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暮尽归途

日暮崖上,千年的寒雪映射着荧荧光芒,白鹭飞过层层雪柏,山下流淌的小溪依稀可以看清水中嬉戏的鱼儿,一只白兔碰到水边,照着自己红红的大眼睛,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日暮崖的奇景也随之慢慢消失,黑暗遮住了整座山,如同三年前一样,原本生机勃勃,转瞬间,便一片寂静。

“主人,没想到这场仗打了三年。”一个女子静静的站在一株茶草旁边,看着满身泥污的白衣男子,正蹲着,小心翼翼的拔除杂草。

累的满身的大汗的白衣男子笑了笑,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说道“已经三年了啊,这蜻蜓头真是难种,都种了三年才发芽,哎——。”男子感叹道“不过嘛,也快了,快结束了。”抬头望了望了天,“这星星都偏移了轨迹。”

走近男子,慢慢蹲下身子,接过男子手中的蜻蜓头,放入竹篮里,疑惑的看着男子,问道:“主人,三年前你不是夜观星象,说是三星齐聚,大战无可避免,天下将会易主吗?”

“呵呵,大战是无可避免,不过这易主嘛……”仰望着浩瀚的漫漫星际,“那是荧惑,我被荧惑星迷惑了呢,不过……”起身,拍了拍手,笑道,“这场战呢,打的可是够久的了,哦、对了,明日,你就不用陪着我了,去帮我送封信,顺便从他那儿弄点好茶回来。”心道,贪狼欲要坠陨,将星陨落,这样可是不好哟。

“是!”低下头,静静的追随在男子身后。

今日的风真是格外的大,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吹着,发丝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前途漫路,战战停停了三年,内心早已麻木了吧,从第一滴血溅落在脸上,那温热的感觉;从那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同伴因为挡那微不足道的一剑,倒在身侧,心里颤栗的感觉;从他毫不留情的斩向自己,说着那些断情绝义的话,身体如落冰窟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已经麻木的可以不眨眼的一剑剑的夺取一条条生命?仔细想来,怕是我也不知道了吧。

张开双臂,放松了全身,带我吹离这里吧,如果可以……

“你在做什么?”一个带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尽管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你这是要飞走吗?真的要变成草原上的鹰吗?”树格淡淡的说着。

垂下双手,转过身,拂过脸上的青丝,漠然的走过树格,向着自己的大帐走去。

微微一叹,跟着鸢歌走了回去,进来大帐,看到鸢歌又恢复了慵懒的姿态,倚躺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眼皮也不抬,轻轻的问,“找我有事?”

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瞥向自顾自看着书的鸢歌,“三年了,这一仗打了三年,却未动分毫。”鸢歌仿佛没有听到一半,树格自又说道,“明日,你带兵诈逃,引郁落寒到月湖旁的断崖,之后,我自有安排,不要妄动思虑。”说完,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直到烛光摆动,帐内的光线明灭闪烁,鸢歌才放下手中的书卷,呆呆的盯着桌案上的茶杯,一言不发。

“守阳”女子轻声低吟着,趴在容守阳的怀里,宛然是只腻人的小猫,黑暗的室内,一片萎靡的气息。

男子爱怜的摸着女子的发髻,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说不出的浓情蜜意,“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当然是想你了,这三年,你都累成这样了。”抚摸着那岁月留下的沧桑,女子说不出的心酸,突然说道,“你带我走吧,远离这硝烟战场?”

容守阳骤然坐起身,看着身旁的女子,“你在胡说什么?!国之危难之际,我怎么可以为了一己儿女私情,弃国家不顾!”有些生气,便要穿衣起身。

愣了愣,想到什么,急忙说,“守阳,我错了,是我妇人之心了……”女子从后面保住容守阳,神色黯淡了不少,靠着他的后背,“我只是害怕你受伤,我只是害怕失去你,我只是害怕……”

感觉到后背的湿意,转过身,看到泪眼婆娑的女子,心刷的就软了下来,将女子紧紧搂进怀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别哭了,是我没有顾忌到你的想法,但是你要知道,我是不会离开的,你明白吗?”

点点头,女子离开容守阳的怀抱,双手抚上他的脸颊,“让我看清楚你,让我记住你,”星眸闪动,“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早早的遇到你,然后嫁给你。”

“傻瓜,哪里还需要等到下辈子,战事一结束,我就将城主的位置让出,然后带你瓜田李下,好不好?”宠溺的看着女子。

“好……”吞咽着嘴角的泪水,幸福一笑。

拿过衣服,从里面拿出一包绣花精致,小小的香囊,递给容守阳,羞涩的低下头,道,“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绣了两个,你我一人一个,里面放了安神的香料,想来因为战事,你也没有睡过好觉吧,把这个放在你的枕边,闻着香气,便可以让你一夜好梦。”

接过香囊,飘来一阵幽香,淡淡的,竟然有些昏昏欲睡,“恩……果然是,闻一闻就想睡觉了。”还没说几句就倒头昏睡了。

月光照进屋内,映射着女子温柔的侧脸,女子的玉手,温柔的抚摸着男子的脸颊,生怕吵到熟睡的容守阳,轻声说,“守阳,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我们就归隐田间,你说可好?”……

当第一缕曙光照亮了大地,城内鸡犬相吠,城外马蹄嘶鸣,飞鹰盘旋在天际,振翅飞舞,两军战士穿戴着甲胄,准备着又一场的战斗,两方主将遥遥相对,默默的注视着对方,眼含笑意,眸语相谈在这天地间。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高喊,“杀——”战端一触即发,夹着尘土,飞扬在广阔的原野上。血溅入泥土,一个个身躯倒落在地上,盖起一座座人墙。

“撤!——”战场上一个白衣的女子,突然一声叫喊,骑着被血染红的白马,带着一群人跑出了包围圈,女子不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男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同时也收到了投射而来的目光,一咬牙,决然的回过头,跑向了远处。

郁落寒静静的坐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的剑,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催马便要追去,“丞相,穷寇莫追!——”一个将士拉住了马缰,急忙阻止道。

扯过马缰,人影已经快看不到了,“我去追,你们先回去!”狠狠一夹马肚,飞驰而出。

身后的将士哪敢放任郁落寒独自一人离去,整顿好人马,也追随而去,远处一个身影,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冷冷的笑了起来。

狂奔了不知道多久,鸢歌驾着踏雪没有停顿的跑到了月湖顶上,从上面看去,如同月亮形状一般的湖水被照的闪着光亮,后面的人因为长途奔跑累的已经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鸢儿,随我回去。”不知何时,郁落寒已经策马追了来,身穿的黑色锦袍血泥满身,已经分辨不出。

拉过踏雪,缓缓的走向郁落寒,走了几步,静止不动。身旁的将士,瞬间站起了身子,拔出弯刀护在女子身边,一个个神经紧张的看着郁落寒。

“回去?如果再早三年,如果你没有为了你的国家大义,违背誓言,抛弃我,说不定我还有可能随你回去了,现如今……”深吸了口气,冷冷的对上郁落寒的眼眸,“现如今,你我不死不休!”

郁落寒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管怎么样,今天你是走也得走,不走,我也要带你走!”一勒马缰,策马奔入了人群里,砍杀着身旁前仆后继阻拦他的人,鸢歌坐在马背上,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看着体力渐渐流失的郁落寒,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撑着马,大口的喘着气。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围攻,郁落寒身上各处也已经被划出一道道伤口来,血慢慢浸染开来,可这并没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眼见就要靠近默默注视着的鸢歌,树林禽鸟骤飞,一闪而过的光亮刺痛了鸢歌的眼睛,眯了眯眼睛,看到了远处隐处的身影,认出了射箭的人,转头看向逼近的郁落寒,心里一颤,“不!——”箭已搭弓,弦已拉满,鸢歌痛喊出声,阻止显然来不及了,身子不自主的扑向了郁落寒。

不知何故,原本呆然出神的鸢歌却突然扑来,郁落寒以为是鸢歌是改变了心意,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更是牟足了劲的狠狠地抽打着马鞭,相惜的影魄与踏雪,感受到背上主人的急切,卖力的相对跑着,大步飞奔在人群中。

“咻——”郁落寒猛然感到身后有东西急速接近,微微转身,刚想看看是什么,鸢歌却先一步,脚轻点马背,急速迎向箭羽,侧身挡住了骤然飞来的箭羽,“扑——”箭入骨肉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的清晰。

郁落寒看到失去生气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心里好像被什么狠狠捅了刀,起身抱住鸢歌的身体,慌忙的说,“鸢儿,你怎么样了!鸢儿!鸢儿!——”

这一箭射的极深,血从胸口涌出,郁落寒不知所措,只知道用手连忙捂住,鸢歌笑着仰头看着他,费力的举起手,想要触摸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脸,可是,手才微微抬起便无力的垂落,大口的呼吸着,看到平安无事的郁落寒,心里顿时放松下来,扯着嘴角,笑道,“还好,还好,还…好…你……没事……”由于失血过多,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都这时候了,她想到始终只是自己,郁落寒听到鸢歌对自己担忧的话语,心疼不已,“傻瓜,你是傻瓜吗!”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眼前这个铁血的男儿此时竟只得看着血流不止的鸢歌,哭喊着。

“咳咳——你哭了……咳咳——”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鸢歌想看清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把他刻进骨血里“看来……我不能……不能随你……回去了……”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咳了不少血丝顺着嘴角流出来。

忙乱擦着女子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丝,“不要说话了,不要说话了,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无措的抱起鸢歌,踉跄的走着,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静止不动。

“怦——”看着血一点点的流出,鸢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郁落寒无力的跪倒在地,“鸢儿!鸢儿,你看看我啊,你和我说话啊!啊!——”怒嚎冲天,眼里血丝冲涌,飞沙走石,乱窜的内劲散了开来,震得身旁的人一个个抱头痛呼,在地上打着滚。

随后赶来的安陵醉洵看到的一瞬间,滞步不前,阻止身后将士的前进。

突然,某个将士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子拖了过来,拱手说道,“丞相,在那边发现这个女的,身边还弓弩,想必就是这个女人放的暗箭。”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满脸污垢的女子,看来已经服了毒,嘴角流着黑色血液,一摆手,“杀。”

女子遥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一个男子骑着马,来接她,勾起嘴角,闭上眼睛笑了起来,手起刀落,喉咙被划开了一道伤痕,血喷涌而出,断了气息。

遥遥远处不久真的跑来了一个男子,衣衫凌乱,不是别人,正是容守阳。

“不!越娘!越娘!——”翻滚下马,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女子身侧,“越娘,越娘我来了,我是守阳啊,我是守阳啊!!”老泪纵横,醒来只看到一封诀别书信,“你是柔凉人也好,你是中原也好,你利用我也好,你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醒过来啊!”哭喊着推搡着怀里的女子。

“守阳,有什么可愁的,和我说说……”

“守阳,越娘一生有你足以……”

“守阳,你带我走吧,远离这硝烟战场……”

“守阳,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早早的遇到你,然后嫁给你……”

“守阳,对不起,其实我是柔凉的九公主,一直以来,接近你就是为了可以从你身上得到情报,可是后来,我还是不自觉的爱上了你,请原谅我利用了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遇到你,爱上你,然后嫁给你……”

“越娘,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们瓜田李下,我们归隐田间,走,我们走……”容守阳木然的抱起怀中的女子,越过走来的树格,双目无神的拉过马匹,消失在月湖。

“九妹,一路走好。”树格淡淡的说,转身望向了另一边的郁落寒,见到鸢歌胸口的箭羽,心底叹了声,便悄悄的离开了。

安陵醉洵走到了郁落寒身边,看到了一夕之间,青丝变成的满头银发,蹲下身子,想要从他手中接过气息极尽稀薄的鸢歌,郁落寒充血的眼睛恶狠狠的推开他,紧紧的搂着鸢歌,温柔的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女子,柔声说,“害你的人死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猛然想到了什么,一声马哨,踏雪和影魄双双跑来,抱着鸢歌翻身上马,向关内跑去……

“丞相……”一旁的侍卫看到,想叫住离去的郁落寒,被安陵醉洵制止,疑惑的看向眼前这个孱弱的文相。

叹了一口气,安陵醉洵目送着离去的身影,说道“随他去吧。”

跑了不知多久,终于赶在了太阳下山的到达了。

小心翼翼背着鸢歌进了红药小筑,翻找着药箱,气息犹若的鸢歌,紧闭着双眼,颦蹙着眉头,轻唤,“寒……”

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一切,飞速的跑到鸢歌的身边,抓住她的手,“我在,我在。”

“寒……我……我想……看……日暮……”

“好!我们去看日暮,我们去看日暮!”

轻轻的抱起女子,放到院落的中央,将女子靠在自己身上,“鸢儿,你看到了吗?”指了指不远处的雪山上悬挂的落日,“鸢儿?”

“恩……”强撑开一丝缝隙,看到了那美丽的景象,笑着滑下了一滴清泪,“好美……寒……答应我……不要……不要再去管……那些了,我们……我们……每日……看日暮……醉步天涯……就像我第一次见你那般……可好……”

温暖的光芒照拂在郁落寒满头的银丝上,泛着银光,下颚抵着女子,柔柔的说,“好。”

“这次……不能再……骗我……抛下我……”

“这次一定不会再骗你,抛下你”

鸢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日暮最后带来的温暖……

郁落寒收紧怀抱,倒靠在女子的肩膀上,脸对着远处,映照在暮光下……

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风尘仆仆的推开门扉,刚要开口说话,看到院内的景象,惊的往后跳了一步,入目看到一个白发男子静静的怀抱着一个白衣染血的女子,笑着,望着远方……

本书完结,看看其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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