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山径如绸。
在清冷的夜色中,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同样都是下山,女子走得欢快,遇见石阶就会像兔子那般往下跳,而男子则背着包裹走得规规矩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说在青牛山有舍不得之人的话,心性率直的燕小四算一个,当然为人忠厚的吕朝阳也算一个。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还可以再上青牛山,但冉阿玉终究已不再是青牛观的门人,何况有时候的分别本就令人难受。
从谈话中得知,前面蹦蹦跳跳的姑娘叫李二花,她说自己是从南海郡石井村到青牛观上香祈愿的,但冉阿玉觉得她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普通的村姑。
“一般人上香祈愿会爬人家的屋顶偷窥么?”冉阿玉嗤之以鼻,“还有、清池院的屋脊那么高你是如何上去的?”
“跳上去的呗!就像这样——哈!”她并拢双脚往后跳了三步石阶,“至于为何要爬屋顶......猫儿都爬屋顶,本姑娘为什么不可以?”
对于她的强词夺理冉阿玉只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名女子是有一定身手的,但就是这样一个敢爬青牛观屋顶的姑娘居然说自己怕黑,需要冉阿玉一路护送她回家。
本来冉阿玉是准备回青牛镇看看的,也不知道程瘸子和霍先生还在不在镇上,可却也架不住李二花的碎碎叨唠,不管真假、青年还是同她一起从前山这条大道下山。何况一来这条路要好走得多;二来先送这姑娘回家也耽搁不了多久的时间。
“你是不高兴我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李二花继续往下跳,“可说出来有用么?那女子用心歹毒得很和那几个人摆明就是一伙的,就算帮你证明了又如何?你大师兄会信?好吧!即便是你大师兄信了不把你扫地出门,那下次呢——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他们,但我知道你若不走,他们必定会继续针对你,以后的处境会更危险。”
“但倘若你当时说出来,至少我大师兄就不会误会我了。”冉阿玉道。
“误会就误会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二花从包里摸出一把瓜子手往前一伸,“咯!你不开心了就吃瓜子,吃了就开心啦!”
“谢谢!”冉阿玉摆了摆手苦笑道:“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想不通就不要想,也许是发现了人家的什么秘密。”李二花又开始磕起了瓜子,“你这小牛鼻子真是呆得要死,摆着一张苦瓜脸干嘛?等到了南海郡城请你吃好吃的。”
经她这么一说冉阿玉才猛然想起,十几天前郭泰安问自己听没听到他和白发老人的对话,虽然自己确实什么也没听到,但他郭某人又怎么会相信呢?为了以防万一,设计让自己滚出青牛山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并不是最稳妥的的,”他想,“最稳妥的让人说不了话。”
如他所愿,当他们走到翻天坡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走了出来。虽说是夜晚,但是在月光的笼罩下,他的身材又高又瘦如同木桩,冉阿玉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的三师兄郭泰安。
如此长夜,如此地方,两人都知道白面无须道士自然不是在这里吹风赏月的,所以他们立马停下脚步望着他。
“师兄弟一场,”郭泰安一步步走向他们,“贫道特来送送你们。”
他加了个‘们’意思就是说除了冉阿玉,那个手中还捏着瓜子的圆脸姑娘也不会放过。
“糟糕!这老牛鼻子是要杀人灭口了。”李二花道。
“师兄要杀我自然有杀我的道理只是......”青年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李二花,“这位姑娘今天才刚刚到青牛观,她与你们无冤无仇。”
“见者有份,我不能让她看到我杀你,而我又必须要杀你,所以干脆把你俩都杀了省得以后凭生事端。师弟你可不要怨师兄,有些话不能被听到,既然你听到了那就只有死,不然师兄睡不着啊!”
郭泰安抽出背上的长剑,那长剑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白面无须道士突然左脚发力猛蹬,身子斜着飞向了冉阿玉,长剑如同闪电直刺青年的心脏。
“你快跑!”冉阿玉一猫腰躲过了郭泰安致命一击大声喊道。
可是圆脸姑娘非但没有逃,反而对着白面无须道人扬手就是一甩,只听得‘唰’的一声,她那手中的瓜子就如同蝗虫般飞向了郭泰安的面门。
由于是身处夜色之中,并不知道对面的女子发出来的是什么暗器,原本要抖腕将剑斜挑的郭泰安只能一侧身子,左手大袖一挥拂过面门,如同风卷残云般将飞向自己的‘暗器’统统挽入袖中。
这个时候已抽出身子的冉阿玉被李二花拉住手就往山下跑。可是在夜晚虽说有月光的照耀,依然不太看得清向下延伸的石阶,他们又慌不择路,于是一个踩滑两人先后摔到,如同水桶一般在石阶上翻滚,最终撞到一处石壁才停了下来。
“哼!瓜子?”身材高瘦的道士嗤笑了一声向二人摔到的地方飞去。
二人皆被石阶撞得一身是伤,才刚刚站了起来就看到郭泰安已经不足五步之遥。
道士人在空中一掌递出,这平推的一掌蕴藏着他的体内真气,所以在郭泰安前方的冉阿玉和李二花瞬间就感受到一股热浪扑向自己,那掌风之烈,好似脱缰野马般向自己撞来。
冉阿玉所处的地方方圆两丈之内,全在郭泰安的掌风笼罩之中,这一掌、以青年目前的身手是躲不过去的,但倘若硬接这一掌,天晓得他会不会被拍得魂飞魄散。
然而他却不得不接。
情急之中青年脑中突然闪现一副画面——多年以前他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他在天上翱翔,双手如同游泳那样刨开身边的云朵——几乎是下意识的冉阿玉就使出那个动作,只见他侧身左右手手臂同时往前一伸。有股暖呼呼的气流由小腹处升起,经过右胸再流过手臂,最后抵达掌心。
然后冉阿的左手突然间就抓住了郭泰安递出的右掌。
他如同划水那样手往后带身子往前,只听山崖处传来‘呼’的一声,身材高瘦的道士被带得往前方向滑出去六七步,而年纪轻轻的冉阿玉和郭泰安错身而过,青年只移动了五站在了高瘦道士原本站的地方。
冉阿玉似乎惊呆了,青年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一掌拍在后面石壁上的打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只能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除了热乎的感觉什么都没有,与此同时自己的胸口出隐隐作痛,当然这是下午郭泰安打他那一下留下的伤。
再看郭泰安这边,高瘦道士的情况不太乐观,他手掌虎口发麻,胸口如遭闷击、脑袋发晕、额头上爬满了粒粒汗珠。尽管同样惊讶为何冉阿玉能使出四两拨千斤的一拨,却也无法顾虑那么多,高瘦道士强忍胸中的岔气提剑又上。
月光之下、山间当中,三人就这样打了起来。郭泰安毕竟是青牛观五子之一,所学的皆是青牛观上乘武学,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不论对敌经验还是实力,都不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比肩的。所以只不过交手五六招,冉阿玉和李二花就同时被逼到了岩壁处再无退路。
郭泰安手腕抖剑,剑光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飞花。两个年轻人注意力全放在对手的剑上,他们左躲右闪已经疲于招架了。高瘦道士瞧准机会右腿一个‘秋风扫落叶’冉、李二人躲避不及被一下子扫了起来,身子横着向地面倒去。
“上路吧!”郭泰安冷哼一声,对着二人一剑劈下。
如果没有奇迹的话,那么这砍向脖子的一剑必定就会要了冉阿玉的小命,不过、怎么可能没有奇迹?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奇迹,那才是最大的奇迹呢!
所以、只听‘嗖’的一声,空中有道黑影闪过,然后眼前的两个人像被什么东西猛拽一下向左边飞去,郭泰安的剑劈在石壁上冒出了火星子。
“谁?”高瘦道士喝了一声便跟着窜了出去。
然而那道黑影虽然一只手抓着一个人,但跑得却是极快,在曲折的山道上如履平地,他跃出三五丈便要足尖点地,紧接着身子又飞起再次跃出去三五丈。如此反复像是蜻蜓点水,原本跟在身后的郭泰安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了。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最后只能看着三道身影消失在前方道路的尽头。
“你这又是何意啊?”
郭泰安十分不理解那道黑影为何又要救走两个年轻人,他只能对着夜空懊恼的喊了一句,然后反手将长剑插回肩上的剑鞘当中。
再说当时冉阿玉和李二花都以为自己会命丧黄泉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就被人提在了空中,那人拧起他们的后领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向山下奔去。在急速的奔跑中,他们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四周的景物变得十分虚幻。
黑衣蒙面人一句话也不说,带着他们跑了四五里地,从翻天坡下到了饮水坳,这才将二人放了下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这是李二花被放下后问的第一句话。
“多谢救命之恩!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冉阿玉抱拳问道。
“姑娘要找的人在定海山,小哥可以去柳州城听听自己的故事,至于老夫嘛......”蒙面人用猎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俩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没必要知道。”
话刚说完,黑衣蒙面人轻轻一跃就上了一棵松树,然后如同轻风一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两个年轻人在夜色中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