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陆氏虽答应下来, 可仍有些忌惮大老爷沈青正, 傍晚见到了他,便把杨家想求娶心儿、自己推脱不过应了为两家做保山的事说了一遍。

大老爷沈青正眉头越拧越紧, 听完她的话后脸色便沉了下来。陆氏也不由得悔了起来,不该答应杨氏这保山一事。

半晌, 沈青正才说道:“夫人, 杨家虽是几世的书香门第, 可这些年来却愈发势利起来, 又喜好奢靡, 杨家老爷杨铭虽任礼部郎中一职,却懦弱无能、毫无建树,杨家二爷虽相貌俊逸、温文尔雅,却也同他父亲一般优柔寡断,日后定难成大事。”

陆氏面上有些难堪, 柔声说道:“还是老爷思虑周详,妾身只知道墨儿这孩子从小便乖巧听话, 如今也是温和有礼,想必日后也不会亏待心儿, 至于成不成的了大事, 妾身倒没想那么多。”说罢,她眼眶竟红了起来。

沈青正瞧到她的神情, 心下有些不忍,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陆氏瞧他神色缓和了些,便忙挤出几滴泪来, 说道:“从前不知心儿的身世,妾身这个做嫡母的未能好生照料她,心中又愧又悔。如今连仲彦都已经成了亲,妾身便只想着心儿能有个好归宿。”

“妾身只知道,对女子来说,能觅得个温柔体贴的夫君,比什么都强,杨家二爷虽不是最好的人选,可好在人品端正、性格柔和,想必日后也能善待心儿,妾身心中这么想,便才答应为杨家做保山。”说罢,她低头拭了拭眼眶。

沈青正瞧到了,轻轻叹了口气,说:“夫人有心了。心儿若是能认祖归宗,又有你这般替她着想的嫡母,便是最好不过了。”

陆氏闻言不由得一怔,不想他竟仍念念不忘将心儿名正言顺的认回来。若是这丫头能早点出阁了,或许老爷这念头也便能打消了。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口中却仍说道:“妾身也盼着心儿能早日认祖归宗,回了沈家,日后也好寻个好的人家。可心儿如今已行了及笄礼,她的亲事可不能这么耽搁下去了。”

沈青正凝着眉,在屋内踱了几步,半晌,才说道:“既然夫人已经答应了杨家,那便也不好再食言了,免不得去拜访下穆家了。只是夫人万万要同穆老夫人将事情原委讲清,若是老夫人对杨家无意,则此事便作罢了,这最终的主意,还需老夫人亲自定夺。”

陆氏见他终于也点了头,心中暗喜,便忙柔声说道:“老爷说的极是,穆老夫人也见过了杨家众人,想来心中也有数,若是老夫人不愿意,妾身定然也不会勉强,一切听穆老夫人的便是。”

沈青正轻轻叹了口气,说:“也只能如此了。”

又过了两日,陆氏才带了纳彩礼,前往穆家为心儿提亲。

穆老夫人明白了她的来意,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想杨家竟请了沈府大夫人为保山。陆氏不仅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生母,更是心儿生身父亲沈家大老爷的嫡妻,她的意思,便是大老爷沈青正的意思,若不是沈青正已同意了这门亲事,陆氏也不会上门替杨家提亲。

自己若是不同意这么亲事,不仅是不给皇后娘娘母家面子,更是驳了心儿的生父沈青正的意思。可若是自己同意了这么亲事,心儿一向不喜奢靡,日后在杨家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穆老夫人的两鬓不由得疼了起来,难道竟没有两全之策?

半晌,穆老夫人才轻轻抚了抚鬓角,朗声说道:“杨家老夫人竟然请了沈夫人来做保山?这可真是穆家幸事。”说着,她便笑盈盈的站起身来,意欲走近陆氏,可刚走两步,却双脚一软跌倒在地上。

穆夫人蒋氏、沈大夫人陆氏二人唬得忙站起身来,一旁的婆子丫鬟忙上前将穆老夫人扶了起来,却见她已经面色铁青晕厥了过去。

蒋氏忙让众人将她扶到榻上躺下来,又忙遣人去请大老爷穆齐回来。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扇扇子,七手八脚地忙乎着,倒是把陆氏晾在了一边。

陆氏走也不是,在也不是,只得杵在一旁看着众人忙着,心中不免有些懊恼,若不是老夫人忽然晕厥,杨家与穆家的亲事今日便定了下来。

正当她寻思着,便听到众人低呼“醒了,醒了,老夫人醒过来了。”陆氏忙走至榻前,果然瞧到穆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蒋氏双眼含泪,说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把媳妇吓坏了。”

穆老夫人张了张嘴,却只发得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大吃一惊。蒋氏忙握了她的手,说:“母亲,您,您怎么讲不出话来了?”

穆老夫人喘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高嬷嬷说道:“许是老夫人晕厥的旧疾发了,从前在西北夏天不似这般酷热,倒是许多年没有发作,不想今日却又发作了起来。”

蒋氏忙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高嬷嬷抬眼望了望屋内众人,说:“屋内只留一二人照顾便好,旁人都请回避一下,让老夫人透透气。还有,你们几个去把窗都开了,让风进来些,老夫人也能舒坦些。”

众人闻言忙开了窗之后,便都退了出去。陆氏瞧到这状况,知道今日只能不了了之了,便也在榻前安慰了众人一番,随即便起身告辞了。

高嬷嬷见众人都出去了,便遣退了小丫鬟,只留了自己在穆老夫人身边伺候。不多时,穆老夫人便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可送走了?”

高嬷嬷点了点头,说:“夫人已经去送了,大约也该送走了。”

穆老夫人点了点头,说:“好在你够机灵。”

高嬷嬷笑了笑,说:“起先我也吓了一跳,后来还是老夫人轻轻掐了我的手,我才明白过来。”

穆老夫人笑笑,说:“若是有更好的法子,老婆子我也不会演这出戏了。”

高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说:“为了四小姐,也真是难为老夫人了。”

穆老夫人摇摇头说:“我定要听到他沈大人亲口告诉我,是他应了杨家这门亲事。否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心儿嫁到杨家。日后,若是有什么人情往来,你只说我病了便是,我可不愿再见到沈家大夫人。”

穆老夫人生病的消息不久便传到沈、岳两家。杨氏觉得此事蹊跷,心中暗暗打算了起来,若是这老夫人没几日便好了,便无碍,只求大夫人陆氏再去一趟便好了,若是她托病不见客,恐怕情况不妙,还得再做计较。

沈家大老爷沈青正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问了一遍,如何不明白穆老夫人的心思,便嘱托夫人陆氏近日不要再去穆府叨扰。

岳家忙着为昭勇将军父子三人的归来做着准备,得知穆老夫人生病无法见人,便遣了家中的婆子送了上好的人参、燕窝去穆府,只说是为穆老夫人补身子用。

心儿、烟紫与秋露三人虽也觉得祖母的病来得突然,却也不知缘由,只日日陪在她身边,穆老夫人的日子倒过得惬意不少。

不觉到了七月初,一日,心儿几人正在仁心堂陪穆老夫人说笑,却见大老爷穆齐前来,原来,正是幸郡王从西北回来,得知穆老夫人生病,特来探望。心儿几人忙起身躲到屏风后,不多时,便见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见到穆老夫人便上前行礼,口中说道:“弢儿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身体可安好?”

穆老夫人哪里敢受,忙将他扶起,拉了他的手细细打量着他,说:“郡王爷比上次见时可清瘦了不少。”

幸郡王也望着她慈爱的目光,说道:“昨日回到都城,今日才得知外祖母患病,弢儿来晚了。”

穆老夫人摇摇头,说:“郡王爷事务繁忙,又刚从西北回来,今日能到外祖母这里来,外祖母已经欢喜得不得了了。”说着便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一旁的丫鬟早忙捧了茶来。

穆老夫人又细细问了他在西北的情形,幸郡王都一一据实相告。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穆老夫人才想到心儿与烟紫还在屏风后面,便说道:“上次一见,分外匆忙,今日也该见见王爷的两位表妹。”

幸郡王点头应了,心儿与烟紫二人方从屏风后面出来,走到他面前行了礼。

幸郡王回了礼,才缓缓说道:“这位四妹妹似乎上次没有见到过。”他的声音既清澈又干脆,心儿不由得抬眼望向他。

只见他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眼若明星,头戴黑纱翼善冠,身着圆领窄袖白蟒袍,腰上系着一围玉带,更显得器宇不凡。

穆老夫人笑笑,说:“上次匆忙,并未来得及见到四妹妹合心。”

幸郡王微微颔首,说:“合心,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