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打扮,待李云裳一身华贵开门时,月儿碧云早已等在了门外,两人本是算好时辰来伺候的,却不想李云裳起得这么早。
今日她特地挑了一身金色的锦袍,牡丹大花边的裙摆,外罩一件黑色绣红边的开袍,飞天髻与后脑勺上直飞青空,乌黑的发前,别了一排同样金色的叶片状发夹,耳鬓边,流苏稀稀,将那隽秀的脸庞遮遮掩掩地更加动人。
这一身华贵,首先给人一种震慑的气势,若再看她那张脸,更不能只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了。
狭长而大的美眸,蒲扇般的睫毛浓密而上卷,眼睑灰色一层眼影,配上金色的闪粉,让那双眼睛更加灵动有神。黑如一字却又不失柔和的双眉,就像是用墨匀染过般,于那高挺如雕刻过般的鼻尖分开,愈发显得青秀可人,加之那菱唇微粉,只轻轻开启,便无限魅惑。
当李云裳出来的时候,两人几乎都看傻了眼。
双肘于小腹前,咯吱窝平开,那走路的姿势也十分霸气,今日的李云裳,与平日里很不一样,若平日里的她是温婉可人,那今日的她便是霸气逼人。
微微扫了眼月儿呆怔的模样,菱唇轻启,略带关心,“你的伤势可好?怎么这个打扮?碧云,还不帮月儿好好打扮一番,去我柜子里把那件粉色荷叶边的长裙拿来。”
月儿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而碧云在一旁,有些吞吐,“可是王妃,那件裙子可是夫人亲手给你做的……”
“快去,从今日起,月儿就是我段家女儿,也是我姐妹!”
“是。”碧云眉头紧蹙而后又舒展开,立即跑进屋子,李云裳看着碧云进去,示意月儿也进去。
月儿回望了眼李云裳,这几日的气也算是消了,不禁眉眼闪烁,有些感动起来,“小姐,对不起,我不该和你置气,想不到,你对月儿还这么好。”
眼泪忍不住就落下,哽咽在喉间,只能默默把头转回去。
“傻瓜,我把最心爱的人交给你了,你守护他,而你心爱的人,就由我来守护吧。”
看着月儿那颤抖的身影,蓦地,她忽然转身,扑通就朝着李云裳跪了下来,“小姐,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都好,我真是狼心狗肺了,竟然要帮着楚幕婉来害你。”
说到这里,那呜咽声更是变成了抽泣,瞬间把控不住,月儿竟一头冲向了李云裳双膝间,然后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哭啼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
身子一颤,虽然李云裳知道,化解两人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是她竟没想到,月儿会动了要害她之心。
“昨日,碧云并没伤到我,是楚幕婉让我估计激怒你,然后和你起争执,最好身上留点伤,然后好回去做戏,让段家的人都知道是你打的,楚幕婉说,您是小姐,打一个丫头是应该的,段家的人也不会怪你,只不过是让外头的人说你这个做小姐的没度量罢了。我想想是不会真的伤害小姐,又可以出气,于是昨日故意激怒碧云,和她打斗起来,留下身上的伤……”
“你好糊涂啊,我若是打你,便是与你不和,究其原因,外人会以为是我对你与广陵王的婚事不满,既是不满,这其中便可大做文章了。”
李云裳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禁一寒,心寒月儿当真做的出这事来,再者更是为楚幕婉深藏不露的歹心所胆战心寒。
流言能置人于死地啊。
没有再斥责,而是缓缓蹲下,将人搀扶起来,两人的高度差不多,正好四目可以相对,李云裳轻轻抬手,抚摸上月儿的脸庞,帮她拭去脸颊上的泪。
“没事,只要你记住我方才的话。”
“恩,月儿记住了,这辈子,就算是我死,也不会出卖小姐的。”
“恩。”李云裳对着她轻轻点头,嘴角却拉扯出一丝勉强的笑,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她们初见时,她是那样的天真烂漫,可时至今日,她竟然也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变得如此可怕。
站在门栏前,李云裳始终带笑地看着里面碧云帮月儿梳妆,她将自己的梳妆台给她用,将自己的衣服给她穿,这其中的意味,怕是很玄妙吧。
不消片刻,一个出落大方的女子便娉婷而立,李云裳满意地笑着,“走吧。”
马车她昨日便吩咐人备好了,此刻王府大门外,仪仗队已分列两排,而更是出人意料的是,皇上竟然命一对金兵来保护。
马车徐徐,依旧如第一次回府那般声势浩大,只是心境却截然不同了,坐在马车里,轻轻掀开帘子,只用余光微微看着王府的招牌在晨日的阳光下越变越模糊,可是那抹她所期待的黑影,却终究没出现。
“很紧张吗?”
坐在马车里,月儿碧云一边,李云裳一边,自上马车开始,月儿的手就一直拧着手中的帕子来回,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见她微微点头,李云裳把自己的手覆了上次,就如当初,当她遭人陷害,无依无靠时,曾经也有个人这么支持过她。
灵动带水的眸子抬起,月儿看着李云裳,心头的歉疚和难受更加排山倒海而来了,只是碍于此刻碧云在,又只好深深抿嘴,把一切难过往肚子里吞。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却依旧觉得赎不清这些日,她的罪孽。
王妃回府,无论何时都是大事,卫府上下,早就候在门外了,李云裳刚一下马车,眼前便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为首的依旧是段恒,一贯老将作风,在李云裳上前搀扶的时候,捋着络腮胡子,满眼带笑。只是陪在他身边的,不再是关氏,而是得意洋洋的吴氏。
与上次回府的光景不同,这时的叶氏显得有些落寞,只和卫裳芸站在比较后的地方,而卫裳歆姐妹却是颐指气使,神采奕奕。
“乳娘呢?”
当即,李云裳的眉头就紧蹙起来,险些要发怒,在她认为,定是这几个女人又对她乳娘做了什么。
“雪儿你别着急,你乳娘她近日病了。快些进来吧。”
段恒脸上仍旧带着一半的恭敬,一半的威严。以臣以父的形象与她交谈。
“乳娘病了怎么没人通知我?”尽量放低语气,可是明显,带着几分怒意,李云裳将眼睛狠狠地瞪向了吴氏,没想到,一月不到,她竟然又翻身了。
待众人簇拥着李云裳回屋子时,后面便紧跟着宫里来了传圣旨的公公,众人又是一齐跪满了
院子。
传圣旨,接圣旨,一番折腾,段老爷本想请公公留下喝茶,怎奈他以公事缠身拒绝。
待送走了公公,段恒这才又急忙转身,携带着家室,一齐朝月儿叩拜起来,“老臣给广晋王妃请安。”
在段老爷一声令下,段家上下几百口人,都一齐朝月儿行礼起来,让她是措手不及。
“将军,你快些起来,奴婢,奴婢怎受得起啊。”月儿都快哭了,段将军对她可谓是再生父母,小时候,若不是他在大街上把自己捡回来,不仅给自己一口饭吃,还把毕生的技艺传授给自己,如今却要接受他的叩拜之礼,岂不是折煞自己了?
“王妃,你受之无愧啊,这下好了,咱们将军府一下子出了两个王妃了。”
这情形,和上次李云裳回门并无差别,阿谀奉承的,更加厉害。狗仗人势的,更是气焰嚣张。这卫府,还真是教人不省心。
“宗庙祠堂那边可都安排好了?你们与广晋王妃去吧,我去看看乳娘。”
接下来是入宗祠的事,月儿受皇恩,段家要让她入宗祠,就以段家五小姐的身份,载入玉碟中。
碧云自是和李云裳匆匆赶去了裳院,院子里和往日一样,花木繁盛,只是人影稀少,关氏病着,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秀眉紧蹙,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李云裳加快脚步,还未走近屋子里,便感觉到扑鼻而来的一股药味。
“乳娘。”藕色的纱帐里,一袭娇弱的身影正在挣扎着要起身下来,李云裳看到,急忙跑过去,差点没哭出来。
关氏一脸憔悴,嘴唇几乎干裂惨白,那双眼睛,更是没有一点神采,凹陷进去,怔怔地吓人。
“乳娘。”李云裳又喊了句,却发现关氏的焦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她微微竖起了耳朵,忽然脸上露出了欣喜。
“雪儿,真的是你!”
嘴咧开,关氏急忙将手握紧李云裳的手,而后一脸忧伤,“我的儿,你终于来看为乳娘了,我还以为,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声音有些沙哑,这副样子,让一旁不善言辞的碧云看了都一阵心酸。
“乳娘,究竟是谁害你这样的!”手中力道加大,紧紧握着关氏,李云裳眼中带着急切和愤怒,若让谁知道是谁害她乳娘的,她一定让她不得好死!
“没有谁害乳娘,是你走后,乳娘一直思念,夜里常哭,所以……”
听关氏这么一说,李云裳这才注意到了什么异样,急忙伸出手,在关氏的眼前来回,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眼珠子连动都不动一下,就如那死鱼眼般。
“乳娘……”李云裳哆嗦起来,因为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接着便忍不住哽咽起来,“你,你看不见了?”
“孩子,别哭,别担心,乳娘还能听到,没事的,你能来,乳娘就很高兴了。”
关氏说着,将握着李云裳的手捏地更紧了,就像怕失去什么般,紧紧握着,不让它消失。
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看着母亲这个样子,李云裳泣不成声,一把将关氏抱住,呜咽起来,“乳娘,雪儿一定会把你眼睛治好的,一定!”
“恩,雪儿,我的雪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