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晋阳城赵府大厅内,吃着知伯军中的珍馐,喝着为他千里迢迢运来的美酒,捷报纷至沓来,赞美声,欢呼声,击掌声自每一位将士身上发出,将宴会带入一次又一次**,端坐主席的,正是赵衰和赵武后代,简子之子---赵毋恤。
宴会场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传信兵和往来不断潮水般的简报:
“报,知伯残军被俘人数已逾半数,剩下一半跟随他突围,将士们皆舍生忘死,阵前将军按照军师的意思,只围不战,敌方士兵人困马疲,向正北而去”
“捷报,赏”
“报,知伯带领残军万余人突出围困,我军未追击,屯军于晋阳四周,韩军,魏军合一营,赵军合一营”
“捷报,赏”
“风探报,知伯在晋阳城北四十里处遇到一股未知军队,现正与那军队厮杀起来”
“此也乃捷报也,赏”
“报,知伯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赵毋恤“腾”的一声站起,不可思议的看着姬重阳,眼中莫不是欣赏,正巧姬重阳也在打量着他。
“那知伯首级在哪里?”
“回主公,有人看到知伯在乱军中被一武功高强之人掳走,下落不明,那与他们意外厮杀的军队也损伤不少,原路折回了”
“还没死?这……”
韩虎和魏驹同时道:“赵宗主不用担心,这人元气大伤,再也没能力东山再起了”
“这倒也是,罢了罢了,留他一命吧”
姬重阳欣赏赵家宗主,骨子里的欣赏,要说这赵宗主赵毋恤,可真是闻名大不如见面,英雄那儿须问出处。
早就听说晋阳让他守得似铁桶一样,城中百姓易子而食盖不投降,因此大多数没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应该是一代名将模样,最差也应当是个虎背熊腰能震住军队的赤髯大汉,可见了他面貌后却都纷纷意外了一回,赵毋恤竟然也是个柔弱斯文,丹凤眼美玉颊的俊美书生,说话斯文,敬酒斯文,就连发号施令也很斯文,一点也没有架子。
另一个可以与他媲美又年少有为的俊公子哥,自然就是姬重阳了。
酒过三巡,魏驹显然到了兴头上,他亲自站起,为姬重阳倒了一杯美酒,姬重阳不忍拒他好意,微笑着一饮而尽。
他是个粗人,见到姬重阳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死板,心情大好,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哈哈一声张口便问:
“你可真料事如神,当初故意激怒我俩,前脚一走孟谈先生后脚便来晓以利害,也亏得先生这出戏演的真,我们才一拍即合,您倒是说说,万一我当初没忍住砍了你可怎么办?”
“魏宗主见谅,我那时形势危急,只能先解燃眉之急,否则我朋友赤女侠定当损失惨重,况且我预计当日您两位定然不会与知伯闹翻,才敢大胆做一次跳梁小丑,阁下要是真把我砍了”他嘴角微弯假装出一脸苦涩:“那我只能认了”。
姬重阳不笨,他可不想做点燃**的那一颗火星,让赵家人做才是上策。
“不过这一激将法可真是巧妙,我与韩虎两人本来就不甘屈居知伯手下,带兵前来为难宗主也是迫于压力,先生先是以言语激怒我们,孟谈先生后又来与我们翰旋,才能以三家之力共抗知伯”
张孟谈作为赵毋恤手下第一谋士更是感慨万千,一直以来他就主张赵氏当和另外两家结盟共抗强敌,只不过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眼看着晋阳每况愈下心急如焚,那晚披袍前来提醒的赤明泽正好给了他们最好的时机。
韩虎接到:“正是,正是!河道本来掘开是为了冲垮晋阳城,可是此人私心极重,就连这种军机大事也不愿动用自己的士兵,所以将此事交给我们,殊不知河道泄洪的方向正是他的大营,哈哈哈!!!”
油灯已经好几个月不曾添油,年久缺油遂导致不断闪烁,侍者见状赶紧上来加上新油,张孟谈老人满面红光捋了捋胡须再接着道:
“知伯也算是个识时务之士,知道士气顿锉败势已现,逃得倒够快,不过不巧在逃亡路上又遇到秦军,以他的性格,定是认为秦军与我们联合好,包抄而来,也就定会认为前后五路狗急跳墙不惜一战,既解了晋阳之围又削减了秦军隐患,这一箭双雕之计果真厉害!”
“但是秦军以千人之力全歼知伯精锐,虽然也有损伤,实力可万万不能小觑……”
大厅忽然冷了下来,大将谋士无不在考虑如果是自己,应当如何面对秦军虎狼之师。
赵毋恤坐不住从主席站起,端起酒盅,先朝魏驹韩虎拜谢合盟之事,紧接着笔直走到姬重阳席位前道:“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怎么敢!!怎么敢!!”姬重阳吃了一惊,赶忙起坐挡住了他,不让他拜下,心中暗道赵毋恤果然是个礼贤下士的人,不过是否是做戏也说不定,如果此人真诚,倒可以向他提一提关于赵氏宗祠的事情。
“既然这样,先生不如和我们三人交个朋友,咱们从今以后肝胆相照,患难与共”魏驹大咧咧不请自来。
“这……”
“行了别这个那个了,日后先生有什么困难只管说”魏驹一把将他拉起,四个人面对面,举杯,碰杯,各自饮了一大口酒。
“好酒,我已一年有余没饮过酒了,此时一尝滋味真是痛快,不知我有什么可以报答先生的?只要赵某人力所能及,定然不皱眉头”赵毋恤露出诚恳神色,他和赵家人都很感激姬重阳,如果不是他,那么城中早就死伤殆尽,坐在这大厅上的就不是他而是知伯了。
姬重阳眼珠一转,见众人都在看着他,心中盘算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宗主真想报答我?”
“那么在下的确有一件难以启齿之事需要宗主首肯”
赵毋恤眼睛眯起来,显然也在考虑:“先生先说来听听吧,如果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我但求入赵氏宗祠一观,不知……”
“嗯?”他酒杯已经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
“先生此举是何意思,难道不知宗庙是我赵氏族人祭拜先祖的神圣之地么?快切莫要和我开玩笑”赵毋恤眼角上挑,一只手端平酒杯,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说话语气中都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玩味气味。
赤明泽一直没说话,到此刻也忍不住了:“重阳,有些玩笑话可得慎说”
韩虎和魏驹则愣在一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赤女侠,我已经带你逃离秦国军队追击,你救了我和香馨的命,咱们一笔勾销了,我当你是朋友”
“这晋阳一功,挑明了说,我确实只想换一观赵氏宗祠的机会”
赵毋恤将手中酒杯紧紧攥住,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为何他执意要进宗庙。
“哼,先生故意要我难堪是吧??”他背过手去。
“哈哈,莫非这赵氏宗祠中有什么秘密,害怕外人参拜?”
赵毋恤手心微热,他一直在左右思量,虽然姬重阳这个要求几近无礼,但是就这么同意他也未尝不是一个还债的好方法,更何况这还是他提出的,自己大可做出十分为难之状最后勉强同意,要知道他曾在多人面前对救城英雄许下了报答之言,难免也有些肉疼,这于他无损的要求似乎还真有一些实惠。
“我宗庙中只有祖宗灵位,赵氏内史,其他一无所有,先生执意想一观我宗庙,不知有何动机?”
“仰慕而已”姬重阳哪敢说出他去赵氏宗庙为的正是查探一番赵氏前史。
“先生不知外姓之人会扰乱宗庙安宁么?”
“非也非也,第一我进贵宗庙为的是祭拜上香,而不是捣乱,其二我曾受一位赵姓朋友临终所托,让我务必代他祭拜祖先,所以礼法上不算外姓祭拜,再者宗主您想一想,就算周天子,也不会禁止万民祭拜文王,武王,是不是?”
姬重阳心下好笑,他哪里有姓赵的朋友,不过为了进去虚构两句谎话罢了。
“既然先生不想说,我也不强求,赵氏宗庙你可以进,不过我之前许下的诺言和你对晋阳城’大恩’恕我不敢再报了”
他一甩袍袖,坐回自己的主席,把玩起那柄跟了他数十年,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剑,抽出一段又送回去。
“如何??”他攥紧宝剑。
“就这样说定了!!”姬重阳仿佛没看到,放下酒杯后行了一个告辞礼回住处去了,再也不理身后各种不同用意的眼神。
赵毋恤,韩虎和魏驹,包括赤明泽,都没有想到他这么快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但赵毋恤心中暗喜面上还得装出困难,实在为难他了。
不一会儿,赤明泽借口不胜酒力告退,魏驹与韩虎借口军务告退,众人各有鬼胎,宴席草草便结束了
傍晚,赤明泽邀姬叶两人到素坡一聚,两人欣然前往,到达时,只见赤明泽早已铺好油布,穿着见面时红色大袍横卧其上好酒好菜吃着喝着,一块肉就着一杯酒,一点也没有武林枭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