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娘你怎么忘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吃和住共花了二十五两,来回路费是六两,一共三十一两银。”
王氏听了,啥也没说,只让大伙赶紧去睡觉。
到了自个儿屋里,只剩下她和苏老头时,这才叹了口气。话里话外都是压力山大、银子也太好花了之类的话。
“哎,这县里的开销就是大!第一次去,啥也没做只是报名,前前后后花了二十三两银。这一次更多,足足三十一两!算下来,考一次试就花了五十四两。”
要搁以前,真的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的地步。
相比王氏,苏老头倒是看得开些。
“你们没日没夜做红苕粉制粉条开铺子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攒钱给小羊小伟赶考用。虽说花了五十四两银,确实多,但俩娃这次要是真的考过了,也算是对得起这些银子了!”
“盼了这么些年,为的不就是俩娃有出息?”
王氏听了便道:“你说的我也懂,只是这花钱的速度也太快了,我们就是再累也赶不上啊!好在咱们家也只有这两个读书人。要是再多一两个,可供不起!”
“说到俩娃,算下来一个人花了二十多两,倒是比其他人强。我之前听大山说,那个张赞一个人就花了四十两哩。”
“只是,若是这次考过了,后头却是还连着有两场考试。照着这花钱的速度……算了,反正还有一段时间,先看看再说。”
王氏听了,苦笑了一下,睡觉了。
也幸亏她手里还捏着之前苏润栀写话本的收入,要不然,她能焦虑到睡不着。
男人们往往只看到眼前,却疏于对未来的打算。
第二日是大晴天,太阳早就升起来了,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事实上最近的天气多晴,早就过了细雨如丝的季节。
到了饭点,苏大山苏二山包括苏润伟苏润栀四人集体在睡懒觉,鼾声四起。想到他们这段时间确实比较累,女人们也就没有去打扰。
倒是三丫见王氏阮氏李氏完全没有去镇上开铺子的打算,有些慌了。
“娘,先前我爹和小羊没回来,你们说要在家里等。可是现在他们回来了,咱竟还不去镇上么!照这样下去,咱们一家子就准备喝西北风去吧……”
说完便气鼓鼓地坐在屋檐下的石凳子上。
昨天晚上,虽然紧要关头王氏让她们几个睡觉去了,但苏大山先前便说了食宿方面的开销。所以,基本上一算,她便能算出个大概来。
就这花钱的速度,她们累死累活都赶不上的。
累一点她不怕,她讨厌这种坐在家里啥也不干坐吃山空的感觉。
“好了,你这丫头,说啥呢!让你阿婆听见了,又该挨骂了!哎,放心吧,今日却是有正事要做!做完了,明日就去镇上开门!”
三丫听了,这气方消了些,还是嘟囔着反驳了一句。
“家里能有啥大事?该不会是杀鸡作食招待昨日远道而回的四位贵客吧!”
不去就不去,大不了今天继续做些粉条出来晒干,一样不会浪费时间。
哪知,阮氏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又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她,一下子就怒了。
“你阿婆之前答应了村长,要把做红苕粉和粉条的法子公开,教给村里人。这不,昨天晚上一合计,干脆今天教他们算了!你阿婆先前说的就是等小羊考试回来……”
“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小羊小羊小羊!娘啊,全家人从阿公阿婆开始到你和爹这里,还有大姐二姐,说什么做什么都围绕着他转!从小就这样,我也习惯了。”
说到这里,三丫只觉得自己有些哽咽,又有些气急,就要说不下去了。但是,这股气憋在心里,她只觉得不说完的话自己是要爆炸的。
“这法子是他想到的,劳苦功高,我不否认,也没有人否认。只是,他是动动嘴皮子,做事的却是我们!是我们!原就指望着这赚点银子呢!若是传了出去,大家都会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啊……”
“若是家里有家财万贯,你们随便说就是了,谁管得着。可现在明明过得艰难,稍微好一点你们就……”
说着竟哭了起来。
她就搞不明白了,为何好好的秘方非要传出去!
说句不害羞的话,她和大丫二丫一天大似一天的,大丫二丫现在已经开始在议亲了,不出意外的话,她明后年也要开始了。
这年头,要是家里没几个钱,上哪里找好婆家去!
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一日不嫁出去,她辛辛苦苦赚的钱都是苏润栀苏润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女儿身!
可是,阮氏将她生下来,她就是这样的,凭什么啊!
“你这丫头,哎……”
阮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啥。
说实话,对于王氏的这个决定,她和李氏之前也是有些反对的,但王氏说她早就合计过了,现在市面上需要红苕粉和粉条的多得很,哪怕是整个芦葭村都学会了,也不影响什么的。
且她还想通过这种法子为苏家祈福,特别是为苏润栀和苏润伟两人祈福,希望自己做点好事善事,菩萨能够保佑全家人,也能保佑两人高中。
“你阿婆说了,现在好多外地人都想买红苕粉和粉条,但就我们一家人做,能做出多少来?且你看村里人,大家过的都不好,能帮一把是一把!”
三丫一听,渐渐止了哭声,一来她知道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王氏这个人向来霸道,说一不二,她决定了的事,简直是一定要发生的。
再有就是阮氏说的确实在理。
先前她们与如意楼只签了一年的供应文书,早就过期了。现在,好几个酒楼都盯上了她们,要买红苕粉和粉条。
可是,她们白天要开铺子,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做红苕粉和粉条。哪怕不睡觉,也做不了多少出来。
若是全村人跟着一起做,倒是能满足市面所需。
三丫本质不坏,只是存着一口气与苏润栀苏润伟比罢了。之前,苏家过得不好,也就是这两年才渐渐好起来,吃肉和吃白面的次数多了些。
听说王氏也是为了拉村里人一把,她也就不闹了。
说实话,她一直以为这是苏润栀出的主意。
“嗯,一会儿记得叫我,我教婶子们做粉条!”
说完便进屋整理去了。
她刚刚哭了一场,脸上全是泪水,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而她和阮氏都不知道的是,苏润栀已经醒了,目睹了三丫和阮氏争论的全过程,此刻就站在窗边沉思。
大概从三四岁开始吧,他就感受到了三丫表现出来的浓浓的“敌意”。大丫二丫待他没得说,说是另一个阮氏也不为过。
独独三丫总是淡淡的,还凡事都要跟他比个高低。
只是,后来他念书了,在家的时间极少,基本都在学堂,加上三丫也长大了些,敌意不那么明显了,渐渐地他便也就忘了这事。
而刚刚三丫的这一闹,那些往事又浮上了心头。
平心而论,他确实没对不起三丫的地方。
苏老头和王氏以及苏大山夫妻俩的爱,他抗拒不了。甚至,从分家开始,他就强调一视同仁,自问没有搞什么特殊,还总帮着三丫打圆场。
除了念书这件事。
但是,客观来讲,也是因为他,王氏没少数落三丫,也养成了三丫事事都要争输赢的性子。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们是亲人;但从生活状况来说,他又是三丫心中所想的“竞争对手”,所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亏欠了她。
但单单从金钱方面来说,确实是多亏了三丫的。
明明开铺子最积极的就是她,却还要被王氏日日在耳边念叨,这铺子姓苏,跟她没啥关系。
想到这里,苏润栀心头百般滋味,也没心情走出去,而是继续坐在屋子里想事情,想如何弥补大丫二丫三丫的事。
他在里面想事情,王氏阮氏便以为他还在睡觉,也没去管,加上村里陆续来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一家派了一个代表来,王氏便忙着张罗了起来。
院子里满满登登都是人,为了不吵到还在睡觉的四人,王氏作主带了一半的人去后院,由阮氏李氏连说带比地传授做红苕粉的经验,而另一半人则在三丫的带领下学着做粉条。
这活是典型的说得快做得慢,因此,后院那批人很快就掌握了做红苕粉的法子。
“呀,竟然这样简单!我觉得我都记住了!”
“是啊,我也学会了,一会儿回去就试试!”
“还是多亏了婶子大方,把这等巧妙的法子教给我们!回头等我得了钱,一定买些糕点来孝敬你!”
“是啊,这法子太好了,你说咱们也天天砍红苕喂猪,咋就没想到呢!”
面对大伙的夸赞,王氏颇有些不好意思,“瞧你们说的,我老婆子哪有这个本事?还不是我家小羊在书上学了这个法子告诉我的!”
众人听了,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苏润栀身上。
从他出生时屋前来了一群胖喜鹊,再到他四岁就启蒙念书,说了个遍,说的王氏心花怒放的。
“对了,婶子,小羊小伟不是考完试回来了,这……这考得咋样啊,是不是考上了就是秀才公了?”
对此,王氏一一解释了。
又谈论了一回做红苕粉的经验,这群人才从后院到了前院,看三丫教女人们做粉条。
众人虽然还没亲自做出红苕粉来,但见那发黄不甚白的淀粉在三丫手里居然变成了一丝一丝透亮晶莹的粉条,个个称奇,纷纷夸赞起三丫心灵手巧来。
这样一来,三丫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在心里觉得自己终于赢了苏润栀一回!
他念书是厉害,但那是因为自己没法去学堂。做粉条的法子是苏润栀发现的,但现在,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做粉条的手艺苏润栀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这倒是真的,苏润栀的厨艺值差不多为零。
“那,这样挂着就是了!对了,你们等等,我给你们看看晒干了的粉条是什么样的!平时没事,你们就多做些,晒干了拿出去卖就是了。”
三丫教上了瘾,十分热情,又转身回屋去取晒干的粉条。
“呀,晒干了就是这样啊!一看就好吃!”
“是啊,滑滑的!”
女人们摸着晒干的粉条,叽叽喳喳的,搞得院子里嘈杂得很。见状,苏润栀更不想出去了。
好在王氏永远是关心他的,见大伙在院子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闹哄哄的,又觉得他们已经学会了做红苕粉和做粉条,便开口赶人了。
只是,话却说得很好听。
“想来大伙也都学会了,不如现在就回家去试试?若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就是了!”
大伙一听,也是这个道理,纷纷告辞离开了。
“哎,太吵了,吵得我头疼!”
见大伙走了,王氏终于有机会坐下来。
刚刚人多,屋子里的凳子全部占了。
“阿婆,你不是喜欢热闹么!我觉得挺好的啊!什么头疼,我看你是心疼你那俩乖孙子,怕他俩被人吵醒了!”
说完,三丫便转身去了灶房,继续做粉条。
“死丫头,皮痒了是吧?咋了,老娘还不能说几句了……你再这样牙尖嘴利的,我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阮氏早就习惯了婆孙俩时不时的便要吵上几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去管,进屋去了。
她也觉得苏润栀父子俩也该起来吃饭了,要不然,一会儿都该吃中饭了。
结果,一进屋就看苏润栀赤着脚,坐在床沿上发呆。
“小羊,你醒了?”阮氏走了过去,蹲下就要给苏润栀穿鞋,却摸到了他冰冷的脚。
“呀,怎么这么凉?你起来多久了!你这孩子,身子原本就弱,也不知道好好保暖!若是感染了风寒,我看你怎么去应试!”
王氏啥也没听到,只听到了“风寒”这俩个关键词,站起来就冲了进去,搂着苏润栀上上下下看了一番。
见他还是一番呆呆傻傻的样子,王氏狐疑:“小羊这是咋了,你们谁骂他了啊?”
“哎,娘,谁会骂小羊啊!我看他这是没睡醒,估计是刚刚被人吵醒了!”
王氏一看,还真别说,他的样子可不像是没睡醒么!
当即让阮氏给他穿了鞋子,这才搂着他出门洗漱吃饭。
“三丫,给小羊打盆水出来!”
闻言,三丫愤愤地看了一眼正在烧火的大丫,拿起木盆重重发在灶台上,胡乱洗了,舀了两瓢热水端了出去。
“秀才公,这是睡醒了,知道起来了啊?”
三丫依旧是这副脾气,说话夹枪带棒的。
“三姐,我……”
“死丫头,你弟弟累了那么几天,多睡会儿咋了……”
对此,阮氏充耳不闻,重重拍了苏大山几下,这才出门去了。今天有空,她得帮着多做些粉条出来才行。
而李氏见苏润栀起床了,擦了擦手,也转身去屋子里将苏润伟叫了起来。他俩的饭菜是温在一起的,一个起来了,另一个自然也得起来才行。
现在这个天气怪得很,热热的饭菜,一吹风就凉。虽说他的身子比苏润栀强一些,但也不能吃冷饭啊。
待到苏大山苏二山也起来了,四个男人便坐在堂屋里吃早饭,苏老头自然陪在一旁,五个男人在那里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