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继续南行,石世宇一路忐忑不安。晚上在驿馆住下,吃过晚饭,石世宇径直去了龚放的房间,龚放忙屏退左右。石世宇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龚尚书何不将我绑了押解回京?这岂不是效忠上皇最好的举动吗?”
龚放道:“相国苦苦相逼,一定要龚某人在上皇与太子之间做个抉择?何不先给我一个信物?”石世宇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向龚放讨了笔墨、白绢,深思片刻,写好后,拉着龚放的手,站在几案前,一字一句地说道:“龚尚书,皇后、太子,老夫九族的身家性命,全寄托在您的身上了。”
白绢上书:
福皇后石姝、太子吴安、石世宇,有劳龚放扶助太子早登大位,事成之后,保举龚放担任本朝宰相,兼领天下兵马,或划地为王,全由龚放自行决定。
立据人:石世宇。
墨迹干了,龚放的手颤抖着将白绢收起迭好,揣入内衣兜中,道:“石相国,龚放的身家性命可全赌上啦!”四只手握在一起,石世宇道:“彼此!彼此!”
第三天,继续南行,一路无话,晚上在驿馆住下,第四天吃过早饭继续南行,离开驿馆约半个时辰,龚放的兵士突然将石世宇的大轿拦下,把石世宇带来的三十名随从制服,将石世宇抓出大轿,塞住嘴吧,脱下官衣,五花大绑。随后将三十名随从就地处决。
旋即,大队人马掉头返京。
神宫内,上皇听了龚放的奏报后,神情悲戚,责令龚放会同刑部审理石世宇,重点审查泰安案件。又下旨调山东巡抚陆明翰火速进京。
十天后,兵部尚书龚放、刑部尚书谭英胥来到神宫,奏报上皇,石世宇一言不发。上皇呵呵一笑,道:“打没打?”谭英胥道:“打了。”上皇道:“打的厉害吧?”谭英胥道:“厉害。”
上皇道:“如此看来,你们是撬不开他的嘴了。不能再打了,那是笨办法。你们去请陆尚书出面,让陆尚书告诉石世宇,就说那天晚上他在家里给泰山老奶奶磕头,和柳金玲商量着装疯,朕都知道,之所以没有装疯,是因为听了了凡道长的主意。让陆尚书向他保证,泰安的那些案子,朕心里清楚,只要他如实招了,朕只处置他一人,皇后还是皇后,太子还是太子。他可以不相信朕,但总应该相信陆尚书吧。”龚放、谭英胥跪地磕头,朗声高呼:“上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博望听龚放、谭英胥说完,便了然于心。来到刑部大牢,把上皇意思讲了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宇啊,上皇让我向你保证,我也是发自内心的向你保证,只要你如实招了,我保皇后还是皇后,太子还是太子。”
石世宇凄惨一笑,道:“上皇既然神通广大,还问我做甚?泰安的案子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做的。皇后是他的老婆,太子是他的儿子,杀与不杀,还用得着向我保证!”陆博望怅然若失地离开了。
陆博望来到神宫,向上皇奏明详情,上皇道:“出乎朕的预料。他是石敢当的叔叔,钟碧霞的干爹。朕杀他之前,至少应该告诉钟碧霞一声,问问钟碧霞还有什么话要给他干爹说。朕想派一个人去泰安把钟碧霞请到京都来,她要愿意留在京都,朕就给他修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宅院,她要不愿意留下,就在京都住一段时间也是好的。陆爱卿,你看哪位大臣去合适?”
陆博望道:“万岁,还是让臣走一趟吧。我估计钟碧霞不会来。我去了,彼此熟悉,她心里话会多说一些。”上皇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但因陆爱卿年迈,朕不忍心啊!”
陆博望谢过上皇,领旨而去。第二天起程赶赴泰安。
到了泰安,泰安知县翟守本将钦差大臣陆博望接入驿馆,陆博望询问钟碧霞的近况,翟守本一脸悲戚,道:“大小泰山为国捐躯后,四位老人先后患病身亡,钟碧霞经营石头香客店,谁请也不去,有客来访话也不多说一句,大约是心里悲伤至极吧!”陆博望听闻此言,打消了前去拜访的念头,决定将钟碧霞请到驿馆来见面。
第二天吃过早饭,泰安知县翟守本去石头香客店请钟碧霞,随后太子太傅礼部尚书陆博望来到驿馆门口迎候钟碧霞。
驿馆与石头香客店只隔了两条街,不一会儿,钟碧霞就到了。看到陆博望站在驿馆门口迎候自已,快步跑上前,便要下跪。陆博望忙抓住她的手制止住,看到钟碧霞两鬓已经斑白,心中甚是伤感,忙道:“孩子,你受苦啦!”钟碧霞的眼泪涮地流了下来。
钟碧霞听陆博望说完,沉思了片刻,道:“当时泰安发生了那么多蹊跷事件,我一直怀疑是石叔叔所为,我提醒过石敢当,据我观察,石敢当也是怀疑石叔叔的,但是石叔叔对我们两家的恩情太大啦!我推侧石敢当心里是极力回避这个问题的,但正义使然,他又不得不去寻找那个黑衣道士。唉!如果当时查出果真是石叔叔所为,真不知道石敢当会有多痛苦,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处理。但我相信石敢当一定会设法保全石叔叔的性命。不管怎么说,打擂之时,石叔叔的眼泪不会是假的,龚尚书请出尚方宝剑之时,是石叔叔舍命帮助石敢当躲过一劫。请陆尚书转告上皇,谢谢上皇还记得石敢当,石敢当和钟碧霞希望石叔叔能安享晚年,无论当初石叔叔对石敢当做了什么我们都会原谅他。”钟碧霞说到这儿流下眼泪来,“陆尚书,麻烦您告诉上皇,石敢当和钟碧霞求他了,如果不喜欢石姝姐,就放她回泰安吧,我们自已能养活自已。”
陆博望离开泰安,回到京都,进入宫城,来到神宫,向上皇奏报泰安之行的详情。上皇听后,感慨道:“唉!好人永远是好人!国家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钟碧霞啊,让朕好生为难!陆爱卿,你到刑部大牢,把钟碧霞说的,原原本本地告诉石世宇,就说朕让他扪心自问!”陆博望领旨出了神宫。
第二天,陆博望来到刑部大牢,遵上皇旨意,把钟碧霞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石世宇,石世宇听完涕泗横流,道:“陆尚书,我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你告诉上皇,告诉钟碧霞,我情愿接受任何惩罚,不这样,我怎么对得起孩子们啊!”陆博望点了点头。
石世宇道:“当了凡道长得知石敢当家的老宅院就是圣泉所在地时,便与我共谋圣泉,第一步是害了石敢当让石家绝后,了凡道长拿钱与我,我托人在京城找到燕子王五,把石敢当扔在水库里,没想到石敢当大命不死;没有害死石敢当,了凡道长又打起了我大爷的主意,便制了个厌胜拴在石敢当家的屋脊上,果然,我大爷石介山为此而死;玉瓶掣签也是我暗中使人起哄促成的,目的是让振东哥背上沉重的债务和人情;我大爷死后,我又使人散布棺材里宝贝这个谣言,果然引来了盗墓贼,目的是逼迫振东哥搬家卖房子。至此我们夺取圣泉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说到这儿,石世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显现出一抹轻松的光泽。
陆博望道:“说吧,说出来就轻松啦!”石世宇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悔意,小声道:“陆尚书,你告诉上皇吧?”陆尚书想了一瞬,道:“不告诉。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福皇后,为了太子,钟碧霞我也不告诉,我是怕她伤心。”
石世宇道:“我相信您,陆尚书,我全讲出来。”陆博望叹了一口气道:“讲吧!”
石世宇道:“本来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我从心里喜欢石敢当,也真拿他当自已的孩子看待。石敢当家老宅院大火发生后,石敢当开始怀疑我,永生堂奸情案,蒙面人第一次走进人们的视线,甄侍祟殒命舍身崖后,石敢当下决心要找到黑衣蒙面人,他认为找到黑衣蒙面人就找到了幕后的黑手。没办法,我不得不除掉石敢当。这时武状元黄彪来泰安设擂,我又使人散布谣言,让黄彪将矛头对准石敢当。当这一借刀杀人之计就要成功之时,我心疼起石敢当来,钟碧霞说我哭了,一点也不假,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石敢当查了一段时间毫无头绪,事情也就平息下来。谁知道盗宝案发生,武伟勇指认霍道一是那位黑衣道士,石敢当为了洗涮师傅的冤屈,又开追查起黑衣道士来。我不得不痛下决心,再次设法除掉石敢当,我暗示武伟勇,石敢当不会放过他。武伟勇果真了得,利用黑衣道士转移视线,通过连环计巧妙地把石敢当逼进黑龙潭。结果,石敢当因祸得福。”
陆博望听得毛骨悚然,原来泰安这一系列蹊跷案件竟出自一个人之手,吊诡的是这个人是自已看好并一步一步地提携起来的。
石世宇如释重负,道:“陆尚书,我喜欢石敢当是真心的,当时冒着被尚方宝剑砍头的危险去帮石敢当,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您是在场的。”陆博望点了点,道:“石敢当家的大火是你安排人放的。”石世宇小声道:“是。”
陆博望道:“何人所为?”石世宇道:“王五。”陆博望道:“永生堂和舍身崖的那个黑衣道士也是王五。”陆博望小声道:“是……”
陆博望长叹一声,道:“世宇啊,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你放心吧。”石世宇道:“放心!一万个放心!”
陆博望喊来狱吏,道:“把石相国的行枷和脚镣去掉!”狱吏答应着便开始动手去掉陆博望的行枷和脚镣。陆博望转身离去。石世宇望着陆博望的背影,欲言又止。
下午,酉时未,两个狱吏抬进一个大食盒来,道:“石相国,陆尚书从山东会馆给您定了一桌酒菜。”说着,打开食盒,牢房里顿时香气四溢。
狱吏将菜摆满了小桌:蘑菇炖鸡、糖醋鲤鱼、九转大肠、泰山豆腐、香菜豆腐皮、盐水花生。家乡菜,多么亲切啊!还有一坛酒。
狱吏最后捧出一有盖的瓷碗放在桌上,道:“石相国,这是八宝粥。陆尚书叮嘱您,要吃好!吃饱!”旋即,狱吏退出牢房。
石世宇心里暖呼呼的,当他看到只有一双筷子、一只酒盅时,心里一惊,幡然醒悟。
石世宇抬头仰望牢房,目光盯在粗大的橫梁上。眼泪从双颊滑下。
第二天上午,兵部尚书龚放、刑部尚书谭英胥来到神宫奏报上皇,陆博望自缢身亡。上皇颇感诧异,厉声道:“他没有戴刑具吗?”谭英胥道:“昨天陆尚书去看望石相国,临走之时,令狱吏将石相国身上的刑具去掉了。下午,陆尚书又给石相国送来一桌家乡菜。晚上,石相国就悬梁自尽了。”
上皇呵呵一笑,道:“唉……让朕说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