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

宫人轻声慢语地通报打断了琴音,霄碧抬眼看看永逸,面色平静,不置可否。“宣!”皇后不紧不慢先发了话,回首又劝永逸,“烯儿也跪了一些时候了,受了教训就好了。”高煜听见这话,大为不解地看向母后,皇后依然是气度娴雅。

永逸含混地应了一声,看着敬妃低了头走进来,保养得当的一张俏脸煞白,目下脂光粉腻似是哭过,委委屈屈行了礼,礼毕也不起来,兀自跪着。殿内一时僻静无声。永逸见她这样,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黯黯道,“烯儿也是太娇惯了些,领回去好生管着。”

“是!”敬妃低低应了一声,又磕了个头才站起来,再看面上忧色顿消,捏着绢子拭了拭鼻翼,扫了一眼众人,触及霄碧时,柳叶眉一挑,嘴角撇了撇,丢了个冷笑过去。

“妹妹请坐!”皇后依然客客气气招呼敬妃,这一来敬妃倒不好立刻告退。才坐下便听见皇后与永逸商量,“说到今儿这事,我倒想起一个话来,正是要请皇上示下。烯儿不小了,这么一味玩乐也不是个事,妹妹娇惯他,不能误了他,该是正经念书的时候了。修身齐家平天下,日后出息了,才不辜负皇上的一番宠爱。”

敬妃听了这话是火从心生。皇后当面批评自己的儿子不说,竟直怪自己,说什么“误了他”?本来正宫管教皇子是无可厚非,可偏是留下她当面管,与皇上商量时压根也不瞧自己,这就是做给她看了,那一张粉脸顿时就拉长了。

永逸体察不到这些微妙,想起方才高烯的拗劲,点头赞同,“皇后虑得是,烯儿这性子该是要进书房上上规矩了。”

“皇上也觉得是,那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了。烯儿虽不是我生的,但我总是他的嫡母,我来挑个吉日,下月就正式拜师入学吧。”

“很好!”永逸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敬妃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她生的儿子,便是入学择吉这样的事,她也做不得主。皇后当众给她没脸,提醒她嫡庶有别,这本就是她多年的痛脚,此刻被踩到,气得胸口隐隐做痛。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下这口气,遂站起来,脸上拉扯出一点笑意,“皇后娘娘说得是,这皇子要管教不假,说到底还是爷们,错不了大谱。这皇女要是差了规矩,可就差得远了,更不消说那些外四路的小姐,混没有个规矩尊重,竟是野人不成?皇后可该管教管教。”

这脆生生的声音象鬃髭一样刮过每个人的心上,有些毛躁,有些刺痛。霄碧的脸霎时飞红,低着头反复撮弄着衣角。永逸面有愠色,瞪着敬妃。皇后倒是好整以暇,“妹妹说得是……”。敬妃一股宿怨在心头,哪里顾得上许多,越加尖酸,“闺秀公然唱曲,这可是头一遭听说啊;什么庄重体面都不顾了,只管男男女女一处调笑,怕是幼承庭训,家学渊源……”

“住口!”永逸一声怒斥,惊得众人全都站了起来,敬妃唬了一跳,话噎在嘴边,既不甘心,又有些不忿。只见永逸目光阴鹜,盯着敬妃半天,才从齿间迸出些言语,“朕真是太惯了你了,益发放肆起来。凭你也配说……”

这话无异于掌掴其面,当着这多的人,皇帝这样对她,敬妃从没有受过这般羞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僵僵地站在那儿动不得半分,蓦地捂着脸跌跌撞撞就向外走去。未及细看去路,在门口险些就撞到一人,是如雪。如雪一把扶住她,“娘娘小心。”敬妃停了停,却突然听见她低若蚊声的细语,“咱们郡主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

敬妃一愣,旋即大怒,一巴掌打过去,“贱婢!”再看身后,永逸目视他处,不闻不问,皇后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众人都冷眼旁观……敬妃只觉寒从心生,他们都是一伙的,整个殿内只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几十载的情份说放开就不顾……凭你也配说,是说她吧,心坎上的人,心坎上……这些话句句戮心,她何尝不知道所谓何来,只是不晓得,这些年他把自己放在何处?凭什么?她又凭什么?君恩淡薄,悲辛无边,她陡然就生了绝意。

敬妃用力抹去眼泪,回头一步步慢慢地向永逸走去,众人诧异地看着她。永逸察觉出异样也回过头来,但见她红着眼圈,一脸伤心忿恨,看着自己不言不动,“你?”话音未出,就见她突然身子一闪,抢过霄碧面前的瑶琴狠狠地摔了下去。“我的琴——”,霄碧飞扑过去。永逸脸色煞白,阻拦不及,一个踉跄险些晃倒在地上。

众人皆被这突变惊呆,皇后和高煜冷然看着这一幕,对视了一眼。

琴碎!弦断!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衬着铜壶夜漏的叮咚声,众人觉得心扑通、扑通地似要跳出腔子,霄碧一块块捡起碎片……永逸目光如定,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鼻翼一扇一翕,耳下隐见齿颌咬紧。身侧的海公公见此情形暗叫不妙,皇上是动大怒了。

“好,你好。”永逸硬生生地从齿缝内挤出来三个字,众人听了心中一凉。

“臣妾不好。”敬妃噙着泪,昂首奏答,“臣妾的孩子是比不上人家的,便是臣妾也不配和人比。这几十年来,臣妾自问对皇上的一片心无人可及,可是皇上心里臣妾是什么……”

永逸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传旨,敬妃骄纵跋扈,有违宫教,屡犯圣颜,淑善难期,今贬为庶人,迁入永巷,一概人等禁与往来。”众人大吃一惊,看着敬妃,却见敬妃兀自说话,“只不过臣妾在身边,便不稀罕了,人家不在,皇上便放不下……”说到这里委屈难当,痛哭出声,“若是这样,皇上不如也赏臣妾一颗鹤顶红吧,死在皇上手里,若能让皇上记着一辈子,臣妾也值得了。”说着掩面跪倒在地,匍匐而泣。

众人看着都觉凄然,便是永逸也抬起头来,长长地吸了口气,哑声道,“来人,送吴氏。”下面的宫人应了一声,迟疑着上来准备拉起敬妃。

“慢着!”皇后止住宫人,缓步走向永逸,言辞恳切,“皇上息怒,敬妃确有过失,然罪不至此,念其伺候皇上多年,且诞育皇子有功,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嘿嘿嘿嘿……敬妃又哭又笑,抬起头来看着永逸,哀伤中竟带着怜悯,“可惜皇上的心还是被辜负了,那些无情无义的人,但凡存一点顾念,就不会这样,既是决意走了,便是混没把您放在心上。臣妾的心,皇上可要记得。”

永逸的眼圈似乎一红,别过头去,想想还是挥了挥手。“皇上——”皇后着急,扫了霄碧那边一眼,李嬷嬷刚才拉过霄碧,和她站在一处,看见皇后眼风,心中会意,神色略应。皇后压低了声音,“皇上,您这样发落让碧儿多么为难。”永逸疑惑地看向皇后,又看了看霄碧,正见霄碧跪下恳求自己,“求皇上饶过敬妃娘娘吧。”

永逸大不解,“为何?”

“因为……”霄碧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看皇后,看看永逸,复低下头,“因为今天的事情是由游湖而起,和六皇子的争执,臣女确有过错,不该诓骗了他,皇上单罚了他,臣女心里内疚;后来敬妃娘娘教训得也是,臣女唱曲确失闺教。”

“就这样?她言语刻薄,行为乖张,而你要以德报怨?”永逸皱了皱眉,摇头轻嗤,皇后正要进言,却被永逸止住,他只盯着霄碧,谁知霄碧竟摇了摇头。

“唔?”

霄碧抬眼看着永逸,坦然坚定,“我娘总说世人误读夫子,说什么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她让我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话是当年闻夫人有感而发教导女儿的,其实霄碧还不解深意,不过听到永逸这样讲,脱口就说出来了,不想正好应了景。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是,是啊……”永逸凝视着那一双沉静的乌眸,一时失神,喃喃自语,“只留下这琴了,却也没了,你不难过嘛?”

霄碧慢慢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唯见肩头微微颤动。永逸看见也慨然道,“你也很难过的,碧儿。”

“是!”霄碧哽咽着,“也许这就是天意了,母亲生前最爱这琴,冥冥之中许是她想带走。”她越说越觉伤心,难以为继,可又不能不恳求,捂着嘴还是哭出声来,“皇上,求您饶了敬妃娘娘吧。”

“最爱嘛?”永逸闭起双目,那是多少年前的一天,自己下了早朝便站在御苑内,直到黄昏入夜,整整一天没动,双腿都没了知觉,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圣旨已经下了!已经下了!海德庆,去把这琴送给她,记得,要一路抱着,天一亮就给她。三更时分让海德庆出的宫,无非也就是为一句话——明朝依旧抱琴来,也只剩这句了……唉,往事怎堪回首?永逸摇头叹息,“罢了,此事瞧在义成郡主的分上,就从轻发落。敬妃罚俸一年,闭门思过,没有朕命不得出来。海德庆,回宫!”

皇后也遣散了众人。作壁上观的高煜这才开口,“母后,您这是为何?几次三番替她说话?”

“你父皇已然起了悔意,何不顺水推舟?”皇后拉着高煜坐下,看着他忿恨不满地神情叹道,“煜儿,你太急躁了,你忘记母后往日所说?”

“儿臣只是不甘。贱婢如此嚣张,久有窥视后位之意,高燧那边早生夺嫡之心,原以为父皇宠爱义成,或可挫挫他们锐气,谁知……母后,儿臣见你如此退让,难道当真……”高煜话未说完便被皇后止住,“煜儿,万钧相峙,一指之力尽泄其势。越到此刻越要谨慎。咱们力有不逮时,便要避锋芒以示弱,蓄势而发。”

“是!”

“碧儿今天没有辜负我,能顾全大局,做得很好。煜儿,这琴若不是你父皇的爱物,却也是件小事,不值得大动干戈。你需知道,今日若处置重了,他日朝中进谏必能翻案,矫枉过正反而不好。皇上肯下台阶,如今这般是最好了。”

高煜疑虑顿生,“父皇的爱物?可这琴是……”

“煜儿!”皇后一声呵斥,厉声道,“母后说过什么?这些事你切莫打探,切莫传言,否则搭上的就不是后位储君,而是我们母子的性命。”

高煜赶紧一撩袍子跪下,“儿臣知罪,母后息怒。”

唉——皇后见他这样,也觉得话重了些,儿子近来处境也难,“起来吧,此事不提了,你父皇近来待你如何?”

“还好。师父前些日子进京了,见过父皇。”

皇后点点头,“别着急,最难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煜儿,高燧成亲后迟迟不肯就藩,母后早有疑虑,你多留心着些,与师傅们商量着办,记得要韬光养晦,不可妄动。另外,迎娶太子妃的事要尽早进行。”

“是”高煜答应了声后退下。

霄碧回到庑殿,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只对着残琴枯坐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发现高炬来了,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自己。霄碧有些不好意思,忙站起来招呼他。

高炬谦和地笑笑,以示无碍,让她坐下,突然满怀感触地说起旧事,“我的母妃是永逸七年过世的,那时我才三岁,还不懂事,只是觉得很久没有看见她,等我明白的时候,事情早就过去了,也不晓得伤心。如今想来才感遗憾,可惜我连她的模样都不记得了。”说着抬头注视霄碧,“故而我是羡慕你的,至少你们有很多回忆。有时我做梦遇见母妃,我就想走近一些,看清楚她的样貌,可是走啊走啊,怎么也走不到面前,情急之下梦就醒了。”高炬语音低沉,神情失落,霄碧听得心酸,眼泪唰唰又掉下来了。

“前朝有位僧人曾做思母诗,天不高兮海不深,白云飞处定关心。连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都不能看破,何况你我?”高炬复又平静。“郡主,哭过了就好了,别总是伤心,在这宫里伤心的事情太多了。”

“多谢五皇子。”霄碧吸了口气,抹去脸上的泪。

“既是如此伤心,当时何必要作大度?”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把高炬和霄碧都吓了一跳,寻声看去,竟是太子高煜。想是不曾让宫人通报,悄然走近。两人各自悲伤,竟浑然未觉。

高煜看着霄碧戚容,心下有些不忍,放缓了声音道:“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霄碧看了他一眼,想着隐情难辩,多说无益,只低头不语。

高煜以为她心生懊恼,宽慰她,“事已至此也不必再悔恨了,看看本宫给你带了什么,来人。”小桂子应声捧上来一个长长的物件,高煜将覆着的锦缎揭开,赫然竟是一张式样颇为新奇的瑶琴。“这是经十七皇叔改良过的琴式,虽比不上你那张宋琴清辉,却也是当世名琴,名唤天风环佩。你看看,可使得?”

“郡主,快谢谢太子吧,十七皇叔可是琴中名家,此琴必定不俗。”高炬听说十分高兴,见霄碧还在发愣,连忙提点她。

霄碧抬手轻抚琴弦,琴声如金石,似风中铃铎,韵长不绝,清远可爱。“果真是好琴,臣女技拙可是担当不起……”霄碧还要推辞,却被高煜给打断了,“收着吧,还有一事要告诉你,下月众位藩王、世子要进京恭贺皇上万寿”

啊?霄碧惊喜地听到这个消息,整日的郁郁一扫而空。

23.春风又绿江南岸47.谏鼓高悬为诤臣21.欲寻陈迹怅人非12.凭仗东风吹梦54.雁来音信无凭5.漏清宫树子规啼51.远梦似曾经此地9.常棣之华,鄂不韡韡19.一片芳心千万绪14.到时才辨谢梅红32.山不厌高,海不厌深4.暗迷窗晓,旧盟误了7.岸上谁家游冶郎33.千载琵琶作胡语43.新愁往恨何穷1.此恨对语犹难60.锦瑟无端五十弦39.小院闲窗春已深40.渔阳鼙鼓动地来43.新愁往恨何穷44.终日谁来,空照秦淮68.人人尽说江南好27.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70.醉拍春衫惜旧香(中)66.落花流水春去也24.正是江南好风景53.为谁风露立中宵40.渔阳鼙鼓动地来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31.江山如此多娇25.别有幽愁暗恨生39.小院闲窗春已深33.千载琵琶作胡语64.解释春风无限恨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8.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18.杏花开后便无晴33.千载琵琶作胡语24.正是江南好风景68.人人尽说江南好30.得意秋,分破帝王忧12.凭仗东风吹梦20.世上如侬有几人63.何似休生连理枝68.人人尽说江南好62.东君不与花为主67.风住尘香花已尽51.远梦似曾经此地14.到时才辨谢梅红17.风送宫嫔笑语和(修改)38.别时容易见时难70.醉拍春衫惜旧香(中)31.江山如此多娇56.为君沉醉又何妨41.朝来寒雨晚来风64.解释春风无限恨34.天教心愿与身违31.江山如此多娇61.醒时空对烛花红21.欲寻陈迹怅人非28.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31.江山如此多娇11.虚心终待凤凰栖40.渔阳鼙鼓动地来63.何似休生连理枝7.岸上谁家游冶郎60.锦瑟无端五十弦51.远梦似曾经此地37.世事漫随流水68.人人尽说江南好54.雁来音信无凭5.漏清宫树子规啼1.此恨对语犹难46.是非多自爱憎生32.山不厌高,海不厌深8.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13.回望还迷堤柳绿43.新愁往恨何穷66.落花流水春去也40.渔阳鼙鼓动地来69.醉拍春衫惜旧香(上)26.凭君莫问,清泾浊渭39.小院闲窗春已深44.终日谁来,空照秦淮65.独自莫凭阑68.人人尽说江南好43.新愁往恨何穷2.小桃新谢后,双燕却来时51.远梦似曾经此地2.小桃新谢后,双燕却来时25.别有幽愁暗恨生45.寒日萧萧上锁窗25.别有幽愁暗恨生69.醉拍春衫惜旧香(上)43.新愁往恨何穷11.虚心终待凤凰栖24.正是江南好风景42.路遥归梦难成32.山不厌高,海不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