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临把碧玉笛拿到手后转头就递给了谢蕴, 然后冲着他一眨眼睛,笑道:“等回家后好好夸一夸我吧。”
他温眸看着她,眉眼间笑意微浅。
斜刺里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含笑的声音:“公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声音里含着丝风流, 透着不羁。
两人循声转过视线看去, 竟意外地看见了段明扬。而在他身边还有个贵公子打扮的年轻男人, 容貌俊美, 一双桃花眼仿佛天生便含着情意, 活脱脱就是个话本里写的那种风流潇洒的公子哥。
显然刚才就是他在说话,而宋月临和谢蕴也都立刻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有着这样的外形,再加上据说颇为出众的文采, 难怪这个施明伦能够游刃有余地游戏花丛。
谢蕴和段明扬的目光短暂一碰,双方便立刻了然了状况。
显然, 段明扬是在按照谢蕴之前的吩咐和段明扬套关系, 而这场四人相遇并非任何一方的有意为之。
宋月临笑了一笑。
“段大人, 这位公子是你亲戚?”她就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身份一样很平常地问段明扬。
“回公主,”段明扬便笑道, “这位便是昌邑小侯爷,施明伦。”
“哦——”宋月临的语调拐了个弯,瞧着他,“原来是你。”
施明伦眉梢微微一挑,不以为忤地笑了笑, 拱手道:“见过公主。”然后又看向了谢蕴, 姿态十分之坦然, “见过谢少卿。”
接着他又转向宋月临道:“实不相瞒, 明伦此次是带小妹前来参加殿选的。”
谢蕴看着段明扬, 礼貌的笑意中含着明显的疏淡:“那么我与公主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言罢, 牵了宋月临的手就往外走去。
施明伦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唇边隐笑,若有所思。
段明扬见状,笑道:“小侯爷若想走永章公主这条捷径,恐怕还要先过谢少卿这一关才好。”
“段大人觉得,谢少卿对我真会有好脸色么?”施明伦摇着扇子,悠悠笑道。
“这倒是。”段明扬侧眸看了他一眼,也笑,“谢少卿向来难以攀折。别说是小侯爷您,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去讨他的好。”
施明伦闻言,眸中闪过一抹狡光,仿佛有些淡淡的兴奋。
“是么?”他轻轻一笑,“真不愧是天下闻名的谢少卿。”
***
五天后,银月当空。
承乾殿前忽然匆匆跑来一个侍卫,见了一个着锦衣的男人便急急问道:“常总管,劳烦您通报一声,我要见君上。”
被称为常总管的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的内官,全名叫做常禄。此刻他见对方的神态便知来事不小,但回头看了一眼那大门紧闭的宫室,忖了忖,说道:“君上已经睡下了。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如明天一早……”
“确然是件着紧的事。”对方皱着眉急声轻道,“那昌邑小侯爷已经被宗正寺给抓起来了,这会儿御医院的青凤大人还亲自在少卿府上守着呢。”
常禄一听,立刻感觉到不对,也有些紧张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嗨!还能为什么?可不就是那位小侯爷风流成性么?”对方叹道,“谁想他竟这么大胆,居然连永章公主的主意都敢打,趁着公主和少卿分开之际意图轻薄,公主回避不及摔倒碰伤了头。你没见当时谢少卿的脸色,据说铁青的吓人,当场就喝了侍卫把人给拿了送宗正寺去了。”
常禄听得咂舌:“这小侯爷胆子也太大了……我这就去向君上禀报一声。”说完也不敢耽误,连忙返身就回了殿中。
殿中内室里的烛火未灭,那是侍候宋胤珝安歇后宫人离去时特意留下的夜灯。此时常禄便借着这不明不弱的光亮踩着声音极轻的步子很快便到了室中。
“君上。”他跪在地上,抬眸远远看着那张挂着明黄纱帐的龙床,不轻不重地先试探着唤了一声。
周遭依然安静地能听清楚呼吸声。
“君上,”他便又扬高了一些声音,说道,“常禄有要事禀奏。”
半晌静谧后,宋胤珝的声音终于从纱帐后传来。
“说。”话音中带了些将将醒来的沙哑和懒散。
“君上,”常禄连忙抓紧时间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昌邑小侯爷酒后调戏永章公主,误令公主受伤,谢少卿让人绑了他送去宗正寺了。现在……”
纱帐被人忽地一把用力撩开。
“伤得怎么样?”宋胤珝坐在那里,目光冷冽地紧紧盯着他。
“听说碰伤了头,青凤大人已经亲自去了少卿府守着……”
“给朕更衣,”他已经站了起来,“摆驾少卿府!”
***
百里青凤正撑着额角坐在一边看着谢蕴给宋月临头上的伤口上药,其嫣站在一旁,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嘶……”宋月临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流芳你下手轻些。”
谢蕴冷冷看着她:“下次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我会在药里加盐。”
“……”宋月临对于自家夫君这种特殊的表达关怀的方式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他居然看中的是我啊,我当时想反正他既然上钩了,那我也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没错,当时施明伦那饿虎扑食的动作她自然是可以轻轻松松避开的,但若真是避开了还倒打了他一顿,效果肯定就会大打折扣。于是她索性硬摔了一跤,当然了,碰伤头这事是个意外,因为天黑她也没注意到地上有块比较尖利的石子,但好在她当时本就是做了些保护自己的准备,所以受伤并不严重。
但这戏却必须要演的严重不可。
“我看段明扬受惊也不小,”百里青凤忽然道,“那药毕竟是他放在施明伦的酒里,又是他引导着来寻你们的。谁知那人最后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公主去的。”
“哈哈,我当时哭得连我自己都受惊了,”宋月临笑着冲谢蕴一挑眉,“你也受惊了吧?”
谢蕴垂着眸轻轻给她上着药,静默了须臾,说道:“以后不要再这样。”
她便自己揪着耳朵:“遵命。”
谢蕴看了她片刻,轻轻握过了她的手,说道:“是我大意了。我早该想到,他那种好胜又自傲的人,若想要觉得自己赢过我,其实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别这么说,”宋月临浑然未觉他这话意味着什么,忙着安慰道,“他是个变态,变态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这种正常的聪明人能猜度的?其实也没什么,咱们都没吃亏。反正他无论是轻辱天御司少卿,还是意图轻薄永章公主,这回肯定都跑不了了。”
“但昌邑小侯爷的母亲是太后的表妹,”百里青凤提醒道,“他若是轻辱了天御司少卿,太后恐怕也没法保他。不过他现在是意图轻薄公主,那可能随时都会变成家事来处置吧?也许最后也就是教训他一个喝酒闹事言行不端,闭门思过什么的。”
宋月临撇了撇嘴:“所以我才要闹啊。今夜先当场闹了一回,回头太后真要是想连同君上放他一马,我还得去宫里闹闹。”
“别去了。”谢蕴却打断她,“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嗯?”宋月临有些不解。
“你如今君恩在身,最忌的就是不听圣谕。”他说,“三派联盟的局面,在长公主府倒下时就已经结束了。”
见她似乎想说什么,他便又轻声道:“君上以前有两个姑姑,那时的你可以制衡,但现在他的姑姑只剩下你一人了。你明白么?”
她自然是明白的。在朝政这件事上,谢蕴的眼光总是比她看得更深,看得更远。比起他的理性,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感性其实挺拖后腿。近来生活过得太安逸,她几乎忘了这朝上虽没了宋云霓,但斗争却并不意味着就停止了。她虽不像宋云霓对权力有什么大的野心,但别人却未必没有,也未必会对她没有芥蒂。
就好像她觉得自己只是以国君姑姑,堂堂公主的身份,因为被轻薄了所以不甘心对方只是被轻轻罚了个闭门思过或是杖责。但也许太后就会认为她这是居功自傲,仗着天御司的后台不肯卖寿安殿的面子。
还有宋胤珝……他会不会也这么想?
胡管家忽然从门外匆匆而入。
“公主,少卿。”他说,“君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