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飞安还真就老老实实地将自己与冷情儿的酒壶换了,然后他高高兴兴地捧着满的那壶酒痛快地喝了起来,冷情儿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收起了笑脸,神情黯然地问道:
“飞安,这酒好喝吗?”
“好喝啊,当然好喝了。”黎飞安喝着酒,痛快地回答道。
“那喝醉了心真的就不会痛了吗?”
“是啊,每次我喝醉了,就是想睡觉,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想,又怎么会痛呢?”
“可是如果睡醒了又痛了怎么办?”
“那就再喝啊,要是一直能醉下去就好了。”
“是吗?”冷情儿抚着自己手中的酒壶,嘴角扯出一丝凄美的笑,“那我也试试吧!”
说着,她也将壶嘴放到自己的嘴里,一扬脖,喝了一口,“咳咳咳”,她被辣得直咳嗽,但这并没有阻止她想醉的想法,再喝一口,还是辣,不过好多了,再来一口,更好了,结果就在她准备喝第四口时,酒壶一下子被人抢了过去,她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向抢走她酒的黎飞安,不禁有些生气:
“飞安,你干嘛,我不是和你换了吗?你干嘛还抢我的?”
“二娘说过,你的身体……很不好,这酒你不能喝的。”
冷情儿终于听到黎飞安近乎正常的一句话了,她抬眼望去,只见黎飞安虽脸色很红,但那眼神中的明亮告诉他,其实他一点都没醉。冷情儿没有理会他,自床下又掏出一壶,结果这回连壶嘴都没碰到,就又被黎飞安抢走了。觉得自己的火候差不多了,冷情儿这才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现在你能明白你二娘刚才的心情了吧?你心疼我,同你二娘心疼你是一样的,只是你却耍性子、胡闹,还弄伤了你二娘的手。你说,你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
“是,是我不对,我这就去和二娘道歉去。”
黎飞安刚想下床,就被冷情儿拉住了,把他按坐回床上,冷情儿将他手里的酒壶一一拿了过来,放在了一边的地上,然后拉着他的手说道:
“算了,明天你再和二夫人好好道歉,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二夫人见了还是会伤心的。”
“我知道,你爹娘同一天在你面前死去,对你的打击太大,所以一开始,你闹,你疯,大家都让着你,宠着你,不会怪你,但胡闹也是要有个限度的,若是你爹娘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让他们能死得瞑目?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吗?死了的人是活在活着的人的心里的,只要我们把他们放在心里,他们就永远都不会消失,永远都在我们的身边。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黎飞安苦笑着,眼睛中有点点泪光,“只是在我的心里,始终在逃避,逃避那个残酷的现实,我以为只要醉了就不痛,其实只是让自己更清醒,这里的痛一点都没有减少过。”
黎飞安按往胸口,脸色中尽现悲伤痛苦,冷情儿抚着他的手:
“正因为痛,才证明我们依然活着,所以我们要活的好好的,替他们坚强的活下去。”
“情儿!”
黎飞安一把抱住冷情儿,泪水夺眶而出,他伏在冷情儿的身上放声大哭着,冷情儿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让他尽情地发泄心中的痛苦,她知道,哭完这一场,飞安一定能坚强起来,因为她相信他。
###
清晨,黎飞安醒过来,看到躺在他怀里的冷情儿依然睡着,他这才放下心来。昨夜,真是难为她了,明明不能沾酒,却为了他连喝了三大口,结果后来困得不行,就先睡在了他的怀里。看着她熟睡的样子,黎飞安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又瘦了,比半个月前瘦了好多,其实她的心里比自己更痛苦,但她还能来劝自己,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黎飞安抚上她腕上的彩镯,轻轻地对她许诺着:
“放心,情儿,我绝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了。”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为冷情儿仔细地盖好被子,这才溜出了房间。待冷情儿醒时,却没见到他,一时有些发愣,结果就见他已然刮了胡子,梳洗干净,换了一身黄色的衣袍,正托着一托盘的饭菜走进房门,见她醒了,黎飞安露出了久违的那玩味的笑容,故意讽刺地嚷道:
“唉呀,有人真是自作聪明,自以为能喝酒,结果才三口就不行了,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你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打你。”
冷情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床,来到饭桌旁坐好,她拿着刚抓到手里的馒头,向黎飞安挥了挥,黎飞安配合地躲了躲,然后笑着也坐下来:
“我好怕,您老人家我可惹不起,所以我赶紧给您准备饭菜去了,这不,你尝尝,还合口味吗?”
“还好。”
醉酒的感觉还是有点不舒服,再加上她现在的饭量本来就少的可怜,结果她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菜,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黎飞安皱着眉,有些发愁地看着她:
“这就不吃了?”
“我吃饱了。”
“可这点东西根本只是一两口的事,难怪你这么瘦了,再吃点!”
“我真的吃不下了,”冷情儿站起身,转身向房门口走去,黎飞安见她要走,连忙追出来送,冷情儿将他又推回了房间,“你呀,就好好在这里吃饭,吃完就去看看二夫人,和她承认个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好的,那你慢点走。”
“嗯。”
才回到房间,冷情儿就看见揽月抱月正站在她的房间里等着,一见她进门,两个丫头齐身下跪:
“揽月抱月见过小姐。”
“快起来吧,”双手将她们扶起,冷情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认真地问道:“‘夜月’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小姐,我们已经把‘夜月’各堂的人员都解散了,也给他们都发了银子,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夜月’了。”
“做的很好。”冷情儿点了点头,突然看向她们,“那你们呢?你们接下来如何打算呢?要不要回家去?”
“小姐,我们没有家。”揽月说到此,低下了头。
冷情儿想起旭夜说过,这两个丫头是没有家人的,这才发现自己口误了,连忙摆手:
“我不是想惹你们伤心,只是想你们若有想去的地方,只管去,你们也自由了。”
“小姐!”揽月抱月再次下拜,“回来时,我们已经想过了,我们两个只想跟在小姐身边,只要小姐不嫌弃,我们愿服侍小姐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不要轻易许这样的话,也好,先在我身边待着,若日后碰到心仪的男子,只管开口,若身家清白,品型端正,那我便风风光光的把你们嫁了,也算是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多谢小姐,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揽月的小脸红红的,很是害羞,抱月倒还好,只是表情有点不太自然。冷情儿笑着看她们两人的窘态,心想着什么时候赶紧把她们嫁出去,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又睡了一小天,到了傍晚时分,冷情儿才真正缓过神来,让揽月抱月拿着自己的琴,她来到了静亭。离开“桃源”的时候,她将玉壶冰琴带在了身边,一直没有再丢下它。看着池塘里的寂静,她突然想起了与轩儿、碧儿在一起时的场景:
“小姐,您怎么又说谢谢了?伺候您是我的福分,能遇到小姐您这么好的人,就算这辈子都陪在您身边,我也心甘情愿呢!”
“小姐,您的这首歌配着这曲子真是太好听了,让人心里酸酸的,直想哭,以前小姐可从来没弹过这样的曲子。”
“小姐,您下次可不要再做这样吓人的事了,什么去抓彩虹啊,那彩虹哪里抓得住,还好这次没事,要不然,您让碧儿怎么办。”
“当然了,因为我和你一起吃饭,从来都看你不要鱼吃,而有时与阳哥哥、云哥哥一起吃饭,只要有鱼,你必然一口都不会动,恐怕不光是我,就连谨哥哥都应该知道。”
“姐姐,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想好了,将来也要长得像阳哥哥安哥哥那样高大英俊,武功超群,到时候就可以保护你了,那时我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竞争你,姐姐你一定不要先嫁给他们,到时候我娶你!”
抚上琴弦,冷情儿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的主题曲,那是《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里陈淑桦演唱的那首经典老歌,也是她最爱的一首歌《笑红尘》,歌词中将红尘俗事看得那么的透彻,仿佛其实世间一切都无所谓,不过是浮生半梦,于是她弹起这首歌,想用它来减轻心中的痛苦: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歌声随着风飘远,也飘进了每一个担心着她的人的心里,黎飞阳望着手里的帐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黎飞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黎飞安望着窗外,手里拿着她喝过的酒壶摩挲着;付谨则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离开了。只剩下揽月抱月,随着这歌声慢慢流下了眼泪。
三更过后,冷情儿独自在房间里,她没有睡觉,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手里摸着早已被洗干净的那件粉色流苏裙,心里只是痛着,更痛着,却无从发泄。此时付谨从窗外飘然落进房中,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立刻一紧:她其实一直这么痛着,隐忍着,是需要多么大的毅力才能做到啊!付谨静静地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将她轻轻地拉入自己的怀中,轻声说道:
“情儿,还记得吗?你说过,我的怀抱是最让你安心的,那现在我来了,你就不要再这么苦着自己了,尽管安心地做你不敢做的事吧,安慰了所有的人,其实你自己才最需要安慰的,不是吗?”
听到付谨这么说,冷情儿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与无助,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听到她哭泣的声音,付谨终于放心了,他抚着她的头,轻声地安慰着。到五更天放亮的时候,冷情儿才哭的累了,睡了过去。轻轻地让她在床上躺好,又为她盖好被子,付谨这才放心地离开,半路上碰上揽月抱月,他吩咐她们等她自己起来,在这之前不要进去打扰,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倦意也很快涌上了他的身体,他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