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鸡呜报晓,早睡早醒的鸟儿在枝头欢快地鸣叫,长夜终于过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清晨的天空已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灰的色泽,不一会儿风起云动飘起了细雨,除了雨点儿轻轻地洒落在树梢发出“沙沙”的回响,这里的一切离却了尘世的纷繁复杂,如同另一片天地般地平和安静。

爹爹,你还好吗。头戴斗笠的薛沁尘放下几朵饱沾雨珠的野花,微笑着向父亲问候。

徐娘,喜欢这些花朵吗?

我想,你们是知道的,曾经的我是多么地喜欢子兴哥,又害他那么地为我伤心,不过,现在的他很好,已经遇见了他愿意携手一生的女人,请安息吧,我会用余生替你们为他祈祷幸福……

“客官,粗茶淡饭的日子,还过得惯吧?”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薛沁尘吃惊的回过头:雨越下越大了,林叔提了个小篮子,正静静站在雨地里,斜斜的雨幕让他被布巾遮掩的脸显得越发地模糊了。

“林叔,这儿很好。”薛沁尘边说边朝他走去。

“怠慢了!这儿有些豆腐和肉……”

“已经很好,林叔,多谢了!这些天让您受累了,我……这里有些银两,也没用的地儿,等会儿你拿着,以后天不好的时候,就别去赶车了。”看到他佝偻着背卸下马车的样子,薛沁尘心中大为不忍,觉得手中的篮子沉重了许多。

“客官,哪里能用你的钱,我出去一趟,就有钱了!”林叔不容分说地挥了挥手。“钱和力气,好比身上的脂垢,用完就来了,要多了没用!”

“真是过意不去……老让您这么照顾我,我想……是我收拾收拾,不再叨扰您的时候了。”世间的事真是奇怪,往往是没钱的人反而看轻钱的重要,为了恻隐之心向陌生人伸出援手。她忽然想起曾经常来叨扰爹爹的远亲,看起来多么地礼数周道、谦卑过人!最后竟然骗光她仅有的一点钱,狠狠扯断了亲情……多年的飘泊之后,当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悲愤绝望在回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偏偏又想了起来。

“客官,不过是两间破屋子,你不肯嫌弃这里没一样好用的东西也就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我又怎么会有赶你走的意思?老夫只是想着,客官正值青春年盛,与其流连于过去,不如早奔前程。”

薛沁尘勉强笑了笑,轻叹道:“前程……我的前程……早已尽了。”

“老夫愚拙,也看得出客官虽然穿着布衣青衫,却并非劳力之人,一时落魄,自有重整山河的时候,就算不能亲力而为做些什么,为他人效力也是好的。”

“已经太迟了……太迟了。”薛沁尘低下头,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伤感。

“客官,天无绝人之路,为什么这样想呢……”

“叨扰您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我这就告辞了。”薛沁尘深深作了一揖,转过身去,步履沉重的缓缓走向小屋,前去取自己的包袱。

“你真的会离开这里吗?”林叔忽然追着她问道。

薛沁尘无奈的一笑,转身看向林叔:“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敬请宽心。”

“我是说——真的离开这埋葬薛府的地方。”

薛沁尘摇了摇头,坚定地看向老者:“不会。”

“既然如此,你不用另找住处,尽管住在这里好了。不过……希望你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林叔注视着她,黯然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强烈的哀伤,不过那道哀伤随同他垂下的眼帘如同风中之烛般忽地寂灭了。

看着林叔匆匆离去的背影,薛沁尘心想:没有这一天了,她的人生已经萎谢,到了叶落归根的时候了。

无事可做的日子,只有记忆在喧嚣。白天的时光飞快地过去,转眼已是暗夜。

子兴……青姬出走,我又不辞而别,你会不会着急呢……躺在小床上的薛沁尘在心里呼唤着他的名字。与过去的十年不同,近来她不再极力逃避,常常放任自己想着他,她觉得这份思念与现在无关,与将来无关,只是对记忆中的亮点的一种深深的眷恋与流连……

“子兴哥!!!”

不知是什么时候,柳子兴出现在小屋里。

“你、你、你怎么来了?”夜半三更,薛沁尘大吃一惊的看着来人。

“你……你不是走了吗?”柳子兴神情恍惚地看向她,“不过,走了好……我们本来就不该再次相逢。 ”

“你说的对。”薛沁尘淡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感到一阵揪心的酸楚。

“不,其实是你这么想。”柳子兴茫然的看着她,忽然发出一声冷笑,“所以你又一次从我身边逃开了……”

“我……”薛沁尘想辩驳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你真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啊,不过不用担心,这一次,我走。”柳子兴面色阴冷,转身走出门外……

不,不,不,看着那突然消失的凄绝身影,胸口撕裂般痛苦的薛沁尘疯了似的追了出去,眼前却是一片火海,滚滚的浓烟,陌生的面孔,房屋坍塌的巨响…… 薛沁尘猛地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残留在脑中的情景让她惊魂未定,一时间竟然不知身在何处,。突然,窗外的一个落雷,震动天宇的同时映亮了身边的小屋。

“林叔!”薛沁尘急忙起身拿起斗笠,走出了屋子。天空幽暗得像一个黑洞,数十条闪电如同金蛇一般在其间狂舞,一切都在半明半暗,似梦似幻之间。在一阵让薛沁尘惊得止步的电闪雷鸣之后,忽然,死寂一般的墓园里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