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12章:这是什么戏?



秋。西山的枫叶已红,大街的玉露已白。秋已渐深了。九月十三。凌晨。沙人王从他三十个公馆中的第十二个公馆里走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昨夜的一坛竹叶青,半个时辰的爱嘻,并没有使得他看来有丝毫疲倦之西他身高八尺—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无论谁看见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尊敬畏惧之色,他自己也从不会看轻自己。十年以前,他就已是这古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其中之一。距离他身后一丈左右,还跟着一群人,几乎要用奔跑的速度,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这群人之中有京城三大镖局的总镖头和镖师,有东西城黑道的首领和切实,有生意做得极成功的大老板和钱庄的管事。还有几个人虽然已在京城落户十几年,却从来也没有人能摸得透他们的来历和身分。他们都是富有而成功的中年人,谁也不愿意在如此凌晨,从自己温暖舒服的家里走出,冒着寒风在街道上奔走。

可是每天早上他们都非得这么样走一趟不可。因为沙人王晨瞪初露时,沿着他固定的路线走半个时辰。这地方几乎已可算是他的王国。这时候他头脑总是特别清醒,判断总是特别正确,他喜欢他的亲信部下在后面跟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而且这已是他多年的习惯,就正如君王的早朝一样,无论你喜不喜欢,都绝不能违背。自从“镇天漂局”的总镖头冯昆,在一个严寒的早上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抛人永定门外已结了冰的河水里之后,也从来没有人敢再迟到缺席过一次。阳光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香,街旁的秋树木叶早已凋落,落叶的露水,已结成一片薄薄的秋霜。沙人王双拳紧握,大步急行,已从城郭的小路,走到前门外市区的中心,忽然唤道:“孙力。”后面跟着的那群人中,立刻有个衣着考究,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奔跑着赶上来,正是沙人王手下的大将之一,以打造各种兵刃和暗器名满中原的“快意堂”堂主。沙人王并没有效慢脚步等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沉着脸道:“我是不是早已关照过你。”孙力道:“是。”李燕北道:“那未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还要将存在库里的六十六把鬼头刀、五十口剑、和所有的弓箭全都卖了出去?”孙力垂下头,脸色已变了。他显然想不到沙人王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垂着头,嘎懦着道:“那票生意的利润很大,几乎已而且沙人王冷笑道:“而且生意总归是生意,是不是?”孙力不敢再答腔,头垂得更低。沙人王脸上已现出怒容,双拳握得更紧,忽然又问:“你知不知道买主是谁?”孙力迟疑着,摇着头,眼殊子却在偷偷的四面转动。这时他们刚走上路面很窄的樱桃斜街,两旁的店铺当然还没有开市。但就在这时,左右两旁的窄巷中,突然有两辆乌篷大车冲出来,将他们隔断在路中间。接着,车上盖着的乌篷也突然掀起——每辆车上都藏着十来条黑衣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挽着张强弓,每张弓的弦都已拉满,箭已在弦。孙力刚想冲到车上去,手腕却已被沙人王的铁掌扣佐。他脸色立刻惨变,张开嘴,想呼喊:“不能……”这句话还没有喊出来,弓弦已响,乱箭飞蝗般射出。沙人王沉腰坐马,反手一抡,竟将他的人抡了起来。迎上了飞蝗般的乱箭。要眼间孙力的人已被射成个刺狠.沙人王厉喝一声,也想冲上篷车,谁知前面的一班弓箭手乱箭射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还有一班弓箭手。二十八张强弓的弓弦也已引满,箭也已在弦。沙人王的身上立刻僵硬跟着他的那群人,都已被第三辆大车隔断在一丈外,他纵然是一身钢筋铁骨,也万万挡不住这一轮又一轮飞蝗般的乱箭!经过了二十年的挣扎,数百次艰辛苦战,到头来竟还是免不了要落入对头的陷阱。沙人王眼睛里血丝满布,看来也正像是一条已落人猎人陷阱的猛兽。只要弓弦再一响,这雄霸一方的京城大豪,也难免要被乱箭穿心。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左边的屋搪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尖锐的风声。青光一闪!划过弓弦。只听“蹦、蹦、蹦”一连串的急响,如珠落玉盘,二十八张强弓的弓弦,竟同时被两道青光划。接着,又是“夺”的一声,青光钉在右面的门板上,竟只不过是两校铜钱。是谁有这么惊人的指力,能以铜钱接连割断二十八张弓值?弓箭手的脸色也全都已惨变,突然全都翻身跳下篷车,窜人了窄巷.沙人王并没有追。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还不配他出手。而且多年前他就已知道,杀戮并不能令人真心对他服从尊敬。他只是沉声道:“各位不妨慢慢走,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就说沙人王今日既然未死,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的,“左面的屋檐上,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个人带着笑道:“好!好风因乙好气派,果然不傀是仁义满京华的沙人王。”沙人王也笑了,“只可惜仁义满京华的沙人王,纵然有二头六臂,也比不上仇天鹏的手腕!”一个人大笑着从屋循上跃下来,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满脸风尘之色,但一双睁子却还是明亮的,眉毛也依旧漆黑。“你知道是我?”“石头做暗器是要用腕力。”沙人王微笑,“能以两校铜钱割断二十八张弓弦的,除了仇天鹏外,世上还有谁?”阳光已升起,豆汁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在阳光下看来,也像是雾一样。仇天鹏用火烧夹着猪头肉,就着咸菜豆汁,一喝就是三碗,然后才长长吐出口气,擦着汗笑道:“三年未到京城,你知道我最怀念的是什么?”沙人王微笑道:“豆汁?”仇天鹏大笑点头,“第一怀念的是豆汁,第二是炒肚,尤其是蔡仙居的火烧炒肝,还有润明楼的搭醚火烧和馅饼周的馅饼。”沙人王道:“我呢?”仇天鹏笑道:“肚子不饿的时候,找才会想到你。”沙人王道:“但你只伯却想不到我也会有几乎死在别人手里的一天?”仇天鹏承认,“我也想不到你会放他们走的。”沙人王道:“你以为我喜欢杀人?”仇天鹏又笑了,“你若喜欢杀人,自己只怕也已活不到今天“沙人王道:“可是你……”仇天鹏道:“可是你至少也该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沙人王也笑了笑,“我不必问。”仇天鹏道:“你已知道?”沙人王的笑容看来并不很愉快,淡淡道:“除了城南那小子外,淮有这么大的胆子?”陆小凤道:“小子?沙皇?”沙人王点点头,手里刚拿起的一儿,已被捏得粉碎。仇天鹏道:“这几年来,你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早已该知道你并不是个容易被暗算的人,为什么还要来冒这种险?”沙人王道:“为了六十万两银子,和他在城南的那块地盘。”仇天鹏不懂。沙人王道:“我已跟他打了赌,就赌六十万两银子,和他的全部地盘。”这赌注实在不小。

仇天鹏忍不住长长吸了口气,“你们赌的是什么?”沙人王道:“赌的就是九月十五的那一战!”沙人王道:“那一战的日子本来是八月十五,地方本来是在袜陵的紫金山上,可是鬼手却坚持要将日期延后一个月。地方也改在这里。”仇天鹏道:“我知道。”沙人王道:“自从八月十五那一天之后,江湖中就再也没人看见过

鬼手的行踪。”仇天鹏叹了口气,这件事他当然也知道。他也正在找鬼手。找得很苦。沙人王道:“所以大家都认为鬼手一定是怕了断魄,一定已躲起来不敢露面了。”仇天鹏道:“但你却知道他绝不是个这么样的人!”沙人王点点头道:“所以别人虽然都已认为他必败无疑,却还是要赌他胜,无论多少我都赌。”仇天鹏道:“这机会沙皇当然不会错过。”沙人王道:“所以他跟我赌了。”仇天鹏道:“用他的地盘,赌你的地盘?”沙人王道:“他若输了,另外还得多加六十万两银子。”仇天鹏道:“我知道,一个月以前,就有人愿意以三博,赌断魄胜!”沙人王道:“前两天的盘口,已经到了以二博一,每个人看好断魄,直到昨天上午为止,沙皇还认为他已”仇天鹏道:“直到昨天上午为止?”沙人王道:“因为昨天下午清况就已突然改变了。仇天鹏道:“哦?”沙人王凝视着他,道:“你难道真的还没有听说断魄已伤的消息?”仇天鹏摇头,显得很吃惊,“他怎么会负伤的?有谁能伤了他?”沙人王道:“唐仪。”仇天鹏皱眉道:“蜀中唐家的八公子?”沙人王道:“不错?”仇天鹏道:“断魄怎么会和蜀中唐家的人有过节?”沙人王道:“难道你忘记了?鬼手本来就是唐家堡的人,而且唐仪还是他的亲兄弟。”仇天鹏道:“对方若是死了,这赌约自然也就等于作废广”沙人王冷笑道:“所以沙皇才一心要将我置之于死地!”仇天鹏叹了口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总算已完全明白。沙人王道:“据说就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间,京城中至少已有三十个人因此而死,连西城王府里的护院“铁掌翻天\都被人暗算在铁狮子胡同后面的陋巷里,因为他也赌了八干两银子,买西门吹雪胜。”仇天鹏叹道:“想不到八千两银子,也已足够买人的一条命,“仇天鹏看着面前的猪头肉和火烧,忽然觉得胃口变得很坏。“有没有人亲眼看见断魄和唐仪的那一战?”他忽然又问。沙人王道:“没有。”仇天鹏再问:“既然没有人亲眼看见,又怎知这消息是真的?”沙人王道:“因为大家都相信说出这消息来的人,绝不会说谎话。”仇天鹏道:“这消息是谁传来的?”沙人王道:“钉子。“仇天鹏说不出话了。对钉子的信用,无论谁都无话可说的。沙人王道:“钉子是昨天午时过后到京城的,一到了之后,就去‘耳朵眼’吃花索水饼,吃一个饺子,叹了口气!”猪头肉上的油,已在北国九月的冷风中凝结,看来也像是一层薄薄的白霜。沙人王道:“那时天门四剑恰巧也在那里吃饺子,就问他为什么叹气,钉子就说出了这消息”听见这件事的人,当然还不止天门四剑。沙人王道:“除了钉子和天门四剑外,这半个月来,已赶到京城来的武林豪杰,已有四五百位,“仇天鹏看着猪头肉上的油腻,忽然觉得想呕吐。沙人王道:“据我所知,九月十五之前,至少还有三四百位武林中人会到这里来,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人,十位帮主,二三十个总膘头,甚至连武当的玉玑子,和少林的护法大师们都会到,只要是能抽得开身的,谁也不愿错过这一战。”仇天鹏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他们究竟将鬼手和断魄看成了什么东西?看成了两只变把戏的猴子?看成了两条在路上拾肉骨头的野狗?”猪头肉和火烧被震得从桌上跳起来,又落下,滚在路边。沙人王吃惊的看着仇天鹏。他从未看见过仇天鹏如此激动,也想不通仇天鹏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他忍不住问:“你难道不是为了要看这一战而来的?”仇天鹏握紧双拳,道:“我只希望鬼手杀了断魄。”沙人王道:“但现在断魄既然已负伤,鬼手已绝不会失败!”仇天鹏道:“无论胜负都一样!”沙人王道:“鬼手难道不是你的朋友?”仇天鹏道:“就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愿看着他像条狗一样,为了抢根看不见的肉骨头,跟人拼命,而且断魄的命,要我来取。”沙人王还是不懂:“什么是看不见的肉骨头?”仇天鹏道:“虚名。”别人眼中的虚名,就是那根看不见的肉骨头。仇天鹏冷笑道:“这一战他若胜了,你就可以将沙皇的地盘据为已有,那些自鸣清高的剑窖们,也可看到一场精采的好戏,看出他们剑法中有什么绝招,有什么破绽?可是他自己呢?”他自己岂非已胜了?可是他纵然胜了,又有什么好处?又有谁能了解胜利者的那种孤独和寂寞?沙人王终于明白了仇天鹏的意思。他静静的凝视着仇天鹏,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一战是他们自己要打的,并没有别人*他们,当然没有。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他们做任何事。沙人王道:“我也算是鬼手的朋友,我并不想要他跟人拼命,更不想利用他去抢沙皇的地盘,可是他自己若要和人决斗,我也没法子阻拦。”他盯着仇天鹏,一字宇接着道:“甚至连你也没法子阻拦,“仇天鹏虽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沙人王道:“最重要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无法阻拦!”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世界上,就有很多事是他非做不可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去做都一样。仇天鹏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累了,我想去洗个热水澡。”浴池是用青石砌成的,水很热。仇天鹏把自己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尽量放松了四肢,他实在觉得很疲倦,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疲惫和厌倦。每当他做成了一件大事,破了一件巨案后,他都会有这种感觉,但却从没有像这次这么深。他好不愿再想下去,忽然道:“鬼手一定也已到了京城。”“你有把握确定?”沙人王正伏在浴池的边沿上,一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在用力替他擦背。这地方是他的地盘。他在这里,就正如君王在自己的城堡里同样安全。仇天鹏道:“鬼手一向有种奇怪的想法。”“什么想法?”“他总认为杀人和被杀都是件非常神圣的事。”“哦?”仇天鹏道:“所以他无论和谁决斗,一定都会在几天之前就赶到那里去,先斋戒三口,再焚香休浴。”沙人王忽然笑了笑,道:“你认为他这么样做很奇怪?”“你认为不奇怪?”“咽。”“为什么?”沙人王道:“因为我若是他,我也会这么样做的。”他举手示意,叫那大汉擦得再用力些,十多年来醇酒美人的亨乐生活,至今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迹。他的腹部依旧平坦,肌肉依旧充满了弹性,这每天一次的热水澡和强力按摩,对他的帮助实在很大。“斋戒和休浴都可以使人的精神健旺。事先到决头的地方去,熟悉当地的情况,决战时就可以占尽地利,所以我一直认为鬼手绝不是个容易被击败的人,若没有七分以上的把握,他根本不会出手。”仇天鹏道:“所以你也认为他一定已到了京城。”沙人王道:“恩。”仇天鹏道:“只不过直到今天,你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沙人王道:“还没有。”仇天鹏皱眉道:“两个像他们那么样引人注意的人到了京城,竟连你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这倒真是件怪事?”沙人王也皱了皱眉,“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谁?”仇天鹏道:“唐芸彤。”沙人王道:“是个女人?”仇天鹏道:“是个很美的女人!沙人王道:“在决战之前,他会带着个女人在身边?”仇

天鹏道:“别的女人他绝不会带,可是这个女人却不同。”沙人王的浓眉皱得更紧,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断魄已负伤,否则……”他翻了个身,声音突然停顿。热气弥漫的浴室门外,忽然出现了条幽灵般的人影。沙人王厉声喝问:“什么人?”这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阴侧侧一笑,道:“今天你不该到这里来洗澡的。”“因为沙皇既然能收买孙力,就同样也能收买替你擦背的人!精赤着上身的大汉脸色已变了,想冲出去,沙人王却已拧伎了他的臂。他本来也是个强壮而有力的人,可是在沙人王手下,他却全无挣扎反抗的余地。他想挣扎时,已听见自己肘骨拧断的声音。“巾上有毒,若要解药,到前门外的春华楼去等。”这人影的行动也快如鬼魂,袍袖一拂,人已不见。沙人王大喝道:“朋友是什么人?为何不容沙人王报答相救之恩。”只听这人声音远远传来,道:“到了春华楼,你就知道我是谁了,那时,你再报答我也不迟,“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已远在十余丈外。沙人王一把夺下那大汉手上擦背的布巾,大汉正失声惨呼,沙人王已将毛巾塞入他嘴里。他呼声骤然停顿,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全身立刻跟着收缩,突然间就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这块白浴巾上竟赫然真的有毒。刚才这大汉用力替他擦背时,巾上的毒性,已渗入他的毛孔,渗入他的肌肤里。沙人王全身的肌肉,突然变得无法控制,不停前跳动起来。仇天鹏也不禁动容,“厉害的沙皇,好恶毒的手段。”“刚才那个人又是谁?”沙人王用力握紧双拳,控制着自己,“他怎么会知道沙皇的阴谋?为什么要赶来救我?”要知道这答案只有一个法子,“到春华楼去。”春华楼也在李燕北的地盘里。他们是坐车去的,沙人王虽然喜欢走路,可是为了伯毒性发作,他已不敢再多用一分力气。看见他的人,对他还是和平时同样尊敬,远远的就弯下腰来躬身问安。谁也看不出这虎豹般的壮汉,生命已危在旦夕。沙人王对这些人当然已没有平时那么客气无论谁身体里若是埋伏着一包随时都可能会引燃的火药,心情都不会太好的。春华楼的地方很大,生意很好,他们来的时候,本来已位无虚席。可是沙人王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自然会有人站起来请坐的。他们选了张居中的桌子,面对着楼梯,只要有人上楼,他们一眼就可以看见。没有人上楼,只有人下楼。看见沙人王的满脸杀气,知趣的人都已准备溜了。已有人在悄悄的结帐,也有人在窃窃私议突然间,所有‘的声音竞一起停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个刚走上楼来的人。这人很高,很瘦,穿着极考究,态度极斯文,年纪虽不甚大,两翼却已斑白,一张清瘤瘦削的脸上,仿佛带着三分病容,却又带着七分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他穿着的是件宝蓝色的长袍,质料颜色都极高雅,—双非常秀气,保养得也非常好的手上,戴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扳指,腰畔的丝绦上,也挂着块毫无暇疵的白玉壁,看来就像是朝迁中的清贵,翰苑中的学士。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称他为学士,他自己也很喜欢这名字。但他当然并不是真的学士。他是微笑着走上楼来的,可是每个人看见他都似已笑不出厂。尤其是沙人王,脸色更已发青。没有人想得到沙皇居然会出现在李燕北的地盘里,就正如没有人想得到豺狼会走入虎穴一样。这十年来,沙皇的足迹确实也从未离开过城南一步。杖学士一向都是个极谨慎,极小心的人,今天怎么会忽然变了性?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笔直走到沙人王面前,微笑抱拳,道:“沙人王别来无羞?”他喜欢别人叫他沙皇,沙人王却最恨别人叫他沙人王。仇天鹏笑了。他觉得无论皇也好,人王也好,这两个名字听来都有点滑稽。沙皇也在看着他,道:“仇少侠也来了。”仇天鹏没说话。沙皇居然面不改色,态度还是彬彬有礼.看他的样子,就连仇天鹏都看不出他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城南沙皇。沙人王目光刀锋般盯着他,突然道:“我若是你,我绝不会到这里来。”沙皇道:“我不是你,所以我来了。”沙人王道:“你不该来的。”沙皇道:“我已来了。”沙人王冷笑道:“你要来,可以来,要走,只怕就很不容易!”沙皇居然又笑了,“要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思,用的难道就是这种法子?”沙人王怔佐了。沙皇已伸出那双戴着汉玉扳指的手,拉开椅子坐下来,微笑道:“我本来以为你至少应该请我喝杯酒的。”沙人王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救我的人真是你?”沙皇‘点点头。沙人王盯着他,道:“今天一日间,两次要杀我的也是你?”沙皇淡淡道:“有时我是个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沙人王道:“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主意?”沙皇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忽然提高声音道:“解药。”这两个宇刚说出口,他身后就忽然多了个人。一个枯瘦矮小的黑衣人,惨白的脸上完全没有丝毫表情,却配上了一双深深凹下去的漆黑眼睛,若不是双眼睛,他看起来完全像个死人。酒楼上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是怎么来的。死人般的脸,鬼腿般的身法——沙人王立刻发现他就是刚在浴室外候忽来去的人。他已伸出双魔爪般的手,将一只惨碧色的木瓶摆在桌上。沙皇道:“这就是解药,你最好快乘毒性还未发作之前,赶快吃下去。”沙人王握紧双拳,要他在这么多双眼睛前,接受城南沙皇给他的解药,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可是他偏偏不能拒绝。沙皇也知道他不能拒绝,悠然道:“我本是专程为你送解药来的,可是现在……”沙人王道:“现在你又改变了主意?”沙皇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忽然又想起件事要问问你。”沙人王道:“什么事?”沙皇道:“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将我们的赌注再增加一仕亿p”沙人王又怔了怔,“你还想把赌注再增加?”沙皇道:“你不敢?”沙人王道:“你还想增加多少?”沙皇道:“你还有什么可赌的?”沙人王的手又在桌下握紧,“我的四大恒钱庄里,还存着有八十多万两银子。”沙皇道:“那么我明天一早就也存一百二十万两进去。”他眼睛里发着光,“我不想占你便宜,我们的赌注还是以三博沙人王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盯着他一宇字道:“我若输了,就立刻离开京城,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沙皇道:“我若输了,就立刻出关,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人关一步。”沙人王道:“一言为定?”沙皇道:“击掌为信。”两个人侵慢的伸出手,眼睛盯着对方的眼睛。酒楼上忽然又变得完全没有声音。这一场赌实在赌得太大,他们无异已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大家看着他们的手,自己的手心里仿佛也在为他们捏着把冷汗。只听“拍”的—声,掌声一响。这一响掌声,也不知是为谁敲响了丧钟?沙人王的表情很沉重,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放下手。沙皇却笑得更得意,“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明知断魄已负伤,还要跟你赌!”沙人王并不否认,他实在很奇怪。每个人都在奇怪。沙皇一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本来绝不会做的。他为什么会如此有把握?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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