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中,船靠了岸。船客们或者打着伞,或者抬袖子挡着雨,一个个跳下船,上了码头。
杏儿拿出在家中带来的两把雨伞,交给陶安泰一把,自己撑开一把给柏小妍打着。楚小妘在一旁看着,皱起眉来。
自从答应在她家小住后,柏小妍便更不怎么和她说话,凡交谈都是陶安泰的事情。此刻陶安泰见小妘面露不悦,又见她手中无伞,便知她是为淋雨之事烦恼。于是问道:“你没有伞,要不要和我共用一把?”
楚小妘想了想,摇摇头,赌气一般道:“不必,这点雨还没什么!”说着,大踏步向前走。
“喂,就算不为自己想,你还背着那么躲怕雨的呢!”陶安泰却心中不忍,也快步赶上去。
楚小妘一句话不说,连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杏儿见了,生气道:“活该挨淋,闹什么别扭!”
柏小妍心中却知道原因,便对杏儿道:“你给潘公子撑伞去,我和她共撑一把。”
说着,便拿过杏儿手中的伞,向楚小妘疾走过去,扔下还没回过味儿来的杏儿在后面发愣。
楚小妘觉得自己头上的雨没有了。她一回头,就看见柏小妍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她不禁脸红了。
“丁……丁公子,你怎么跑过来了?”她略带羞涩地问道,脸上那片阴云早已消散不见。
柏小妍轻轻咳了一声,道:“受你一路照顾,怎么能让你淋着?”
小妘听了抿嘴一笑,目光在她脸上游移片刻,脸一红,转了开去。
走在她俩身后的陶安泰和杏儿,看见面前这一幕,不由在伞下轻声商量着:“看样子这楚姑娘真是看上你家小姐了,还真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事儿,要不以后会很麻烦。”
杏儿紧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啊!要不我们现在就说实话?”
陶安泰摇摇头:“‘我们时女孩子,你别多心’?不合适吧?”
杏儿道:“不直说,暗示啊!”
“那你为什么提早不暗示,到这时候才说?”
“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会知道?”
两人在伞下窃窃私语,却被楚小妘听见,对柏小妍到:“你的书童和你表哥关系倒不错呢,一点主仆间的隔膜都没有。”
“啊?”柏小妍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现在她和陶安泰是表兄弟的关系,便道:“是啊。我表哥比较平易近人。——呃,楚姑娘,你家离这儿有多远。我们这样冒昧去打扰,不会不方便吧?”
楚小妘道:“你还真是太客气,我家离这儿不远,我爹娘是极好客的,一定会比我还要热情!”
柏小妍便闭口不言,回头看一眼陶安泰和杏儿,冲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在随便说话,三人跟着楚小妘穿过几趟街道,走进一条巷子里两扇黑漆大门。
刚一进门,便有管家上前打招呼道:“小姐,带朋友过来了?”那样子看起来真像很平常似的。
楚小妘笑答道:“是啊,在路上交的朋友。薛叔,我爹在哪儿呢,我带这几个朋友过去见见他。”
管家悄悄跟她摆了摆手,将她叫道一旁,道:“老爷在欣荣堂呢,姑太太们回来了,在说重要的事情呢!”
楚小妘闻听此言,脸色沉重起来。她回眼看看柏小妍他们,悄声说道:“这样的话,那我还能请他们住下吗?”
管家为难道:“最好别。您有不是不知道咱家老爷和几个姑太太的事,紧着小心还说不定出点乱子呢,再趁她们在这儿住的时候招外人来住,不还是落闲话?”
楚小妘也为难起来,踌躇道:“可——我已经约下人家了,再说不留客——太不合适了吧?”
管家摇摇头:“这时候不能讲什么信不信永的事了!您要不好意思说,那就老仆去!”
楚小妘马上摇头道:“不必了,我去,我自己去就好。”
柏小妍站在廊檐下,等着的功夫便打量起这处宅院来了。她见和自家比起来,这处宅子规模虽小,却更精致。无论庭院布局还是树木花草的种植,都无不显示出当初设计时候的精妙。
柏小妍忽然有些想家了。虽然家并不能给她什么很温暖的感觉,但此时眼前的景致,倒勾起她朦胧的怀念了。
正胡思乱想间,楚小妘走过来,为难地开口道:“嗯,那个,丁公子……我得……食言了。”
柏小妍道:“是不是家里不方便留宿外人?”
楚小妘点点头,低声说道:“家务事……我也没办法。只是食言……”
柏小妍很同情她。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家务问题是最难办的。无论你是谁,只要纠缠进家里七七八八的事中,十有八九是无能为力的。
她不由一笑,安慰楚小妘道:“我们都是晚辈,家里的事本就不能做主。没关系,我们再去找客栈。”
楚小妘红着脸看了她一眼,道:“谢谢你……真的不好意思了……也只能如此了。哦,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柏小妍刚要说不用,忽见一个管家娘子样的老女人匆匆走过来,叫楚小妘道:“小姐,您怎么回来了也不赶紧进去?后面都等着您呢!”
柏小妍忙对她说道:“你先去后面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自己去就好。”
“这……”楚小妘虽是不忍,此时却也无奈,只好点头,送他们离开了家门。
一见楚小妘回神进门,两扇大门在雨中关上,柏小妍便长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拍拍胸口。
陶安泰见了忍俊不禁道:“你可算解脱了!”
柏小妍使劲点点头:“咱们要不不告而别吧!省得她再纠缠。”
陶安泰皱着眉点点头:“只好如此。只是现在晚了,怎么也要歇一夜了。”
杏儿也道:“小姐,你也别太害怕了,没准她给绊住脚,哪里也去不了了呢。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三人依进来的噜走了出去,拐弯上了街道。街上有客栈,但是不多。他们挨家问,却都因今天有雨而家家住满。
一路走访着,他们来到一处比较背静的街道,敲响一家名为“悦宾老店”的客栈的门。
店主刚刚装上门板,还没来得及走回里屋。
听见敲门,他又回身摘下门板,打开门,露出半个身子向外看了看他们三人,懒懒问道:“你们要住店?”
陶安泰点头。
店主看看他,摇摇头道:“打烊了,找别家吧!”说着,便要关门。
陶安泰忙用手一推,道:“老板,你看这天都黑了,又下着雨,我们也不好找地方。若您这儿有房间,就让我们住一宿。如何?”
店主依旧摇摇头,道:“你们三个人,至少住两间。而且看你这打扮,普通屋子怕也住不惯。我这儿只有一间,还不是上房——你还是另寻他家吧!”
陶安泰听了不免为难起来。店主说的没错,他们必须要两间房子,因为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现在只有一间,这真是最大的难题。
“要不,我们再去看看?”陶安泰有些失望地问道。
柏小妍和杏儿也已是十分疲惫,但也无法,只得点点头。
他们再次去找落脚处,可这次不知是走岔了道还是怎的,竟连一间客栈都每寻得。
“怎么办?我们要不回那家客栈吧。有一间屋子也比露宿要强。”陶安泰提议道。
“可是这——我们是女的呀!”杏儿着急地小声说道,又看看柏小妍。
“潘公子,我是不反对的。不做亏心事,和谁在一个屋檐下都可以。你觉得呢?”柏小妍凝视者陶安泰,目光闪亮如星。
陶安泰点点头:“我觉得也是。那我们回去吧!”
再次敲开悦宾老店的门,依旧是店老板那张懒懒的脸。听他们说这回根本都没找到住处,住一间普通屋子也可以的话,老板没再犹豫,给他们打开了门。
房间果然不大,里面的东西也就算整洁。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有茶壶茶碗。
陶安泰看看屋里的摆设,对老板道:“可否再拿些东西来,我们好打地铺。”
柏小妍环顾周围,不由叹息道:“这地方也真是太没意思了,除了桌椅床铺,竟然什么都没有。”
陶安泰笑道:“你以为哪间客店都会像上次住的那间,有花草,还给预备棋盘棋子不成?那可是间上房,这儿可不是。”
柏小妍点点头:“只是现在休息也太早了些,就这么干坐着聊天,多无聊呢!”
正抱怨间,小二端着水盆提着壶走了进来。
陶安泰看他把水盆放下,问道:“小二,你这儿有没有棋?”
小二想了想,道:“可能有。我去问问老板。”
他出去了,没多久便拿来一只旧得不行的棋盘和两只罐子。
“这些,够了吧?”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问道。
陶安泰心中暗想这棋子还不知道缺了多少,但又想有总比没有强,于是向小二说道:“很好。我们现在没有别的事情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小二出去了,杏儿收拾好床铺和地铺,问道:“床已经收拾好了,到底怎么睡呢?”
陶安泰道:“我睡地上,你们两个挤一挤,睡床上。”
柏小妍道:“这怎么行?没听他刚才说,地上潮得很,受了病就不值了。”
陶安泰道:“那你说怎么办?只有一张床,怎么挤?”
杏儿见他俩眼瞪眼都不说话,急道:“哎呀,你们两个都是娇贵身子,不然让我睡地上吧!”
柏小妍和陶安泰几乎在话音落地的同时一起转过头望着她,脸上的表情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杏儿马上一捂嘴。天!她又说错了话!
“不,不是,我……”她挠着脑袋嘿嘿讪笑着,紧跟着便逃了开去。因为柏小妍已经向她“扑”了过去,就像一头母虎要叼小羊一样。
“公子公子我错了!”她一边逃一边大声哀求,“我……我忘了!”
陶安泰忍着笑,咳了两声,劝住柏小妍道:“好了好了,你看咱们三个都是男装,恐怕杏儿也忘了身份的事情。你就不要责怪她了。我看这样吧,你就和杏儿睡床上,我睡地上。若要怕着凉,咱们就晚点睡,先下棋解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