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过去,安恕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肯定是顶不住这么泼辣的行径的,但她好歹也在深宫内院里浸淫了这么多年,秦安惠的举动于她现在而言其实已经算是相当的小儿科了。
还没等齐玫反身上前想挡住那一下的当口,安恕自己就先平稳地抓住了她欲要扇过来的一掌,秦安惠气得涨红了脸,怎么也想不到从前那个温温糯糯的堂妹这才过了两年的功夫不到就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她还想使劲将手腕从安恕手中抽出来,却依旧被对方死死的攥着,眼见着自己当众出了个丑,周围众人还都抱着看好戏的情绪围观着她的行动,动作就快于意识地再次挥出,结果她左手刚抬到半截,就被身后一人给拦了下来。
秦安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了二人眼前,他轻轻巧巧地就制止住了这位大堂姐,将她整个人连拉带拽的带离了安恕。
秦安惠当然不乐意,左右扭动着身子推搡着身后的安忍,想让他松开自己,她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训教训秦安恕!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人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扫了她的面子,还被她给夹枪带棒的奚落了这么一顿,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大发了。
正拉拽间,安忍倒是向着对面的安恕说了声:“恕姐姐,你别介意,大堂姐就是还没能接受这个现实,加上这一路走来也吃了不少苦,难免还有情绪在的。现在这个境地,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既然木已成舟,倒不如想想怎么安顿今后的生活更实际些,我先带大堂姐到那边冷静一下,等晚些时候再过来找你吧。”
安恕看了眼这个沉稳的弟弟,也没作声,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就看着他们二人慢慢走远了,秦安惠对安恕还是边走边骂,最后安忍无法,只好硬堵了她的嘴,走得更快了。
周围还想继续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渐渐散去了,安恕重新回到了柴火堆上抱膝坐着,一旁的齐玫也不知该安慰她什么好,只能轻轻地揽过她的肩,来回的摩抚着。
安恕心里面无声地叹息了一句,这才是刚刚开始啊,后头的路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她有些无奈,但是只要一想到目的地的那个人,还在等着她的那个人,就会有源源不尽的勇气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她反而转向了齐玫,唇角勾勒了一抹笑,似是对她,也似是对着自己说道:“没事的齐玫,我不会去在意她所说的一切,不管今后的路有多艰险,无论还要遭受多少次非议与责难,我都会撑着走下去,一切会不会好起来我也不清楚,但我不会畏惧,所以不要怕,也不要为我担心,人活着本来就比一死要艰难得多,既然选择了走生的这条路,我就不会半途而废。”
况且还有我爱着的人正在远方等待,我怎么可能还会放弃,安恕默默地想着。
路上又走了约莫半个月,自打这两支押解的队伍汇合后,就聚集成一支向着目的地前行。在此期间安忍过来寻安恕说话的机会寥寥可数,因为安惠那边只要一跟安恕碰上头就会做出各种言语上挑衅的行为,后来安忍也就放弃了过来叙旧的念头,只时刻看护着那位大堂姐,期望着她能少给安恕那边找麻烦。
路途已经行了过半,被押解的众人也已尽数抵达宣州境内。
宣州是毓国面积上最大的一块区域性州府,虽说最大,但土地却也是最贫瘠的,有一半以上的土地是被滚滚黄沙覆盖着的。
安恕看着眼前这片浩瀚无边的沙漠海洋,心底漫上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荒凉,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白骨埋没再此,她们中的很多人远离故土,却是抱了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遗憾每日行路,半路上因为疾病、困厄,有多少人再也没能爬起来,就这么着被匆匆掩埋进路旁的荒草丛中。
如今最困难无比的当数水源了,很多时候哪怕走上一整日也很难发现一处小水洼,安恕沿途寻找着所有能寻找的容器,只盼望着能在发现下一处水源时私下里多贮存一些饮用水,可是每每还没等没走上一个时辰,贮存的那点水也已经被蒸发干了。
尽管环境越来越恶劣,队伍里的每个人都要经受着撑不过明天的绝望。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让我停下来脚步,甚至都不能再让我迟疑一刻,因为我爱的人呐,我正在一步一步离你越来越近,你感受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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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距离宣州八百里外的嘉阳城驻军戍所内
邵敬潭全身一时冷一时热,冷的时候如坠冰窟,热的时候又似被置于炭火上炙烤,前胸跟后背皆是一阵彻骨的疼。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么?不是说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吗?他在心里面苦笑了下,为什么这幅躯体还能感受到痛苦,像是要痛到他的灵魂里面去一样。
耳边有军靴踩踏在地板上的摩擦动静,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接着就听到了有器皿被搁置在桌面上的轻微碰撞声。
怎么回事?
疑惑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了千百道弯,失去意识前的最后那一幕景象,还那么轻易地就能被回忆起来,他深深的记得自己率领了一支百人亲卫,独闯敌方中军,在祁襄王惊愕的眼神中砍下了他的头颅,但是在这之前他也已经被三支箭贯穿,在倒下的瞬间他就在想,她的江山从此将再无后顾之虑,那一刻他心里只剩下疲倦与释然,再无任何挂碍。
可背上的撕心疼痛显得更加明显了,他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难不成自己这是还没死吗?
眼前浮现出了人影晃动的情景,邵敬潭努力地睁了睁沉重的眼皮,马上就有个焦急的声音从头颅上方传了过来。
“老邵,怎么样?你醒了吗?”
邵敬潭口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无意识般的□□,他这才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因为他现在正是侧躺着的样子,前胸和后背处还堆了厚实的被褥,为了防止他身子的移动。
看来还是没死成吗?他的那颗心脏渐渐沉了下去。。。不过他的伤不都是胸前那三箭么?什么时候伤到背上了。。。
正疑惑间,他才发现眼前的人还在打量着他的样子,只是逆着桌上那樽烛台的光,面目倒看得不是很真切。
他小心地从胸口吁出一口气,结果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又牵扯到了背后肩胛部位的伤处,疼得他当下就发出了“嘶”的一声。
屋中人刚搬了把椅子想坐过来,就发现了对方明显不适的表情。
他赶紧抢上前,关切着询问道:“没事吧,你可千万别动,莫先生可是吩咐了我好几遍,让你先保持这个姿势躺两天,等背上那个伤口止住了血再平躺,要不不利于恢复,将来要是你这条膀子残了可别怪我没提前跟你嘱咐啊。”他最后又威吓一般地将后果说得严重了几分,制止住了他欲要挣动的手臂。
邵敬潭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了,也已经发现事情不对在哪儿了。因为眼前坐着的这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承绎。
但是在他过往三十七年的记忆里,萧承绎早就在太和二十六年那场跟北戎军的追击战中牺牲了。。。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