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不过片刻,又见彤荷进来,笑道,“三奶奶,二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儿。”
若胭大为狐疑,和祥郡主对自己虽然一向不曾为难,算是客气,但也绝对称不上亲近,尤其这两天,脸色越发不好些,就是上午当着许明玉的面,也并没有怎么特殊的表示,这怎么突然想起要“说说话儿”,电光火石间,若胭想起了张氏,去年在梅府,素来厌恶自己的张氏也是“心血来潮”,突然把自己叫过去“散步”,结果“意外”遇上梅承礼发神经病,这便卷入了漩涡不得抽身了,如今和祥郡主此举与张氏可算是十分相似,却不知道用意如何,不管如何,她是长辈,既然有传唤,自己不能不去,只是小心为上,当下笑着应下,换了衣裳,就带着晓萱和初夏同去。
这两人可十足是若胭的影子,每天跟进跟出,形影不离,尤其是晓萱,几乎连目光都没移开过,要不是若胭强烈要求夜里不需值夜,她是必定要守在床前的,虽是听了若胭的话不陪在房中,也有多次,若胭半夜醒来,但有轻微动静,都能听到她在门外询问、请示的声音,想来也是守在门外的,初时若胭很不习惯,慢慢的也就由着她们去了,就算是云懿霆的命令也好,多少觉得安心和温暖。
到存寿堂时,和祥郡主就坐在堂上,旁边还有何氏,何氏却是站着的,正说着什么,隐约传来抽泣之声,若胭眉尖一蹙而舒,泰然步入,行过礼后,站在一旁,何氏都没坐,自己还是先站着为好。
和祥郡主却指着椅子笑道,“老三媳妇,你坐下。”
若胭谢过,这才落座,却不作声。
何氏已经用帕子印了印眼角,转过身来朝若胭讪讪一笑,道,“三弟妹,你来了便好,我……我……我也安心些。”
若胭纳闷的道,“大嫂说的什么,我竟没听懂,怎么我过来了,大嫂就安心了?”
和祥郡主道,“老三媳妇,你大嫂这段时候身子不太好,需要多加休息、调养,这府里的事呢,原本是多有偏劳她的,如今自然要身体为重,少不得要把这些事儿丢开手去,你进门也有半年,上上下下的都熟了,我瞧着很是合适,不如你就帮着打理一二,也叫你大嫂轻松些。”
若胭大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桩事来,自己可是想都没想过,本以为侯爷送的那块玉珮已经没有意义,没想到这又扯到管家上来了,忙道,“承蒙母亲信任,能为母亲和大嫂分担、为家里做些什么,这是儿媳的荣幸,儿媳本不该推却,只是,儿媳的确无理事之能,年纪轻、不懂事,不学无长,更无大志,委实不堪任用,只想着此生万幸,有母亲和大嫂照拂,自己也可坐享其成了,恐怕还要辛苦母亲和大嫂了。”
“这……”和祥郡主和何氏面面相觑。
何氏笑道,“三弟妹何必自谦,父亲不是都把玉珮给你了嘛。”
若胭飞快的掠她一眼,果然是惦记这个呢,苦笑,“大嫂,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嘛,父亲当初只是怜惜我出身低微,以此安慰我而已,我也与母亲坦诚相告,自己无能、无心,怎么做得好府中之事,也只愿母亲和大嫂包容我粗笨罢了,等父亲回来,我必是要将玉珮归还父亲的。”
若胭到底还是没有同意从何氏手里接受管家,任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只是诚惶诚恐的拒绝,初夏更是机敏,几步上前扶着她,不轻不重的提醒道,“三奶奶,你这几天身体越发虚弱了,中午熬的药加重了分量,临出来时,晓蓉特的说了要准时喝药。”
这样一说,两人就不好再劝了,何氏身体并不虚弱,不过是借这次月信推迟来说事,究竟是何氏主动交权以挽回形象,还是和祥郡主借这次月信推迟来说事,都不确定。
又婉言说了几句自谦的话,若胭就以要喝药为由辞了出来,和祥郡主自然不好挽留,没想到何氏也紧跟着出来了,走在若胭身边,先说了几句“三弟妹要爱惜身体,三弟不在家,更该珍重”之类的,很快又转到管家的话题,叹着气道,“三弟妹不知,我如今是确实吃不消呢,这么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事,每天没有三五十件,也有一二十件的,不大不小,凑到一处来,也叫人喘不上气。”
若胭只淡淡笑,“不是还有母亲嘛,我记得母亲也是一直在操持的。”
何氏一听就更委屈了,“三弟妹哪里知道,母亲原来也是帮着我的,我若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也去和母亲商议,如今是不能了,北境战事不明,母亲一心都在父亲身上,哪有心思再管这些琐事,少不得都落在我身上,”话音一顿,忙看着若胭补上一句,“三弟妹可别误会,我可不是埋怨母亲,父亲征战在外,我们都是心焦担忧的,能为母亲分忧,我也是甘之如饴的,绝无怨言,绝无怨言。”
若胭心忖,你只管诉苦、剖白,信不信却在我了,先不说这府上有自有内外大总管、各事务都有专项管事不说,就是和祥郡主也不可能撒手把事务都丢给你,即使她不是个恶婆婆,但是亲生的一双儿女尚未长成,她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把家交出去?
“大嫂辛苦了。”
“呵呵,辛苦是辛苦,啊不,不辛苦。”何氏点头之后又迅速摇头否认,随即一脸悲痛,“只是,唉,偏我这身子不中用,往常都是好好的,怎么这一次月信就不准了,还因此委屈了三弟妹不是……母亲就想着,还是让我先养好身体……”
“哦?这么说,是母亲提出来让我来帮大嫂的?这是母亲一人之意?”若胭慢悠悠的问。
“也不是,是我提出来的,我也知道三弟妹聪慧灵巧,一准比我更合适。”何氏忙解释。
若胭抿唇而笑,“不管是母亲,还是大嫂,我都只能心领了,我瞧着大嫂气色不错,身体应当无碍,何必非要把事务推了?但凡得了闲了多休息休息,定是无妨的,又有各位总管、管事帮衬着,丫头婆子们前后跑腿,也不劳大嫂事事躬亲。” щшш★ттkan★C〇
“可不是嘛。”何氏脱口而出,话刚出口就意识到欠妥,忙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话虽如此,三弟妹哪里知道管家的难处,虽然各项事务都有管事,但很多事情他们也不能拿主意,总要过来三请四问的,领个东西、支个银子,哪一样都要来烦恼几遍,我那霁景轩的门槛都要被踩坏了,还有那大大小小的人情往来,就是每个月的账本也是这样厚,一笔笔对照下来,几个通宵也不用落枕了,满耳都是珠算啪啦的声音,三弟妹要是哪天自己接了这些事才知道我说的不假呢。”
若胭连连摆手,乍舌道,“竟是这样复杂,难为大嫂了,也只有大嫂有这样能耐,自然是能者多劳了,还望大嫂不要推辞,再接再厉才好。”
何氏将若胭上下打量,又揩着帕子说了好些管家的惊心动魄,确认若胭被吓住,全无探手家务的念头,这才拉着她的手笑道,“三弟妹放心,我是做长嫂的,这本是我的责任,怎能叫三弟妹跟着劳累,我也知道三弟妹近来气虚体乏,只管好生休养,家里的事就不必操心了,只是……母亲那边,若是再提起……”
若胭立刻接过话,“大嫂放心,我自当推却,大嫂才是最佳人选。”
何氏喜笑颜开,“三弟妹正是最体人心。”又说了一番诉苦话,才满意而去。
若胭冷冷的笑,伸个懒腰,初夏哼一声,若胭看她,笑道,“有什么不满的?这正是各得其所呢。”带着她们俩回瑾之去。
存寿堂,和祥郡主搭着祝嬷嬷的手,缓步回到次间,上了榻,盘腿坐下,祝嬷嬷抱了个偌大的锦缎遍绣寿字纹迎枕垫在她腰后,扶她懒洋洋的靠好,又去端了茶来,放在她手上,这才自己在一旁坐下。
和祥郡主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就搁在几上,默不作声,祝嬷嬷笑道,“三奶奶不同意,原在二夫人意料之中,怎么二夫人不太高兴?”
和祥郡主叹道,“嬷嬷不知,我如今倒是真有几分希望她能同意了,老大媳妇……唉,以前觉得倒还不错,这几个月竟是连犯糊涂,做的这些事儿,尽叫我气恼,倒不如叫老三媳妇练练也好。”
祝嬷嬷笑,“二夫人这是还在为大奶奶月信之事生气呢,这事儿也的确是大奶奶的差错,家里人面前倒也罢了,当着于大夫的面说的那句话,着实不合适,传出去,还不知外面那些嚼舌头的能编出什么混帐话来,如今侯爷又在敏感紧要处,最是大意不得。”
“正是。”和祥郡主恼道,“老三媳妇是侯爷亲自提亲,为老三娶回来的,要是侯爷回来知道这事,还少不了发一通脾气呢。”
“所以二夫人想着让她管家,把大奶奶手里的权接过来,委以重任,也让侯爷消消气。”祝嬷嬷道。
和祥郡主点头,“这也是我的想法,只是她不同意,我也无法。”
“三奶奶同不同意并不重要,只要二夫人提过这事便足够了。”祝嬷嬷宽解,“当初三奶奶进门时,侯爷就想让三奶奶管家,三奶奶可是连着两次当众拒绝,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侯爷也是瞧见的,自然知道三奶奶没有管家的意思,又怎么会误会二夫人呢?”
“嬷嬷说的也是。”和祥郡主缓了缓神色,手指抚着杯子慢悠悠的转圈,眉尖又微微蹙起,沉声道,“她也是个聪明人,看她刚才回绝的那样直接,想必也是看出来我不过是试探,并无真心交权的意思。”
祝嬷嬷微笑,“三奶奶确实聪明,不管是否真心无意家业,做的当真无可挑剔,刚进门时,人地两生,但凡明白些的,都不会接受侯爷的赏赐,接着侯爷离京,三奶奶才过门数日,自然机会尚未成熟,如今成婚半年,倒是上下都有几分交情,奈何侯爷正处紧要关头,三爷又离家,消息全无,三奶奶是一心都在三爷身上,更无心思在这家业了。”
和祥郡主点点头,“嬷嬷说的有理。我如今看着她,心里也是难受,想着她一个女孩家这样痴情,几日工夫就瘦成皮包骨,也着实可怜,可是又想着侯爷处境艰难,老三行事乖张无常,尚不知要惹来什么祸端,心里就恼恨,罢了,我也不想见她了,嬷嬷回头跟彤荷说一声,让她去瑾之说一声,就说我近来身体不适,往后的请安就都免了吧。”
“是,二夫人。”祝嬷嬷应下,又问,“那,大奶奶那边?”
和祥郡主皱眉,“这个更不让人省心,一并去说了吧。别叫我瞧着心烦,对了,昨天娘娘说海棠蜜饯好吃,嬷嬷快去准备些,明天我和大嫂入宫带了去,如今啊,也只能指望娘娘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别叫皇上动了大怒就阿弥陀佛了。”
“是。”祝嬷嬷恭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