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暮云带着皇上特赐的“春风一度”缓缓地踱进了卧房,心底不觉好笑,要是真用了这“春风一度”,只怕洛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了!
脑海中刚闪现出“洛诗“两个字,宣暮云便一眼瞅见了这个让他纠结了一整天的女人,也不知弯腰在床上捯饬着什么。
宣暮云下意识地将“春风一度”藏在了衣袖里,轻咳一声后便走到书案旁坐了下来,他打算洛诗睡下之后再上床,生怕再惹得女人炸毛。
“你回来了!”洛诗头也未回直接脱掉鞋子爬上了床,好似宣暮云在进门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了般,和衣躺下后,洛诗不冷不热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觉得我上次好像冲撞了三位王妃姐姐,所以我请了小沙弥在后院诵经念佛,以求家宅安宁。”
“你是王妃,有些事情不需向我请示。”宣暮云以为洛诗这几天定会懒得看他一眼,没想到还能像往常般说话,便缓和着语气回应着,而且在他听到“家宅”二字时,心中的烦闷难受也不自觉地消失殆尽,一霎时清凉了许多。
可这美好感觉没持续多久,在宣暮云转过屏风时,眼前的一幕又顿时让他的脑中血脉翻涌,床中间不只是两床厚棉被了,竟然还扯了条帷幔!
这是要闹哪样?饶是宣暮云再沉得住气还是忍不住拂袖离去,到书房将就一晚也总比对着这碍眼的帷幔强,可就在他怒极转身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从床内侧飘了出来。
“你喝酒了?”宣暮云压着怒气皱眉冷声问道。
“怎么?怕我也兽性大发?”洛诗白着眼回之以懒散的语调,随后便翻了个身自顾自地睡去了。
宣暮云伫立在阶下紧抿着嘴,手掌上的青筋暴跳,心底不禁自言自语着,“以前真没看出竟是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现在两人之间不仅是两床厚棉被的距离了,更多了些冷战的气息。
宣暮云也不想去书房了,径直脱掉外袍躺在了床外侧,良久才恨恨地憋出一句,“你最好多喝点,本王就等着你兽性大发!”
高含量的斗气那便是违心的刻薄,可惜宣暮云第一次斗气出反语得到的回应只是沉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一句吃瘪的宣暮云越想越无趣,便也扯被睡起来,他哪知道帷幔内的洛诗额上早已沁出一层冷汗,右手也已覆在了枕头下的玉簪之上。
廊上伺候的丫鬟小厮们掌灯巡夜一应如常,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早起的洛诗自从床上爬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皱眉沉思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她洗漱穿戴好后还是没想明白,那就是她怎么会躺在床外侧——宣暮云的地盘上!
“难道昨晚上,老娘真的兽性大发了?”喃喃自语的洛诗下意识地又回到床上检查了一番,两床棉被完好地在中间交叠着,帷幔也完好地自床头至床尾扯着,一切并无任何杂乱的迹象。
洛诗并不知道自己酒品如何,也不知昨晚是她把宣暮云踹下了床还是强行占了他的床位,所以在早起不在原位这件事情上她一直耿耿于怀,直至四位侧妃给她请安时才拉回了她纠结的思绪。
“听闻昨日早上王妃姐姐好一个大怒,还把王爷赶出了房,”妆容精致的雅娴垂眸掩嘴轻笑着,“若是姐姐这几日还气着,倒不如把王爷赶到我们房里来!”
“嗯,对啊!”雅惠撅嘴甜甜地一笑,圆圆的脸蛋上显出两个清浅的酒窝,“王妃姐姐可别气坏了身子,这几日就让妹妹们服侍王爷吧!”
洛诗一手端着茶杯,一手习惯性地轻叩着桌面,眼神若有若无地忽略过雅娴雅惠直接瞄到一言未发的女子身上,“钰璞,你想服侍王爷吗?”
“妹妹不敢!”本端正坐在旁侧的钰璞一发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当即起身对着洛诗恭谨道,“还请王妃不要折煞钰璞了!”
“有何折煞不折煞,”一派端庄之态的洛诗示意钰璞无须太生分,“在这王府后宅本就是雨露均沾的事情!”
“王妃姐姐也是替妹妹们着想,没有天天把着王爷,”雅娴不待钰璞回话便又轻笑着插进了话,“服侍王爷可是咱们分内的事,既然得到了王妃姐姐的赏识,钰璞妹妹还有什么好推辞的?”
“既然雅娴姐姐喜欢服侍,倒不如替妹妹承了王妃的恩赏吧!”钰璞对雅娴客气有加地回了句,倒惹的旁侧的西静竖起了眉,噌地站起对着雅娴冷笑道,“虽是太后赐的女子,可王爷也没看在眼里,我西静可是从未见王爷去过你们云东院,这样争着抢着往里爬,雅娴姐姐也不怕让王爷笑话?”
雅娴紧捏着茶杯,嗤笑着一字一顿道,“西静妹妹,恐怕你不知道,不用我抢,王爷也会自己到我们云东院的!”
一早上的唇枪舌战,洛诗也没将宣暮云成功推销出去,她相中的人不愿意服侍,厌烦的人倒抢着往上争,她生怕自己还没搬着银子逃出去,那两个背后编排她的女人就得了势,事情可就更难掌控了!
心情极度烦躁的洛诗也管不得王妃能不能出府,拽着四鸢跳上马车就赶去了百里村,她只觉再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待上一刻,活人也会被憋死!
当马车哒哒哒地在小道上停下时,洛诗挥手示意车夫去隐秘的丛林里候着,断不能让村民们看见王府的马车。
一闻到熟悉的青草香,洛诗便不自觉地闭眼轻嗅起来,果真是自由的味道!眼望着熟悉的茅草屋,熟悉的羊肠小道,洛诗整个如离了牢笼的金雀般,兴高采烈地踢着石子采着野花往自己的小茅屋奔去。
依旧是吱嘎的木门声,院子里依旧是井井有条的摆设,栅栏后的小鸡们正惬意地四处溜达着,四鸢里里外外寻了个遍才无奈道,“奶娘不在家,或许去菜场了吧!小姐,您下次再这样出其不意的出府,应该提前通知声。”
心情大好的洛诗点头应和着四鸢的叨叨絮语,待她止话后才笑嘻嘻道,“去厨房把我以前储的酒取出来,我要去看望哑爷爷!”
洛诗本以为哑老头见到她后会很惊愕或是很惊喜,没想到白发苍苍的老者神色中并无太多波折,只在地上轻轻地写了一句“你回来了”,然后便又忙着打理自己的花圃去了。
有些小小失望的洛诗撅了撅嘴,默默将隐在背后的酒坛搁在了石桌上,随后一个转身踱到哑老头身侧,缓缓蹲下把玩了一会花叶后才轻声道,“我离去的这几天,其实是去成亲了!”
哑老头剪枝叶的手微一滞,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随后握着剪刀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道,“那老头恭喜你了!成亲后也不忘来看老头,老头也知足了!”
“哑爷爷,今日咱不喝茶了,你陪我喝酒吧!”洛诗起身拿着小酒坛晃了两晃,大大的笑容却遮不住眉眼间的落寞。
“老头最近犯了旧疾,怕是不能喝酒了!”哑老头慢腾腾地挪回摇椅上以树枝在地上飞速地划着。
洛诗再次失望地撅了撅嘴,叹着气道,“那好吧,您喝茶,我喝酒,总之有人陪就行了!”
“有什么伤心事吗?”哑老头拍了拍蔫在石桌上的洛诗,手下的字也慢了几分。
洛诗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酒,也没了王妃的端庄姿态,活脱脱一边塞女子,“哑爷爷,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很不开心,很不开心!”
在着重强调很不开心时,洛诗自是没有注意到花白眉毛下那双逐渐暗下去的眼眸。
“夫君如何?”哑老头轻呷了口茶,仅仅四个字,他却写得大费心神。
“哼!那也算夫君?”洛诗又仰头灌了口酒,咬牙恨恨道,“整天就知道甩着张冷脸,从没对我笑过,也没和我一起吃过饭!”
“还不能喝酒!”洛诗将酒坛重重地撂在石桌上,一脸的鄙夷,良久脸上的煞气渐渐地转变成了怨气,“最重要的是,他还欺,负,我!”
最后拖长的哭腔听得哑老头只觉眼前一颤一颤的,仿若那声音能刺穿他的魂魄般,无形地带着针尖麦芒,惹人难受。
洛诗抽了抽鼻子,直接无视僵掉的哑老头,清了清嗓子后抄起酒坛又喝起酒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哑老头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是条件使然双手不受控制地写了出来。
“敢再碰我!我就扎死他!扎死他!”上了气的洛诗哪管哑老头写些什么,边怒喊着边挥着树枝狠命戳着花圃旁松软的泥土,由于力道过大,被戳起的泥土四溅开来。
哑老头只看得一愣一愣的,就差惊恐地大吼出声了,仿若那飞溅的泥土就是他模糊的血肉般,不心惊胆颤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体!
洛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不会有交集的人说知心话,论起来,她与这哑老头也不过仅有半个月的邻居之缘,或许是压抑的太累了,得找一种发泄方式。
如是想的洛诗便也无了顾忌,借着几分酒意笑嘻嘻地轻声道,“哑爷爷,我告诉你哦!离开那破地之后我就自力更生了!我要开酒楼赚钱,然后窝在这百里村平日与你喝茶看夫子教学,你说好不好?”
憧憬无限的洛诗两眼放着光彩,满嘴的酒气,殊不知对坐的哑老头早已握紧了拳头,褶皱面皮下的脸色早已黑的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