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些掩饰不住的尴尬,浅夕不无遗憾颔首道:「本宫知道了,真真是可惜了他。」
裴麟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裴颐华悄悄松了一口气。
扶着尹荣的手踱回主位,浅夕忽然展颜道:「尹大人,本宫仿佛记得长秋宫里还有一个缺儿,现在补上了没有!」
「还没有呢,」尹荣干净无须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沉眉恭谨。
「是个什么职。」
「观星待诏。」
因皇后住持六宫,时而需要择选些好日子,避忌凶煞,是以安排一名待诏,观测星象顺应天时是十分必要的。
闻言,浅夕颇为惊喜:「这个职务好,事情少,又轻省。裴世子深谙天文地理,通古博今,真是再适宜不过。如此,尹荣…」
「臣在。」
「你去安排一下,下旬便让世子入宫任职吧。」
「娘娘,不可…」失声惊呼,裴颐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竟是郁妃无声的惩罚!她做错的事,现在要病弱的弟弟来替她弥偿…
悔不当初,裴颐华颤抖着对上浅夕锐利的眼神:「娘娘,长秋宫中各位大人皆是宦官,麟儿他…这般入宫,恐有损娘娘清誉。」
一皱眉,浅夕倾身道:「贵人这样说便不对了!裴世子身子虽然不好,你们却不能就这样断瞭望头儿教世子净身为宦,本宫尚且不忍心,遑论你这个嫡亲的姐姐。」
话语仍是温柔,但是那般冷冽的眼神,裴颐华毫不怀疑,假如需要,郁妃必然有法子让麟儿入宫为宦!
「臣,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贵人是担心皇上不答应?无妨,有刘医正在此,自会向皇上禀报裴世子的病情,说不定皇上还会下旨让医正帮着调理呢!」
原来,宣刘太医前来看诊,目的竟然在这里!
裴颐华瞪大了眼,深知事情已无力挽回,仍是忍不住想要挣扎。以裴麟这幅病殃殃的身子,一旦在长秋宫领了职,就是国公府牢牢捏在郁妃手中的人质,生死都在郁妃一念之间了…
「娘娘,麟儿年幼无知,不堪娘娘重任…」
「砰!」
茶盏重重顿在案几上的声音。
浅夕素面寒霜,眼角微眯,显见得耐心已经容让到极限:「不过一个观星待诏,有何难?裴世子的《占经释注》和《紫微九历》本宫都已拜读,很有见解。贵人要本宫去请太卜大人也来参详参详么?」
句句都是有备而来,连这样内宅隐秘都一清二楚,裴颐华已经惊呆了。
浅夕犹自不饶她,冷声犀利道:「还是说,贵人担心裴国公与娄夫人会不答应?」
寒森森的话里提到父亲裴显,裴颐华狠狠打了个哆嗦。
一旁静默已久的裴麟俯身跪叩谢恩道:「裴麟养于内宅多年,早已昧于人情世故,娘娘赐官,臣感激不尽。」
转忧为喜,浅夕笑不达眼底:「还是裴世子会说话。」
尹荣也躬身道喜。
看也不看神情绝望呆讷的裴颐华,浅夕一挥手道:「想必世子回去还须诸多准备,本宫就不留你了。」
裴麟闻言忙退身行礼。
尹荣送了裴麟出去,刘太医也早已退下,殿中又剩了裴颐华、浅夕二人,殿中呼吸可闻。
见浅夕牵裙起身,就要转去内殿,裴颐华骤然惊醒一般,扑跪去浅夕脚边,哀声道:「娘娘,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会自作主张!臣妾再也不敢了…从前都是臣妾自以为是,臣妾错了…娘娘…」
哭声回荡,裴颐华再抬眼时,殿内已经无人。
屏风后,秦月澜也后脚跟了浅夕回去内殿。到底还是浅夕比她思虑周全些,有裴麟握在手中,裴颐华从今往后,必然事事忌惮,非深思熟虑不敢轻举妄动!
想想这次全然置身风波之外,好生呆在清漪宫的庄娥,秦月澜脸上浮起一丝了然浅夕费了这么许多工夫,多半也是在约束、调教郡主。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只但愿裴颐华莫要辜负了浅夕这一番苦心。
…
不同于裴颐华的苦涩,寂寥已久的小宫女们听见这个消息,简直要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了。
翩翩少年嗳,虽然身子不大好,却是金玉之尊,天人之姿啊!就算不能怎样,日日看着他,心也是甜的。
坐实了这个消息后,长秋宫里当值的小宫女,直接乐晕过去好几个。一个个含羞带怯,比被拨去伺候最受宠的娘娘都开心。
秦月澜知道了,也只是叮嘱教训了几句,回来便将这话当了笑谈讲给浅夕听。
「如今,你可算功德无量了,那些孩子都要把你当观音菩萨供了!」
秦月澜只当自己说完,浅夕就一笑而过了,哪知浅夕外头想想,赞道:「她们眼界儿倒不俗,裴世子音容温润,确是可以见之忘忧之人。嗯,待他领了职,本宫就宣他来悦仙宫,常常顾问左右,让咱们宫里的丫头们也高兴高兴。」
瞠目结舌,秦月澜半天没转过弯儿来。
若只是为了牵制裴颐华,实在不必如此,裴麟每日要到长秋宫点卯,就够她提心吊胆的。裴麟到底是少年之身,虽然贫弱不堪,但是常常宣到悦仙宫里来,还是要惹非议的。那浅夕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恶心惠帝!
秦月澜眨眨眼,忍不住啐道:「坏丫头,哪里学来的阴损点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倒瞧不出来,你哪里赚了,也不怕王爷知道…仔细他哪日回京,看不揭了你的皮。」
两人说笑着,琼花一脸茫然从外头进来:「谁说王爷要回京?」
秦月澜还要调笑,浅夕已经肃色起身,急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么,王爷是已经进了西河城了么。」
琼花真是对自家主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十分狗腿的笑道:「还是帝姬最懂王爷,王爷果真没去黑水关…」
天旋地转,揣测多日的事一招证实,浅夕扶额朝后倒去。
秦月澜惊骇伸手撑住,只听浅夕凄然哭道:「姐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