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怯怯地,像一朵小小的云。
这云的感觉,实在很熟悉,虽然,已经很久不见了。
莫名微笑,然而并没有从床上起来,只是转身。
微弱的光线从外面透进来。他黯淡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个单薄而秀美的少年,白色的身影。
“你还好么。”
“嗯…很好。”
“甜儿也很好吧。”
“是呀…谢谢你。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对话到这里忽然进行不下去了。不知是谁说过,不太相熟的人问好之后必然冷场,看来,这是一条不变的真理。
莫名笑了:“为什么,还要保持这个形态呢。”
展晴先是一愣,然后也笑了,笑得轻柔而甜美:“这样子比较容易讨人喜欢。”
莫名点头。
“而且,”展晴的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便于隐藏实力。”
莫名再次点头。
“呜…你好像变得和我很生疏的样子。”
“你多心了。”莫名笑了,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去,似乎是示意他过来。
展晴一向不会客气。
这张床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不仅软,而且舒服,是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莫名似乎特别喜欢这张床,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躺在上面的,展晴就在他的床边坐下了。
“谢谢你。”莫名忽然说。
“咦…”展晴小鹿般水灵灵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
“我还记得,你当时拜托我的事情呢。所以,”莫名笑了,“我也要拜托你,同样的事情。”
那是在人间的漫天风雪里,在暴走的小女神夺目的光辉熄灭以后,以成年男子的形象出现的白衣人,向着惊魂未定的少年下拜:
“保重,我的王。”
而莫名清楚地记得,那个人在当时,也对自己说了一句话:“请好好照顾他。”
现在,依旧是这样一句话,只不过是对象颠倒了而已。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展晴甜甜一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莫名的错觉,他恍惚觉得,展晴把“照顾”两个字咬得很重,以至于染上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暧昧意味。
“其实呢,我来这里,不止是为了让你安心。”展晴这一次,居然开门见山,“也是为了让我自己安心。”
莫名有点意外。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算有一点交情…你承认吗?”这语气天真得如同少年。
莫名笑了,然后点了点头。
“所以,我有点担心你。”
莫名没有说话。
“你的任务,是为陨落的神寻找法器。可是现在…你要把所有的天眸之泪,都用来复活魔族的王了。”展晴叹了口气,“我是和你一起从那里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一旦回去,就不能再活着出来了。”
莫名点头:“所以,我也可以不回去。”
“啊……”
莫名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逃亡的生活,也不会太糟糕的。”
“你…这样太委屈了,干脆和我们一起走吧。你肯定舍不得风儿的吧?那,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展晴的眼睛在发光。年轻人这一点就是好,当有希望或者愉快的事情的时候,一点也藏不住。
莫名笑得从容:“可是,不行。”
“为什么?!”
“即使你们同意,”从来看不到光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其他的族人,也不会同意,让这样一个异类,呆在王的身边。”
展晴呆住。
“所以,”莫名依旧笑得从容,“我还是走了的好。”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莫名点了点头。
“那王醒了之后怎么办,如果他找你?”
“不会的。”
“为什么?”展晴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虽然这部书当时还没问世。
“我会想办法,”莫名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忘记我的存在。”
……
在莫名和展晴见面之后,又经过了三个昼夜。
很多事情,已准备就绪。
巨大的树洞变得很空。弱小的木精扶老携幼,赶往了临时的避难所,连虫子和飞鸟都已凭借着生存至今的本能,选择了暂时离开。
莫名从自己休息的小树洞中走出来的时候,正是一个傍晚。
已经有人等在了外面。那是木精的长老,和许多在这一族中,身体和心灵都足够强大的人们。黑礼帽并没有出现,据说,他已经在几百米的地下等着了。
莫名微笑了一下,而后在长老的亲自接引下,走向了通往树洞最深处的小路,其他人紧紧地尾随其后。
人们静默着,仿佛是要去参加葬礼。树洞之中也变得阴暗,按说这个时候,本该有月光从枝叶中透下来,经过无数的过滤和折射,最终照亮整个洞府,结果今天却是例外。
莫名这才恍惚想起,今天是新月。
外面的天空,必然如此刻即将进入的地下一样,一片漆黑。
泥土潮湿的味道,渐渐变得浓郁,耳畔,也响起水声。有人在自己的身旁低语:“要经过一个水帘。”
莫名点了点头。
没想到,在树根之下,居然有如此洞天。随着越来越深入,黑暗不仅没有愈发浓郁,反而被一种极淡的微光,照亮了。悬浮在空中的孢子,发出微弱的,淡绿色的光,像不死不朽的萤火虫,在常年的黑暗里自得其乐地生活着。脚下的树根盘根错节,每一步下去,都像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有泉水从空中落下,溅湿了自己的裤脚。
“他就在,树根的最深处。”苍老的声音,似乎是在提醒莫名快走。
莫名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