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院子里除了他自己,早已空无一人!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北京西郊的巡捕营地牢。

白方晨故作镇定地看着粗木栅栏里早已经不成人形的陆九渊,他的腿骨已经被打折,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眼睛的地方只留了两个阴森的血窟窿。

“师,师父……”颤抖的声音泄露出白方晨内心的极度不安。

陆九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嘶哑的声音说,“是你……”

“是……”白方晨抿了抿嘴唇,“我来看看您老人家。”

陆九渊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许宗炎,又何必再来见我。”

“师父,我从小受您养育之恩,可是却听了师叔的话,暗地在您饭里下毒,我知道,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禽兽不如,可是,如果这次昆仑派不肯向朝庭低头,也许就会有灭顶之灾,到那个时候,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昆仑历代祖师爷?”

“方晨,”陆九渊平静地说,“如果你这样想能够让自己好过一点,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不要忘了,我们江湖中人,虽然有时候为了权宜之计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是却从不肯出卖自己的人格。昆仑派对朝庭并无反叛之意,但是……也决不允许别人随便奴役我们的心!这才是江湖中人该有的风骨。”

“师父……”白方晨无地自容地扶着木栏,他缓缓跪到地上,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你走吧。”陆九渊淡淡地说。

太后坐在乐寿堂的正殿里,一脸喜气的和傅恒唠家常。她摸了摸怀里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笑着对傅恒说:“春和,你姐姐把你调教得很好,听说这些年你替皇上办了不少大事,哀家看着心里高兴。”

傅恒忙欠了身,“托太后和皇上的洪福,春和不敢居功。”

太后又笑道:“哀家之所以看重你,到不是因为你姐姐是皇后,而是因为你明知自己身份尊贵,却从不骄狂,又肯实干,连皇上也常常夸奖你。”

正说着话儿,有太监进来回禀说皇后带着纳兰姑娘来了。

太后用眼梢一撇傅恒,有点嗔怪地笑着说,“这个当姐姐的,为了让弟弟满意,连规矩都顾不得了,传她们进来吧。”

傅恒心里正怪他姐姐多事,两个定了婚的男女,之前从未见过,这会儿却要当众相认,这个场面得有多尴尬?背后得有多少人说闲话?

他哪里知道,富察皇后这几日一直担心自己擅作主张毁了傅恒的幸福,她想纳兰萦月这么好的女孩儿,京城里并不多见,要是傅恒早点见到她,说不准就喜欢上了,也省得大婚时别别扭扭的。

傅恒故意低着头给他姐姐行了礼,坐到一边闷声喝茶去了。顾锦弦也没在意,心想反正自己早晚要逃出去的,就让这位国舅爷自个儿留在紫禁城里慢慢儿喝西北风吧。

太后看了看两个人,忍笑指着桌上的一盘点心说,“丫头,把这盘子正明斋的玫瑰饼拿给国舅爷,下了朝到现在,他还没吃东西呢。”

顾锦弦只好答应了,捧着一盘子点心来到傅恒跟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噗”的一声,顾锦弦只觉脸上一凉……

“哎哟——”傅恒一口茶水直喷进她眼睛里了。她忙着揉眼睛,结果连盘子带点心整个扣在地上,“咣啷啷”地发出一阵脆响,傅恒也同时从座位上弹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顾锦弦,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

屋里的人都愣了,只有太后怀里的猫儿慵懒地翻了翻眼皮,“喵呜——”地叫了一声。

“你——”傅恒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你——”他连舌头都跟着不听使换了。

“你?”顾锦弦也吃了一惊,“我,”她发现屋里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她们,只好改口说:“我…没事……”

太监忙过来收拾,皇后一皱眉,埋怨傅恒说:“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在太后面前失礼!”

“我……噢,都是我不好,刚才茶喝得急了……”傅恒有点紧张地说,为了掩饰内心的震惊,他不由分说,抓起太监刚从地下捡起来的玫瑰饼就往嘴里塞。

这下连宫女和太监都看不下去了,端着玫瑰饼的太监温柔地从傅恒手里夺过点心,然后轻声细语地说:“国舅爷,奴才这就给您换盘儿新的……”

没想到太后却在一旁笑了起来,“看来这门亲事,哀家是指对了!”

皇后只好跟着说:“到底是皇额娘英明,只恨春和不争气,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她这话多半是说给傅恒听的,傅恒这才慢慢缓过神来,他看看顾锦弦,脸上不觉一红。

从慈宁宫回来,顾锦弦就在乐志轩门前的院子里来回溜达,她在盘算怎么能利用傅恒这个熟人把自己弄出宫去。宫女们早就习惯了她的好动,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几个人正小声说话呢,一眨眼的功夫,顾锦弦就不见了。

顾锦弦被傅恒从角门里拽出来,两个人躲到一个避静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傅恒迫不急待地问。

顾锦弦嘟起嘴,一脸无辜地把前因后果对傅恒说了一遍。

“胡闹!”傅恒既恼火又无奈地说,“你们以为擅闯皇宫是闹着玩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死罪!亏你每天还好吃好睡,你……你心也太大了!”

“你别这么激动嘛,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想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嘛。”顾锦弦可怜兮兮地说。

傅恒认命地叹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真正的纳兰萦月现在在哪?”

顾锦弦眼睛一亮,“选秀那天我和若男姐约好的,如有意外,就在西便门外的白云观见。”说完,她伸手从脖子上摘下一条坠着小羊的项链,“喏,她见了这个,就知道你没有骗她。”

傅恒接过链子问:“除了现在的情况,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

顾锦弦想了想,“嗯……和她说,有空儿一定要去正明斋尝尝那儿的玫瑰饼。”

傅恒“哧”的一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顾锦弦在后面低喊:“哎,傅大哥,你打算怎么把我弄出去呀?”

傅恒转回身,两手一抱胳膊说:“还能怎么样,让你嫁给我啰。”

顾锦弦一跺脚,“讨厌,谁和你开顽笑!”她白了傅恒一眼,转身跑远了。

她又怎么会知道,如果可以,他到是真想试试看,只是现在为了救她,这个奢望已经变得永远也不可能了。

白云观后院是一个清幽雅静的花园,叫云集园,由三个庭院连接而成,游廊迂回,假山环绕,花木葱郁,绿树成荫。钱若男和这里的翁道长是旧友,这才带着纳兰萦月躲在这里好些天。

钱若男因为内疚,所以对纳兰萦月和她的丫环银儿格外和善。她也找人打听了纳兰府的情况,知道后来宫里传旨出来,把纳兰萦月指给了皇后的胞弟傅恒,又留宿在宫里。如今纳兰府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每日都是前来道喜的人。

钱若男知道顾锦弦决对不会在宫里坐以待毙,只是这么些日子没消息,她心里也不由暗暗着急了。纳兰萦月反而淡定得多,她一向是个对命运逆来顺受的人,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又何必执着呢?况且虏走她的这位姑娘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从后来的谈话中她才知道,她们只不过是为了救一位朋友。

傅恒来到白云观,没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钱若男,当然还有他未来的妻子,纳兰萦月。

他走到纳兰萦月跟前,对这个温婉的姑娘说:“我就是傅恒。我将会娶你,不过,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纳兰萦月柔柔地笑了,她从没刻意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但是她感谢上天赐予她的一切。

作为一个妻子,她又怎么会拒绝自己的丈夫呢?

又是一个黄昏,如血的残阳洒在威严壮丽的重重宫阙上,衬得那些橙黄色琉璃瓦熠熠生辉。乾隆心里有些莫明烦闷,他想透透气,就让太监们等在养性斋外面,独自一个人进了御花园。

他不知不觉地想起那一晚站在月下的女子,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再出现,他也试着临幸过嬉嫔和玉贵人,可是她们的曲意逢迎和遮遮掩掩的别有所图让他感觉乏味得很。

乾隆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一抬头,就看见远处逆着夕阳的亭子顶檐上,除了那些龙凤、狮子、海马等小小的吻兽侧影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女人!她很随意地坐在亭子顶上,曲着一条腿儿,遥遥地望着远方的夕阳,混身上下散着一圈橙红色的光晕。

是她!乾隆从没这么急切的想要捉住什么,他左弯右绕,三步并做两步的朝远处的亭子跑过去。

“喂,你不怕摔下来?”他终于站在亭子下面,仰着头看上面的女子。

顾锦弦吓了一跳,等看清是那晚的男子,这才放下心来。他今天穿了件宝石蓝的缎子面长褂,腰上左右两边各别着一窜精致的荷包。

“呵,我才不怕呢!”顾锦弦用手一只旁边的大树,“上面景色美得很,要不要一起上来?”

乾隆忍不住乐了,他一个堂堂的皇帝,竟然背着太监们上房揭瓦的。不过偶尔为之又何尝不可呢?他想到这儿,便顺着大树爬上来。

他立刻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脚下层层叠叠的琉璃屋宇泛着点点辉光,好像波涛潋滟的昆明湖,遥远的天际,有大鸟飞过,殷红、橙黄、湖绿、淡蓝、深蓝……一直延续到头顶的天空。如此辽阔旷远的视野,如此丰富炫烂的色彩,他以前从未仔细欣赏过。

“怎么样,就连这座紫禁城的主人,虽然富有天下,此刻却未必能够像你我一样,拥有这样的景色。”顾锦弦一扬眉毛笑着说,“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乾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不怕我向皇上告秘,说你亵渎皇威?”

顾锦弦忍不住乐了,“大哥,”她说,“别像个小孩子似的好不好,皇上胸怀四海,他才懒得理这些呢。”

乾隆听了不由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