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紫薇垣横盘于漩涡之中，却并不是天上宫阙，人间仙境。
那是一整片被光束照亮的精美建筑物废墟，那些已经破败的宏伟建筑风格难以归类，每座建筑保留的完整程度也是参差不齐。
大部分的建筑结构都显示出一些异常的空缺，并非塌陷或被破坏，而更像是被某种力量突兀的擦除掉。在天市垣发出的耀眼光柱下，甚至能看见一些扭曲的花纹轮廓。
轮廓把多种建筑风格融合、扭曲后又突兀地组合在一起，紧紧衔接被擦除掉的建筑边缘。
府邸塌陷，廊柱折断，然而那莫名的散射光辉却无法磨灭。
极尽恢弘的巨城卧在大陆之上，可没人能用语言描述出来这些东西的具体形象，布局让人看多了就会产生眩晕感，这些建筑初见极具美感，但仔细观察却发现它们违背了基础的几何原理，不属于欧几里得空间。
几乎就像是另外一个维度。
“大门已经打开，你们可以前进了。”
太虚的声音突然在虚空中响起，没有任何的前兆。
付羲与董寅差不多同一时刻收回目光。付羲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询问：“你就这么放心手下的人，苦等‘紫薇垣’那么多年，不亲自进去么？”
“我无法离开天市垣。”
太虚简短而直接地回答道，“蜃景虫洞的通道也无法容纳天市垣这个规模的家园舰。”
说完，她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出现。
付羲转头看向董寅，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董寅微微一礼，告别说：“既然通道已经打开，董某也要回少微长垣号。”
“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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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羲随意地挥了挥手，董寅径直离开银河之星的舰桥，去往舰载机起落舱，他的登陆艇停在起落舱里。
……
虽说蜃景虫洞的通道已经稳定住，不过无论董寅还是付羲都没有轻举妄动。
紫薇垣所呈现出的神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双方都需要时间来重新整理计划，以及行动方案。
“看起来就像发生了一场超出我们理解的维度大战，扭曲和擦除都是战斗后留下的痕迹。”
付红缨依旧站在舷窗，她的目光如刀，毫不客气锐评道。
夜清欢睫毛一颤，跟随她的视线，目光透过虫洞深入：“如果是战斗的话，要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在一个‘星神’的老巢和祂爆发战斗？”
“而且看起来，‘紫薇帝君’还是输掉的一方。”陇琳跟着补上一句。
见众人望过来，陇琳又举手示意解释，“你们看嘛，老家都被搞成这样，祂却连打扫战场都做不到，肯定是被追得丢盔弃甲回不去了嘛。”
“不得对帝君无礼！”
郗琅抬手就给陇琳一个爆栗，她可是‘紫薇帝君’的小迷妹，可听不得这个。
蒂露也想张口锐评几句，可她看半天，却也没能将那些扭曲与战斗痕迹划上等号。
嗯…毕竟是犄角嘎达地方出来的村姑，小时候没能接受合格教育把基础打好。
后来天赋点都点到战斗上，就算恶补了两年的课，知识水平也跟不上在场的其他人。
到最后，只能干巴巴说：“老板，里面的魔熵含量很高，比我们现在的位置更浓郁……”她手握成拳细细感受，“我感觉我被强化了！”
“蔚蓝星魔熵本来就是星神造物。”雨宫宁宁解释了一句。
随即又转向付羲说道，“根据您父亲的研究，眼前这个‘星神礼赞’的入口应该是在蔚蓝星才对，‘星神礼赞’在更高维度中隐藏，逸散出的魔熵直接改造了蔚蓝星的环境，也间接催生出了生命种子。”
“嗯。”付羲点了点头，眼光掠过场中。
玛姬和郗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一个从破碎星系忒依亚，一个从‘太虚’千里迢迢来到蔚蓝星。
此刻玛姬和除月是唯二没有发表看法的两人。
除月向来不喜欢主动开口，而玛姬则眼神复杂。
对她而言，寻找‘紫薇帝君’是终极目标。现如今帝君曾经居所就在眼前，却不似她幻想中出现过的帝君宫阙模样。
蜃景虫洞中的‘紫薇垣’，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变成这幅模样，是否还能容纳这个宇宙中被星神创造的次级种族们活动另说，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它变成这幅模样才是关键。
“说到底，我们对‘星神’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又过了那么一会儿，玛姬才轻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关于‘星神’的社会生态、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敌人、他们的目标，全部都是一无所知。我们也好，其他星神拓者也罢，追寻‘星神’的道路上总隔着一层厚厚壁障，接触不到这种层面。”
除月微微转头朝付羲看过来，清冷的声音发出询问：
“现在怎么办？老板，是启动引擎进去，还是继续观望求稳。”
付羲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眼神沉稳地扫过众人，对除月吩咐道，“给天市垣拨通讯，问问太虚怎么看？”
太虚既然已经追寻‘紫薇垣’那么多年，知道的东西自然比他们要多。
现在大家都是盟友，基础的情报共享一下也是应该的。
之前他还抱有困惑，太虚为何一定要找盟友合作。现在看见‘紫薇垣’里的景象之后，这点疑虑就烟消云散。
这根本就是一趟凶险的浑水啊！
“不必，我仍然在关注你们。”太虚的声音又从众人耳畔响起，如同虚空的幽魅。
付红缨吓了一跳，惊异嚷道：“这到底是什么技术？一惊一乍搞得那么像神棍干嘛！”
“是基于‘星神之礼’获得的量子感应，有点像因果论里常见的那种，只要有人呼唤特定的关键词和名字，被呼唤者就能感知到并做出回应。”郗琅不愧是‘太虚’叛徒，一个照面就把太虚的底子给抖出来。
她顿了顿，“只是她所掌握能力的其中一个，而且有距离范围限制。”
太虚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淡说道：
“‘紫薇垣’中的环境我并不清楚，只是从祂留下的只言片语里，知晓曾经发生过一场事故。我所掌握的情报不会比你们多出多少，关于这点没有说谎的必要。”
郗琅被陇琳拉住不要多言，后者恭恭敬敬正襟危坐着。
倒是付红缨一声冷笑：“哼！你该不会是想指望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冲进去，给你做探路的炮灰？这种情况短短一句不知道就想糊弄过去？难怪你要躲在家园舰上不敢亲自出面。”
“……这绝非我本意。”
沉默片刻，太虚才又重新开口：“作为合作者，我很尊重你们的选择。董寅会率先进入其中探索，你们可以等到少微长垣号传出情报之后，再选择进入。我可保证，会将获得的情报完整共享到你们这边。”
说话间，就在银河之星不远处的少微长垣号已经发动引擎，以一个较慢的均匀行进速率，缓缓驶向虫洞中央。
她根本不在乎可能会发生的牺牲！
太虚的态度很明确，无论面临何种艰难险阻，都无法动摇她找到‘神物’举行飞升仪式的决心。
“老板，我们是不是也……”
蒂露悄然走到付羲身边，声音细如蚊鸣。
两人目光交汇，付羲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要不要从蔚蓝星派遣一些先遣队进去，他们再等一等。“进去！”
雨宫宁宁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坚定的开口提议。
付羲和蒂露看向她，雨宫宁宁轻轻摇了摇头，坚持说道：“相信我，付君。我们必须进去！哪怕里面可能会有一些危险。”
她微不可查露出了手中的个人终端，似乎在暗示什么。
付羲眉头紧锁，并未第一时间应答。
无论前进还是等待，其实都有充足的理由。
前进是不想让出先机，谁也不知道‘紫薇垣’里面有什么，万一危险只是表象，‘紫薇帝君’留下的神物就可能轻而易举落到太虚手里；等待是为了求稳，安全起见，先派一支仿生人特勤小队探探情况才是正确的判断。
就在思索的时候，少微长垣号已经离蜃景虫洞入口越来越近，几乎有一半舰身已经跨进虫洞的界限。
但出乎预料的是，那庞大的星舰突然间顿住了。
就像遇上无形的屏障，再怎么往前也不得寸进。
不，并不是屏障。
始终注视虫洞的玛姬陡然一惊，忽地朝除月喊道：“快！哨兵阵列最大功率，对准虫洞方向，扫描他们那艘船前面的空间！”
除月迅速操作，扫描结果呈现在舰桥半空的悬浮屏幕中，画面不断缩小拉近。
在那个方向，相对于少微长垣号庞大的舰体如砂砾一般，漂浮着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睡着了，脖颈歪着不动。
双脚却缓慢交替迈步，一步一步朝‘紫薇垣’走去，每一步都跨出数百万公里。
他挡住了少微长垣号前进的航线，而这艘庞大的护卫舰也真的停了下来，仿佛为他让路。
哨兵阵列的探测将那个人显示在众人眼前，就连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一时间舰桥沉寂下去。
这里大多数人，都已经见过屏幕中的面孔，付羲更是直接捏紧了拳头。
本体！？
为什么是他？
“玛德琳娜，检查舰长室。”
他从牙缝中吐出这句话，清脆一声猫叫，舰长室的监控也在画面旁边占据了一小块屏幕。
监控中，突兀的维生舱敞开着，里面的住客不见踪影。
现在，事情已经能够确认了。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屏气凝神，神情严肃。
“看来，现在我们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了。”
玛姬轻笑一句，朝付羲望过来，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动作。
付羲深吸了一口气，捏紧的拳头又重新松开，环视一圈然后说：“全体准备一下，我们坐穿梭机进去。若还有疑虑，就留在银河之星上等待。”
‘本体’并非自主行动。
就在看清哨兵阵列画面那一刻，付羲心里涌起强烈的冲动。
——‘紫薇垣’在呼唤他！
有什么东西就在里面，‘本体’不过是个导航的向标，真正受邀请者是他本人。
“了解！我去准备一下。”
玛姬挥了挥手，毫不拖泥带水转身走出了舰桥。
蒂露和付红缨跳起来，不过并不是阻拦：“老板，你留在外面吧，我先进去探探路。”
“对啊对啊！”付红缨跟着点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付羲看了两人一眼，强硬的沉声说道：
“听话。”
两人立刻噤声。付红缨闭嘴，把手抱在胸前不爽地哼了一声。蒂露张了张口，最后也选择了服从，坐到旁边。
他没有说什么‘我自己进去，你们在外面等’之类愚蠢的话。
付羲向来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知之明，他这种非战斗人员本来就不适合一马当先，需要有人保护或充当先锋。
但‘本体’已经在前面引路，他已经有了不得不去的理由。
付羲脑中有强烈的预感，关于‘穿越’的真相，他和‘紫薇帝君’的关系，答案都在其中。
虽然他决定踏入其中，但不会勉强其他人。
比如夜清欢和陇琳，她们与他没有从属关系，若担心危险拒绝也无可以理解；比如除月，她也是非战斗人员，留下来做后勤力量显然更合适。
不过，等到玛姬都已经准备完毕去而复返，也没有人开口说要留在银河之星上。
夜清欢与郗琅并肩站在一起，伸手按住后者的肩膀，既是安抚焦虑也是承诺帮助；除月则走到了舰桥前段的主控中枢面前，开始熟稔的操作起来。
“既然没有人想要留下，那就直接驾驶银河之星去吧。这样抗风险能力还要更强一些。”她说道。
“我没有异议。”
雨宫宁宁微笑，夜清欢和郗琅也点了点头。
陇琳稍有犹豫，最终仍是将目光锁定在郗琅身上，没有开口发出任何异议。
……
……
约过了十几分钟，太空漫步的‘本体’终于彻底消失在蜃景虫洞深处。
少微长垣号的动力恢复了，引擎呼啸，也紧随其后冲入其中。
宙域近处只剩下银河之星一艘星舰，宛如孤独的守望者，静静地凌驾于星辰之间。
而就在某个瞬间，银河之星的舰身突如其来地放射出璀璨的光辉，汹涌澎湃的能量从戴森球中猛然释放，迅速灌注到量子弹弓引擎中。
倏——
那耀眼的残影仅仅停留了片刻，银河之星不再掩饰任何真实速度，径直消失在原地。
唯有那扇巨大的蜃景虫洞如旋涡一般展开，天市垣照耀的光柱，再加上星系中数不尽的恒星，依旧坚定地闪烁着他们古老而恒久的光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