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顾锦弦忽然大笑起来,她越笑越得意,看着高奕的脸色由愤怒转为疑惑,最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顿觉解气得很,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夕阳的余辉抚在她脸上,灿若明霞。
高奕也忍不住笑了,他想想自己刚才那副大惊之下扔掉蛐蛐儿的样子,还真觉得有些好笑。
两个人相对大笑了一场,终于慢慢回转过来。顾锦弦抹了下眼角笑出的泪说:“我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怕死!”
高奕又淡淡一笑,有些落寞地说:“不能死,和怕死,是两回事。”
顾锦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那天追你的那些人,是不是你的仇家?”
高奕点了点头,一脸不屑道:“他们追了我两年,可惜始终杀不了我。”
“为什么要杀你?”顾锦弦问。
这会儿高奕忽又转回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我若说出来,他们要杀的人就不只我一个了,你还要不要听?”
顾锦弦一脸挫败道:“嘁,谁希罕听了,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高奕闻言又一乐,起身默默跟在顾锦弦身后一路往栖云小筑而来。
高奕、锦弦、青岚三人必竟年纪相仿,又都是爱顽爱闹的性情,几日相处下来,顿觉意趣相投,到颇有几分不打不相识的意思。青岚对高奕的家传功夫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悔当初没跟着父亲好好练功,如今洗心革面,一天之中到是有大半日用来蹲马步,练拳脚的。锦弦少了闯祸的搭档,每日用来寄情诗画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这两个混世魔王一消停,栖云小筑上下一派和谐,日子平淡无波,李珊瑚这才对高奕另眼相看起来。
这一日李珊瑚想起自己柜子里有块衣料,正好可以叫人去给高奕裁身新衣服,于是便想回房寻了来,不料刚一开柜门儿,就发现自己珍藏许久的陈年老酒不翼而飞,她想来想去,家里人决不会动,最后笃定是高奕所为,心下大怒,于是寒着脸来来找高奕。
高奕正在房里,他见李珊瑚面色不善,心中疑惑,便很客气的行了礼。李珊瑚忍怒冷笑道:“我平日忙着应付家里的事,恐怕对高少侠照顾不周,不知高少侠在咱们栖云小筑这些日子住得可还习惯?”
高奕笑答:“栖云小筑一众人等对在下很好,两位长辈更是无微不至,高奕感激不尽。”
李珊瑚冷哼一声道:“是么,若说咱们栖云小筑,平日从无事端,可如今竟出了家贼,不知高少侠对此有何看法?”
高奕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心中一阵羞愤,他挺起胸膛坦然道:“我虽然沦落江湖,但还不至于做这种事给祖宗丢人,不知道顾姨奶奶丢了什么,又为何怀疑是我所为?”
李珊瑚怒道:“高少侠既是江南人士,必然识得江南好酒,我卧房柜子里藏着一坛陈年尧酒,多年来相安无事,没想到这几日竟不翼而飞,不是你,难道会是别人!”
高奕闻言顿时气血翻涌,一时回想起自己数年来落拓江湖的人间冷暖,又悲又怒,他冷笑一声,愤然道:“大丈夫在世,光明磊落,我就算事出无奈,宁可巧夺,也绝不屑于背地里偷鸡摸狗!是我做的,我坦然受罚,不是我做的,我也绝不承认!”
“你还狡辩!”李珊瑚尖声嚷道,“也罢,栖云小筑恐怕容不下你这样的大英雄,还请高少侠就此离开吧!”
高奕冷笑一声道:“我本来就是一介飘萍,不惯定居,已经打扰贵府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蒙顾家两位长辈厚爱,收留之恩容后再报,高奕就此别过!”说罢头也不回地迈步朝大门走去。
顾锦弦和武青岚闻讯来找李珊瑚,武青岚还未到李珊瑚跟前就在院子里喊道:“顾姨娘,那坛酒是我和锦弦姐拿的,您千万别冤枉好人!”
“胡说!”李珊瑚怒道,“你们少替他开脱,酒放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这时候拿?”
顾锦弦来到近前,把前因后果一一向李珊瑚说明,最后说道:“都怪我和青岚没事先说清楚,害得大家一场误会。”
李珊瑚一时有点下不来台,只好冲青岚和锦弦发了通脾气,才又讪讪道:“这件事是我一时冲动,错怪了高少侠,可惜他人已经走了,希望他不要见怪才好。”
“走了?”锦弦和青岚闻听高奕已走,心里万分过意不去,不由暗怪李珊瑚做事莽撞。
高奕因在栖云小筑盘桓了些日子,体力恢复得很好,又甩掉了几个大内高手的追杀,这会儿正一个人悠然地往昆仑山方向而去,他在官道旁看见一家酒铺,就进去歇脚,顺便讨碗水喝。一时想起栖云小筑的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正自坐在那出神,忽见一只白嫩的玉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顾锦弦正蹲在他面前笑呢,后面还站着武青岚。
“你们怎么来了?”高奕一脸意外地说。
“来告诉你,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二姨娘现在正后悔错怪了你呢。”顾锦弦笑道。
“高大哥,你一个人飘泊江湖有什么意思,不如和我们回去吧。”武青岚也说道。
高奕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虽然从小倍受娇宠,有时难免脾气傲慢,做事自我,却蛮讲义气的,于是笑道:“我正有事要去昆仑山,离开栖云小筑到也并不全是因为顾姨娘。再说,浪迹天涯也乐得自在,”他起身走出酒铺,迎风叹道,“世人皆知孑然一身落拓江湖的凄凉,可是,长风万里,天地独行,那份豪情又有几人知道!”他脸上隐去平日的不羁之色,孤傲的站在碧空下,远方皑皑的雪山衬得他越发遗世独立,卓而不凡。
武青岚和顾锦弦也随之心驰神往起来。武青岚道:“高大哥,不如我们结伴去昆仑山走一趟!等陪你办完了事,我们再一起下山,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你们不怕家里人担心?”高奕问道。
武青岚笑道:“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再说,昆仑山又不远,用不了多少时日。”
顾锦弦拔下一根发簪转身冲屋内喊道:“掌柜的,回头去碧云山庄走一趟,带个口信,就说我和青岚去昆仑山了,赏银我干爹自会给你。”说着,便一扬手把发簪抛给他。那掌柜在格尔木混了多年,哪有不知碧云山庄的道理,忙殷勤地笑着答应了。
有朋友相伴,也不失为一桩旅途乐事,况且大家少年人意气相投。高奕慨然笑道:“如此更痛快,浩浩江湖天大地大,你们整日守在家里,才真是无趣呢!”
三人相视大笑,整了整衣装,便朝前路出发了。
莽莽昆仑路,萧萧斜阳舞。披云揽日月,凌波踏长河。莫道江湖险,豪情三万丈。多少儿女泪,尽在红霞中!
在通往昆仑山玉虚峰的官道上,不远不近有一家茶铺,不论是往来西域的骆驼队,还是上山采药的药农,或是玉虚峰下的昆仑派弟子,每经此地,必在这里稍做停留,喝上一碗热茶,吃些点心方能继续赶路。这一日,远远有一人骑着青骡而来,那人身穿素色的缎子面夹袍,头戴黑貂毛雪帽,足蹬皂靴。只见他手持一柄玉箫,此时正放在唇边缓缓吹奏。箫声悲壮清圆,衬得这一番空灵天地更加辽远悠长。
那一人一骡渐渐走得近了,只听坐在青骡上的人移箫轻叹道:“丽影昆仑雪,飞泉挂碧峰。遥望白日晚,巍巍道路长。”
“好诗,好箫!”茶铺中一个白衣男子不由赞道。这时坐在他身旁的一人却颇为不屑地说:“师兄,看这人一副书生相,怎么能和您比?论诗乐,咱昆仑山哪还有第二人!更何况您的昆仑剑法尽得师父真传,普天之下,我们几个除了您之外,还从未服过谁呢!”
那男子淡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师傅的话你们都忘了?”他看见方才吹箫的男子从青骡上跳下来,便依旧坐在那里冲他一抱拳道:“在下白方晨,是昆仑派弟子,这位兄台若不嫌弃,不如过来同坐。”
吹箫的男子闻言也抱拳笑道:“在下傅恒,一介云游书生,能与兄台同桌正是求之不得!”说罢便款步走过来坐到白方晨对面。
白方晨道:“傅兄弟好雅兴,一介文人,万水千山西行昆仑,实在让人佩服。”说罢替傅恒倒了碗热茶,“我敬你!”
傅恒亦笑道:“在下枉读诗书,无心功名,只是向往目睹华夏第一神山风采,如今算是得尝所愿罢了。”
这时方才称白方晨师兄的男子冲其他几人撇嘴道:“一看就是衣食无忧的世家子弟,只知游山玩水,附庸风雅!”
白方晨轻咳一声,“松年,不可无礼。”他向傅恒歉然一笑又道:“平日管教不严,见笑了。”
“无妨。”傅恒淡淡一笑,他刚要端起碗继续喝茶,不料忽觉茶碗猛地朝胸前倾斜过来,他手中一滑,一碗热茶瞬间在襟前氲出一大片山水来,一粒微不可见的葡萄干落在桌沿上。傅恒心中薄怒,面上却未动声色;慕松年猛地用手一捂嘴,把脸扭到一旁;白方晨嗔怪了慕松年一眼,只好装作不知。
这时只听临桌一个声音说道:“青岚,干爹说拳法有三形三势,你看是不是这样,”说着,那人一边端着茶碗,一边比划起来,傅恒寻声看去,只见临桌坐着三个少年,说话者正是一个身姿潇洒,神色灵动的玉面少年,就是有些娘里娘气。
那少年继续比划道:“行走如龙,动转若猴,换势似鹰……青岚,是不是这样?”只见他一边比划一边贴近傅恒身前。那个被唤作青岚的少年笑道:“不错,那三势呢?”
方才那少年一笑,又比划道:“步如蹚泥,臂如拧绳,转如磨磨……”正说道“转如磨磨”时,忽见少年手中一抖,似是没抓稳茶碗,结果一碗白花花的羊奶便搂头盖脸地从慕松年头上浇了下来。
慕松年“腾”地从凳子上弹起身大怒道:“臭小子,你不长眼!”
玉面少年忍笑万分抱歉道:“实在对不住,刚才演拳太投入,一时忘了身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