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敏带着失落和绝望的心情,离开了柜台,转身朝门口走去。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归吗?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可能死在手术台上?……他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折返回来,趴在柜台上央求道:“同志,麻烦你再帮我接一次吧。这个电话真是太重要了!我求求你了!”姑娘不耐烦地:“不是我不帮你打,是对方不愿意接,我有什么办法呢?唉,你这个同志真是太能纠缠了!……”
贺思敏哀求道:“今天晚上,我必须打通这个电话,否则,我老婆就有危险。你不知道,这些年,她跟我吃了很多苦……”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他强忍着悲痛,继续道:”我不能让她有危险!我必须要救她。求求你了,就帮帮我吧!……”他一遍一遍地哀求着,终于感动了对方。姑娘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女人,看你对你老婆那么好,我就帮帮你吧。”说罢重新拿起了电话。
总机那边也有怨言了,姑娘只好耐心地跟对方解释了一番。终于,电话又一次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正巧有一位值班参谋走进了屋子。他听见桌子上电话铃响,可值班战士却像个坐佛似的一动不动,便奇怪地:“你怎么不接电话呀?”战士回头一瞧是他,连忙道:“不知道是什么人,非要找孟司令不可。我告诉他孟司令不在,可他还是老打电话,真是烦人!”
“那也不能不接电话呀。”值班参谋说着走了过去,拿起话筒“喂”了一声音。这边,姑娘一听有人接听,连忙激动地:“通了,通了。”说着把电话递给贺思敏。
贺思敏连忙接过话筒,喊道:“喂,喂。”值班参谋问:“你找谁?”贺思敏耳朵很灵,一下子就听出这次换了个人,连忙道:“我找孟司令。我是他家的亲戚,我找他有急事!”值班参谋追问道:“你是他什么亲戚?”贺思敏说:“我是他的侄子,不,不,我是他以前爱人的侄子,我叫贺思敏……”
贺思敏紧张地握着听筒,双手微微地颤抖着。这时,他听见对方说:“你是贺大姐的侄子吧?”贺思敏一听,连忙说:“对,对,是我,是我。”值班参谋说:“我知道你。我以前是孟司令的警卫员,在他家见过你。”
贺思敏一听是熟人,立即松了口气,不禁脱口而出:“真是太好了!”参谋道:“贺大姐人挺好,对我们这些警卫员一点架子也没有,只可惜……”他说着,话头一转,道:“你今晚一定要找到孟司令吗?”
贺思敏连忙道:“对,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值班参谋沉默片刻,道:“看在贺大姐的面子上,我就帮你这个忙吧。你先把电话放下,我让电话班把你把电话转到孟司令家去。”
贺思敏放下电话后,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电话铃重新响起,姑娘拿起话筒递到他手上。他手握听筒,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回铃声,每一声都重重地敲打着他的心鼓。终于,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你找谁?”他忙不迭地:“我找孟司令。”对方很有礼貌地:“请你稍等。”说罢撂下了电话。
贺思敏焦灼万分地等待着,觉得一秒钟简直比一年还要慢长。他终于听见电话里那有人“喂”了一声,连忙道:“是姑父吧?我是思敏。”姑父一听,有些惊讶地:“是思敏呀?你还好吗?”贺思敏连忙道:“还好,还好。”姑父问:“思敏,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贺思敏便将自己爱人要做手术,需要找一名有经验医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姑父放下电话后,沉思了片刻。他与前妻在根据地相识相恋,他们的感情是经过战火淬练的。虽然前妻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自己也已续了弦,但他对前妻的感情并没有淡忘。
姑父知道,贺思敏是前妻子唯一的侄子。虽然他们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但他的儿子跟这位表兄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从儿子的口中,他知道贺思敏这些年吃了一些苦头。由于鞭长莫及,他也没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歉疚。这次对方找上门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忙。想到这儿,姑父便拿起了电话,拨打省军区总医院关院长的电话。
由于中央已经下文,强调军队不能乱。所以,省军区没有************,各单位的秩序基本正常。电话接通后,姑父问道:“关院长,你们医院哪名医生做心瓣膜手术最有经验?”对方答道:“那就要算心外科的陈主任了。”姑父又问:“你现在能找到他吗?”关院长道:“他今晚正巧在医院值班。怎么啦,孟司令?”
“我有一个亲戚在东陵市人民医院住院,需要做心瓣膜手术,”姑父道,“可他们那边缺少有经验的医生,需要我们支援一下。关院长,你通知一下陈主任,让他今晚辛苦一下,去东陵做一台手术。半个小时后,我派车去医院接他。”关院长立即答应,一放下电话后就拨打医院的电话。
紧接着,姑父又拨打了省军区车队的电话,让值班干部派一台车去军区总医院,接心外科的陈主任去东陵市。值班干部放下电话后,立即派了一辆吉普车。半个小时后,吉普车就载着陈主任和助手,在苍茫的夜色中朝东陵方向急驶而去。
贺思敏打完电话后,对邮电局的姑娘连声道谢,姑娘也为他高兴。姑父在电话里已经答应了他,让他回医院等候。他一回到病房,就把好消息告诉了妻子。赵娟听了,激动得哭了。
省城离东陵市大约一百公里左右,吉普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不到十一点钟便到了东陵市人民医院。出发之前,陈主任已经跟人民医院联系过,让他们做好手术准备。陈主任一到,在了解了病人的情况后,很快便制定出了手术方案。大约十二点半,赵娟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贺思敏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他知道,手术时间很长,想靠在椅背上打个盹。但是,他心中忐忑不安,根本不可能入睡,只好站了起来,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上来回踱着步。
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凌晨五点钟左右,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骆主任走了出来,贺思敏连忙迎了上去。骆主任摘下口罩,笑容满面地:“手术很成功。”贺思敏一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赵娟被护士推了出来,送进了病房里,挂上了许多吊瓶。赵娟已经苏醒了,只是脸色很苍白。贺思敏坐在床边,紧紧地所握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赵娟微笑地瞅着他,声音微弱地:“思敏,谢谢你。”贺思敏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哽咽地:“你没有事了,真是太好了……”
上午八点多钟,陈主任和助手在骆主任的陪同下,来到了病房。陈主任询问了病人一些情况,然后叮嘱赵娟注意休息。查完房后,他对骆主任说:“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我们该回省城了。”骆主任连忙道:“你们辛苦了一夜。我安排了宿舍,你们是否去休息一下?”
陈主任说自己回省城还有事,婉拒了骆主任的好意。贺思敏与骆主任一起将陈主任他们送到住院部大门外,贺思敏一路上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吉普车就停在大门外面。陈主任和助手上了车,吉普车便飞驰而去。
上午十点多钟,赵娟的父母来到了医院。看到女儿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母亲坐在床边,紧紧地抓住女儿的手,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扭头对贺思敏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
赵娟声音轻弱地:“妈,你不要怪他。是我不让他说的,怕你们担心……”这时候,赵玲夫妇和赵娟的弟弟赵勇也来了。贺思敏见病房里人太多了,便拿起水瓶去水房打水。
赵娟看着母亲,轻声道:“妈,多亏思敏找到他姑父,从省城请来了专家。否则,我可能见不到你们了……”母亲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道:“别乱说。我女儿吉人天相,是菩萨在保祐你……”
贺思敏从水房打完开水回来,快要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赵玲正好从里面出来。她眼睛红红的,见到贺思敏,动情地:“姐夫,谢谢你!”贺思敏楞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道:“玲子,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你姐夫,还用你来谢我?”赵玲没再说什么,低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赵娟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然后就出院了。骆主任只是挨了批斗,并没有被造反派抓走。他叮嘱赵娟,让她回家后注意休息,三个月内不要做剧烈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