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情伤

等他们走远,“总算过关了!”老十拉着我的手欢呼起来。老十三和老十四也都轻轻舒了口气。我引着失魂落魄的蓉蓉做到椅子上,搬了个椅子来,坐在她旁边,李师傅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叶子,你真是我们的福星。”老十雀跃的说。

“怎么说?”

“我们就没这么轻松过,每次皇阿玛来,十哥都要掉层皮!”老十四笑着说。

“老十四,你别说风凉话了,你以为你比我能好多少。”老十立刻反驳道。

“呵呵,是……,每次都被你拖累,这次真是托叶子的福。叶子,你好好□□他……”老十四的嘴巴也厉害的很。

“你……你以后有事别求我!”老十恶狠狠的说。

“十四爷,你这么说可折煞奴婢了,人家李师傅听了要怎么想啊?”我很想和李光地打打交道,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把蓉蓉弄的这么憔悴。

李光地倏地抬头,尴尬地说:“各位阿哥、格格、叶子姑娘我们该上课了。”

他今天的讲课,可以用晦暗涩泽来形容,有失水准。老十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了,老十四也越来越无精打采,老十三不时回头看我,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唯有蓉蓉自始至终,一丝不苟的默默听讲。我自己也有无穷无尽的烦恼,默默神伤。以后还是少来这儿,见他一次,我前面那么多天的心里建设就全部白费。

好容易熬到了下课,我陪着蓉蓉准备回慈宁宫,蓉蓉由我扶着,沿着长廊慢慢走。老十三心细,跑过来问:“蓉儿没事吧?”

“没事,她心愿得偿,总算能好好学数学了,太激动了。”我帮蓉蓉掩饰着。

“蓉儿,你真没事?”老十三又关切的问了一句。

“没事,刚刚太激动,现在有点累而已。”蓉蓉轻轻说。

“恩,那就好,你在前面廊沿坐下,休息一会吧!”老十三话锋一转,“叶子,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你过来一下?”

“有什么就在这儿说吧?”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但这事,他帮不了我们。

“走吧!书在屋里。”他的语气不容我回绝。

蓉蓉也幽幽说:“你去吧,我也想一个人休息下。”老十三又嘱咐了她一声,拉着我回了书房。

他转身关上门,回过来直视着我,眼神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意味,有愤怒、有受伤、有疑惑……

“问吧!”我静静地说。

“你那天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声音很低,但咄咄逼人。

“哪天?对谁?”我不是想装糊涂,而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七天前,你生日那天!你和四哥究竟怎么了?”他简直有点气急败坏。我心一揪,他过的不好?

“他怎么样?”我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

“你应该最清楚,”他急促的说,看见我眼角的泪光,缓和下来,“他很不好,每天除了公务,几乎不说话,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经常发呆,吃的越来越少。”

“你不劝劝他吗?”我焦急的问。

“你觉得有用吗?你们到底怎么了?”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

“他就说了一句,他说,你要的东西他给不了……”我的心一阵绞痛,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原来,我心里想的他都知道。

十三拉起我的手,轻轻的说:“叶子,你到底要什么?还有什么是四哥不能给你的?我们对你的心,你应该都知道,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四哥为了一个女人花那么多心思,所以我退出,我一心一意希望你们好。”

“叶子,你知道他默默为你挡了多少风雨,你向皇阿玛要‘自由’,你知道有多危险?全天下,就是皇阿玛自己,也不能随时自由进出每一处的,该有的规矩都是要守的,没有四哥悄悄提点我为你解围,你那天可能就死了!你稳稳的坐在这儿,有多少人在皇上面前嚼舌根,四哥暗暗为你做了多少工作,一律为你担下,力保你的名声,力言你的操守。”

“叶子,你知道吗?四哥每天都在我这儿,装的若无其事,实际却是想听到你的消息?为了那条链子,四哥一改俭朴的习惯,亲自设计,动用了多少能工巧匠、玉石金银,连夜赶工、精益求精;为了安排那天的出游,你知道四哥要冒多大的风险?你知道这些天他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默默看着十三,泪水在眼里肆意的流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我真的不能。委委屈屈跟了他的我,绝不是他想要的。否则他根本不用这么费神,直接要了我就行了,我绝不会拒绝他。

“叶子,你真的铁石心肠吗?难道你喜欢不是四哥?是老十?可……难道你想要的是皇阿玛?”他在胡说些什么。

“你说这些话时,想过你四嫂吗?”我用劲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这句话,我不知道老十三能不能明白,毕竟,对他们而言,妻妾成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这儿,没有女人因为自己是小老婆而需要感到羞耻。可他是明白的!他知道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踉跄着走出去,蓉蓉迎了上来。她有话要对我说!可我的话对谁说……

我躺在床上,心如刀割。蓉蓉躺在我身边,讲着她和李光地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两年前,她进京,住的是裕亲王府,李光地临时在里面教几位贝子算术。他才思敏捷、睿智过人,朝夕相处,蓉蓉就陷了下去。

回到草原,蓉蓉日思夜想,再托人去寻他,说他已经走了。蓉蓉唯有苦学算术以解相思之苦,太后怜惜她,就让皇上允她到畅春园来学习。没想到今天居然与他重逢。

还有,蓉蓉给我的那块玉佩,是李光地不小心失落,被蓉蓉捡着,就留下作纪念的。她送给我,其实是想让自己死心,可无论如何不能。

我和蓉蓉默默流着泪,不一样的故事,一样的心痛。可蓉蓉还有希望。我仔细想着李光地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好像后来做了大学士,很显赫,可他有没有娶蓉蓉,我不知道。

“他喜欢你吗?”我希望蓉蓉能够幸福。

“不知道。”原来蓉蓉是单相思。

“他肯定记得你。”不然,他今天不会失态。

“恩……”蓉蓉点点头。

“能求太后指婚给他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因为太后想把我指给八爷!”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见到心上人,却泪流满面。也难怪八爷今天一直看着我们这边。以前太后不是看好十三爷的吗,怎么改八爷了呢?如果是老十三还好办一点。

“不能求太后改主意吗?”

“已经通知了我父亲,诏书可能很快就要下了!”蓉蓉面如死灰。

“可还没下啊,你就认命了?”蓉蓉没有回答,我起身拉着她,“走,我和你一起去求太后。”

“可是,女儿家怎么可以去说这个事情呢?”

“现在你还想这个?终身幸福难道不比一时的面子重要?矜持能当饭吃?”我完全不理解清朝女人的想法。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想娶我?”

我重重坐回床上,是啊,以他的年纪和地位,就算没有三妻四妾,也肯定有结发之妻了。他还记得蓉蓉,可不代表他就喜欢蓉蓉。如果没有爱,那么只怕蓉蓉宁可嫁给陌生的八爷。毕竟,这样不会心痛。我发觉蓉蓉的问题和我的问题多少有些相似。

“我们去想办法弄清楚,如果他也喜欢你,那无论如何,我们去求太后改变主意。”但只怕很难,八爷现在正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怎么弄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和四爷,不需要问,我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因为那里面满是爱意。可是李光地……

“我去试探他!”死马当活马医,像蓉蓉这样的可人儿,即便以前不喜欢,现在让他喜欢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蓉蓉抓紧我的手,像把自己全压在了我手里,沉甸甸的。明天我就去。

一夜无眠,满脑子是老十三的话,是四爷的影子,还有蓉蓉的事,我开始怀疑我的坚守是否是对的。

头昏脑胀,到了早上,反而沉沉睡过去了。

“咯,咯!”敲门声把我惊醒,天已经大亮,我想起昨天对蓉蓉的承诺,赶紧起床开门,还好,数学课上的迟,只要吃饭前过去,我都能找到李光地的。

开门一看,是小桃,“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跟个游魂一样,眼睛怎么了?”她急切的问。

“没什么,有点落枕,找我什么事?”

“太后叫你过去,今儿是十五,四爷、四福晋来请安,也不知怎么就提到了你,太后说好些天不见,就让传你去见见。”我的心简直就要炸开来,他不知道我的心痛吗,一定要羞辱我吗?为什么叫我去?

小桃看我木木的,没有反应,就把我推倒梳妆台前,熟练的帮我梳头洗脸化妆,再帮我挑了身素雅的衣服,我茫无知觉的随着小桃走,越走心越静,远远看见四爷的身影时,我感觉我的心已经不跳了。

我低着头静静随小桃进去,东首的两张椅子上坐着他们俩,我低头向太后请安,再向他们俩请安,我始终低着头,连眼角也不愿意扫出去。

太后把我招到她身边,“怎么又瘦了,叶子?”太后心疼的说,“四福晋今天来请安,带了人参来,我等会让她们给你熬些去喝。”

“奴婢谢太后恩典,奴婢不敢!”我低着头轻轻说。

“这就是叶子啊!真标致,难怪太后这么心疼她!连我也喜欢,叶子,这个镯子送给你。”柔和悦耳的声音,不紧不慢,来自于四福晋。

“叶子,快去谢谢四福晋!”太后见我没动静,提醒着我。

我不得不抬头走过去谢恩。什么叫双腿灌了铅,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四福晋,端庄秀美,气度从容,淡雅中透着高贵,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此刻,正举止优雅的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镯子,要赏给我。

我缓缓走过去,三步路的距离,原来可以如此漫长。我忍不住忿忿的看向四爷,他笔直的坐着,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眼里的心疼却显露无疑。原来不是他的意思。我福了福,“谢四福晋赏赐。”我扯起嘴角,不知这算不算笑脸。

她温和的朝我微笑,轻轻把镯子套到了我的手上,我感觉到她手心浓重的汗意。而我,则全身发麻,几乎没了知觉,一个第三者,不,也可能是第四五六七者(我不知道他有多少姬妾),并不好当。他的大老婆居然没有闹、没有吵,还跑来送东西,他真是幸福。而我,只觉得讽刺。

在我摇摇欲坠之前,我必须离开这儿。

“太后,奴婢头疼的厉害,奴婢想先行告退。”我知道这样很失礼,可比起我忍不住爆发出来,要好多了。

“恩,脸色不好,眼睛怎么也是肿的?”

“回太后,可能昨晚落枕了。”

“唉,快回去休息吧!自从上次摔了,就一直这么病着,要不要再宣太医看看?”

“谢太后恩典,奴婢回去歇一下就好了。”

“去吧!”

我转身欲走,太后追问道:“叶子,你那还缺什么吗?”

我看了一眼四爷和他的四福晋,缓缓说:“谢太后恩典,奴婢斗胆,想要些各色香料!”是该为回去做准备了,我该潇洒的离开了,爸妈应该想我了,真想立刻飞到他们的怀抱里。

太后没有多问,点了点头:“恩,我等会叫人送些去,你闻些香料可以安神。去吧!”

“谢太后恩典。”我顾不得他们的眼光,飞速离去,一路冲回屋。泪花飞溅。有一种痛,叫没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