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血味道如何?血虽浓于水,喝血终究难填饱肚皮,且吃些狼肉。”毛无邪这时心里有数,也不多说,提起地上的死狼,撕纸般扯成两半,将半边血淋淋的狼尸扔到文珏面前。
“喝血太多,肚子还饱胀,吃不下,前辈若饿了便自行吃喝,不必顾及晚辈。”文珏看见满是泥垢血污的死狼,肠胃一阵翻腾,只欲作呕,哪里吃得下去?
“《本草纲目》中提及,狼肉咸热无毒,味胜狐犬,补益五脏,浓肠胃,填精髓,乃是良药。你经脉受伤,祸及五脏,吃野狼之肉最是对症。嘿嘿,连生肉都吃不下,还说什么历经磨练?你当我传你五行奇功,便不需受罪么?虽不受皮肉之苦,但心志不坚,只恐随时武功尽废!”毛无邪说完,拿起另一半狼肉,开怀大嚼,撕扯筋骨之声不住传来,听得文珏心里发毛。
低头看看床上的生狼肉,又抬头看看状似疯癫,狼吞虎咽的毛无邪,文珏犹豫不决。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野兽的怪人,为何会如此好心,帮自己这个天大的忙?投缘?对陈不凡敌忾同仇?似乎都说不过去。而且此人听自己提及文昌时,神情古怪,只怕与父亲并非好友,不可不防。可是转念一想,陈不凡与文昌相交多年,还不是做出这等叛友之事?乐苇是文昌爱徒,叛师离去时何等决绝?朋友当真靠得住吗?这怪人纵有算计,自己一无所有,他又能捞得到什么?遭受三年多苦难,文珏也不是不会看人,若说毛无邪与陈不凡一般心思,欲囚禁自己来令文昌投鼠忌器,那是决计不会。也就是说,不管这怪人动什么手脚,他文珏总不会比这几年生不如死更糟糕。况且亲眼看见此人用特异内功将断剑续接,不管这手段是否学自自己无意中悟出的武功,只要肯传授,经脉便有复原之望,机遇千载难逢,为何要放过?
想通一切,文珏心头大石算是放下了,再看身边的死狼,似乎也不觉太过恶心。这几年来,十四个老头给自己吃的残羹冷饭,哪里比得上这狼肉新鲜?文珏捡起死狼,拂去泥土碎木,狠狠一口咬下,撕了一大块猛嚼,觉得只是入口时颇为腥臊,待嚼得几下,便是久违的鲜美肉味,并非太过难吃。
毛无邪看见文珏生吃狼肉,不禁嘴角边浮起一丝残酷笑意,暗想若让文昌看见自己的儿子这般茹毛饮血,不气死也要心疼死。不过本性难移,文珏若再次坐在八仙桌前品尝山珍海味,很快便会忘却生肉。要想在文昌心里扎上一根刺,一辈子拔不出来,令其死不瞑目,还得大大花上一番心思。自己不仅要饶了文珏的性命,还会传授他一身特异武功,最好这小子有认贼作父之心,与自己同流合污,教文昌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自己亲手击杀文昌时,才会痛快无比。
文珏一时之间又哪里知道毛无邪的险恶用心?他只觉得生狼肉越啃越有滋味,吃得几口,似乎那浓烈的血腥气都成了男儿本色,连这个都咽不下去,真是
枉称顶天立地男子汉。这几年来,十四个杀人为业的老者几乎未曾让他尝过肉味,多半扔几个野果山药打发他,不饿死便是。闯荡江湖前的文珏在家中锦衣玉食,从未挨过饿,这几年下来也馋得狠了,只要看得开放得下,自是生冷不忌。而昔年硬要闯荡江湖,除了好奇与年少轻狂之外,也因父母管束极严,整日里被迫练功,全不自在,叛逆之心日积月累,终至离家出走。今日生吃狼肉,离经叛道的快意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在练功房中挥汗如雨时,不正是整日盼望有这么一天?因此文珏越吃越觉痛快酣畅,直至腹胀如鼓,还对狼骨又啃又舔,似乎美味无穷,倒大出毛无邪意料。
“狼肉的奇效,片刻后你便会知道。如今你十二正经与任督二脉俱是若断若续,今日且先助你接驳任脉,若吃饱喝足,快快盘膝坐好!”毛无邪见文珏一脸期待,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模样,心中了然,笑道。
“晚辈想多嘴问一句,木生火,火生土,那要如何转换?”文珏大喜,却强自镇静,一边盘膝一边问道。
“这有何难?我以五行内力中的真火灌注你全身,护住你经脉,你只需用你特异内功伤敌之法来对付你的任脉便是!”毛无邪这一句话,却将文珏吓得半死。
“前辈始终在捉弄晚辈!晚辈内功无坚不摧,要将自己的经脉碎成齑粉不成?”文珏忿忿道。
“你内劲的无坚不摧,在于将内力分成万千极细微的球粒,渗入钢铁空隙之中,然后一齐震荡,以微弱之力,将钢铁毁坏,便如叫上几十个孩童,在大石桥上一齐跺脚,只要整齐划一,虽人小力弱,也能将万斤石桥生生踏断。这法子用于人体骨骼,那是断骨的杀招,但用于经脉这等无形之物,便如一群孩童在水中跺脚,能将水踩断么?你照做便是,经脉断裂之处自然危险,但有我内力相护,包你无恙。”毛无邪一只大手按在文珏头顶上,正色道。
“经脉既无形若水,为何陈不凡又能将之震断?前辈为何又能用晚辈的运气之法接驳长剑?”文珏半信半疑,伸手挡住毛无邪的巨掌,追问道。
“以阴寒内力将水结为坚冰,震断又有何难?接驳长剑的内力运使之法更为高明,一时解释不清,但你不妨想想,若将长剑以烈焰熔为钢水,是否便能续接?”毛无邪也不用强,耐着性子解释道。
文珏略一踌躇,觉得似乎说得过去,也便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专心运功。毛无邪将体内的烈焰之气缓缓由掌心注入文珏体内,初时,文珏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但片刻之后,身体愈来愈热,似乎整个人困在油锅之中,全身血脉几乎沸腾,痛苦不堪。
“长痛不如短痛,好生续接你的任脉!”毛无邪一边说,一边以深厚内力压制文珏全身乱窜的真气,以免内息失控之下,将经脉断裂处的一丝脆弱连接震断。
文珏这才得知毛无邪内功
深厚到了如此地步,心中对这怪人又多了一分信心。真气不乱,免除后顾之忧,得以全心全意运功接驳任脉。而炽热内力贯体,虽五脏如焚,难受之极,文珏对自身内力的掌控却更为得心应手,看来五行相克之说,也是一点不假。既然对方并无欺骗之意,而且以他这等内力,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这时除了一试,也别无选择余地。文珏立即将内力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连分十几次后,细微内力已多不胜数,尽数进入破碎的经脉之中,一齐震荡。
任脉断裂处在肚脐眼“神阙”穴上方,离丹田最近,毛无邪先行接驳此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想通这一点,文珏更为放心。内力震荡之下,经脉断裂处渐渐痒麻酸胀,说不出的不舒服,教人只想割开肚腹,将里边那条乱动的虫子拿出来捏死。但难受归难受,确实未曾如预想般粉碎。
文珏强行忍住不适与全身炽热,继续运动震荡任脉,良久良久,经脉竟然如西北兰州回人的拉面一般,缓缓伸长。这时不仅痒麻更为厉害,还有撕裂般的疼痛,文珏却是喜在心头,全力运功,丝毫不肯懈怠。
经脉断裂处其实不足三分,于文珏而言,却似有三十里那般漫长,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两边的断裂处方挨到一处。文珏喜不自胜,加紧运功,两头断口渐有感应,终于有一丝真气由断口的一头到了另一头,便如断开的丝帛有了一根丝线相连。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根丝,自然会有第二丝联系,然后第三、第四、第五,直至千丝万缕。起初每根丝各自为政,互不理财,随着联系紧密,横向也逐渐相接,万条丝线成为丝网,立时强韧了数倍。这时的文珏,已全然不觉炽热与疼痛痒酸之苦,如同织布的织女一般,不住穿梭引丝,已达忘我之境。
内力丝网越来越密,网眼不住缩小,然后再拧作一处,成一根丝绳。丝绳不住加粗,其中每条丝线又不断融合,渐渐浑然一体。待数千粗大的丝绳全数合二为一之后,断裂的经脉已然修复如初!
毛无邪收了烈焰之气,文珏全身汗出如浆,脸色火也似的通红,不仅因炽热内力所致,更因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前辈不是说,晚辈能不费吹灰之力之力续接经脉的吗?”文珏调匀呼吸,问毛无邪道。口气虽有责问之意,脸上却是喜笑颜开,觉得这数年来的压抑悲苦,今日一扫而空,与陈不凡的深仇大恨,这时似乎也不放在心上。
“你元气不足,又是生平第一遭,自然费时费力。”毛无邪气定神闲答道。以四周青木之气生烈焰相助文珏,适才耗费的内力,于他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下一条要修补的经脉,是哪里?”文珏精神健旺,意犹未尽,恨不得马不停蹄,一鼓作气将全身经脉尽数修补完整。
“欲速则不达。好好歇息,领悟运气之法,明日再说。”毛无邪淡淡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