了兴致,许默从吧台另一端走过来,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伊甜以及抱着她的程谦,一时间心绪复杂。
“你们继续玩,她恐怕喝多了,我得先送她回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景然对着正打算抱起伊甜的程谦说。
“不用了。”他站起来,又回头说:“景然,不好意思,让你那么扫兴。”
景然摇摇头,这是她的朋友,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觉得难堪,也不会觉得扫兴,程谦对着一旁的钟少扬说:“少扬,帮我照顾一下伊甜的朋友。”说着,他抱着伊甜走出门去。
六子执意要开车送他们,他说:“你帮我安排一下那些朋友。”顾自将伊甜放进后座,开车回去他家。
他本来想寻求程雯的帮助,可是今天作为她男伴的杰罗尼也在场,他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姐姐,景然虽然是伊甜的朋友,但这确是他第一次见,交情也不算太深,除了她们两个女孩,在场还有一位他所熟识的能帮得上忙的人,但他又怎能让她帮忙。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不想有人待在喝醉的伊甜身边,万一她将一切和盘托出,那真是无法想像。所以由他一人单独照顾她,恐怕是现下最保险而安全的方法。
钟少扬拿起一杯酒,递给景然,她不好意思的接过来,她爱喝酒可是酒量却不怎样。
“真抱歉,新郎新娘都走了。”钟少扬喝一口酒说。
“伊甜平时没那么容易醉。”
“恐怕是高兴的吧。”
“你说什么时候比较容易醉,高兴的时候还是悲伤的时候?”
钟少扬眯一下眼睛,嘴角上扬,望一眼与杰罗尼靠在一起的程雯。
“高兴的时候,酒是甜的,好像是加了蜜的酒,一下就醉了;伤心的时候,酒是苦的,你要用它来解毒,却往往不起作用。”
“你好象很懂的样子。”
他对着她笑笑。
“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不醉?”
“你说,有没有一种人,可以不要爱情。”
这世上,恐怕所有人都期待爱情,怎会有人不要爱情呢,爱情,它不是上帝赋予你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它不像你能用鼻子闻到某种气味,不像你能用眼睛看到某种风景,不像你能用双手创造你的美丽,它是虚幻的,可是它就在那里,你要追求,你要付出才可以得到,或许,你一辈子也得不到。
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被所有人希冀,被所有人追寻。
所以,谁会不要爱情呢?
不要爱情的是傻子,就像喝醉不醉的人也是傻子一样,不醉,你无法体会那种在半醉半醒间的迷离和酸楚,往往在那种时候,你能看到一个真实的自己。
钟少扬与景然二人站在人群里,耳际是不绝地喧哗,两人偶尔轻轻碰杯,喝喝酒,聊聊人生和爱情,也是一桩乐事。
伊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身上盖着被子,她用手摸摸额头,依然那么痛,掀开被子站起来,这好像是程谦的家,她记得这个房间。
那日她在四处寻找线索想要知道身处何处的时候,曾经闯进这个房间,屋里的一堆凌乱,她站起来,脚上的皮鞋已经不知去向,裙子越发长了,直拖地面。她将裙角拎得很高,从卧室走出去。
“你终于醒了。”
程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听见她走出来的动静,将遮住脸的书放下来,对她说。
“我睡了很久?”
她望望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得这里,那时候她正酒劲十足地想跑去找许默。
“他们呢?”程谦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参加party的朋友。
“回去了。”中途,六子打过几个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说伊甜依然没有醒,让他们先玩着,等到傍晚的时候,他们等不到新郎终于都散了。
“是你把我带到这来的?”
“你说呢?”看来这个女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刚刚不是还嚣张的要跑去跟许默说什么嘛。
“厨房有粥,想喝自己盛。”
她拖着长裙子,走进厨房,粥被放在保温锅里,盛一碗端到客厅,坐下来。
“他们没笑话我吧?”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在婚礼party上喝醉倒地的新娘,估计她是第一个。
程谦放下书,难掩自己嘲讽,“谁让你刚才打算去霸道一回。”
“真丢人”她亲自呢喃。跑去找许默,却醉倒在半路。
“你也知道丢人。”
她舀一口粥放进嘴里,拼命喝完了整整一碗,站起来说:“我回去了。”她真不想在被程谦训了,不,他那种嘲笑的口吻比训来得更可怕。
刚打开门,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我们住这里吧,我不喜欢姐姐买得那栋房子。”
她点点头,这么说来,她最终会搬来这里。
“我有三个空房间,一个放着我所有的收藏,不能给你,还有一个,也不能给你,只有那边最里面那个书房,你可以当成自己的房间。”
这就是那种被寄人篱下的感觉,她有点同情起林黛玉来,自己现在跟林黛玉也差不多吧,好似比她更差。“都给我安排好了,何必还说有三个房间。”
撂下这么一句,她甩上门,走了出去。
程谦放下手中书,看着门被重重关上,桌上依然放着一只空碗。
“你,连碗都不洗。”
他也将书重重地扔到沙发上,书飞溅起来落到地上。
这种女人,好心把她背回来,她还恩将仇报,女人果然不能对她太好。
“以后让你做一辈子家务”,他在心底狠狠的诅咒。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根本不用十年。
关上门,她跑到电梯口,对着电梯的镜子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条白色裙子,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高处灯光的照射下盈盈闪光,穿着这身衣服怎么出门,路人一定会投射给她异样的目光。这个高档小区低处僻静,所有的住客出行都有私家车,上次她从程谦家回去,走了很远才找到一个公车站台,她想打电话给景然让她找个taxi过来接她,才想起手机放在包里,包又落在六子哥哥的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