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专之疑

徐荷书离开了孙茯苓处,却不代表她真的就走了。

李有理这贼居然跑出了牢狱,现在是逍遥法外、罪有应得而尚未得,她岂能置之不理,放虎归山——他也不配是虎,根本就禽兽不如!想起死去的慈祥老人和伶俐的男孩山子,她就又悲又怒,必须要管一管。

她在茯苓村外住了下来,既然不能在孙茯苓家杀他,那么她就在村外守株待兔。

可哪里有住的地方呢?

哪里都有住的地方。偏僻的村外,有一座废弃的小院子,大门损坏,杂草丛生,屋子黑洞洞的,两只窗就像两口黑乎乎的井。她走进去,看到里面有破旧的几样陈设。只要有睡的地方便好。有床,虽然灰尘厚厚一层,虽然并无铺设。这是一座老屋,大概曾经的主人是一位老人,在某个时候老人终于去世,老屋也终于寂寞。好在现在的天气并不冷,她包袱里还有斗篷,可以给白花保暖。

但吃饭是个问题。虽有包袱里蓄有两只饼,但是能维持多久呢,要在这里呆多久呢?——对,她可以向村民买饭食。她高兴了,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觉得“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话虽有道理,但这“难”也是可以靠脑子、手和嘴解决的。

在破败的大门口就可以远远地望见孙茯苓的家,以及出村子的那条路。夜晚到来了。白花不喜欢吃硬实的饼,哭了。徐荷书望着他委屈的样子,只觉得近来他原本柔软圆实的小身子变瘦了……他嘤嘤地哭,她也忍不住鼻子发酸。这一路上,让这个出生不到一年的孩子受苦了。

于是她只好抱着他去临近的村民家求购一点热饭。刚走出门,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于是,她又把他放回床上,自己出去了。

村民淳朴热情,听徐荷书叙明来意,便立即在自家灶台上准备了一份晚饭,用盘子端给徐荷书。至于钱,是执意不收的。徐荷书谢过,小心地走回去,觉得自己是乞讨——倘若父母知道了,该作何感想?反正这辈子还没乞讨过,这就算是丰富经历没有遗憾吧……

门外的马不安地打着转,徐荷书不知为何,走进门,听到屋里有异物的声响。仿佛是动物!她慌忙放下盘子,跑进屋里。借着黯淡的星光,她看到四五只野狗正围在床边,试探而急切地嗅着床上安睡的白花,就好像是准备用一顿鲜美的晚餐。

徐荷书拔出剑来,低声吼斥,想要吓退它们。不料这些野狗流浪已久,凶猛成性,绝不会在一般的危险面前退缩。终于,有一只野狗开始舔白花。

徐荷书一剑刺出,与此同时她的手受到两只野狗的猛然袭击,剑坠落在地,手上多了几道伤口,流出了鲜血。紧接着野狗又疯狂地扑过来,她用脚踢,踢走一个,又来一个,背后也被偷袭。徐荷书倒在了地上。她与人交手或许胸有成竹,但从未与野兽缠斗过,受此攻击,早已心惊胆颤,只本能地用力甩、用拳头击、用脚踢踹。其中一只野狗,见将要落于下风,便扑向白花,打算把他叼走。徐荷书狼狈不堪地地上滚打着,终于够着了剑,她看准了,抬手一掷,剑刺穿那野狗腹部。嗷嗷几声痛鸣,便一歪脑袋死了。另外四只野狗已是受伤不轻,见到同伴的惨象,不禁产生了惧意,呜呜低叫着退出了屋子,然后迅速逃窜在杂草之中……

白花被惊醒,惊恐地哭了起来。幸好并未受伤。徐荷书忍着满身的痛去安慰他:“白花、白花不哭了,没事了……”然后她去拿刚才放在外面的盘子。

脖子、后背以及小腿上都被野狗咬

了,很痛,痛得寸步难行,但包袱里有金疮药,她不怕。好容易走到盘子前,伏身去端,却感到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

依旧白衣淡然、面具华丽的孙茯苓。

白天刚同他吵过架,此时她纵然心有余悸,可也不打算求他怎样。

徐荷书视若无睹,径自端着盘子向屋里哭泣的白花走去。

孙茯苓忽然道:“真白。”

什么真白?故弄玄虚?徐荷书不理他。

“你背上的肌肤真白。”

徐荷书一听,头都炸了,快步走进了屋里。刚才和几只野狗那样厮斗,衣服岂有不破之理?孙茯苓竟然走了进来。真不知廉耻。

在幽暗里,徐荷书镇定地喂白花喝汤。

孙茯苓道:“这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如此……”

“也不是你的孩子,你有何资格多嘴。”话很尖刻,可她声音却因激动未已而有些虚弱。

孙茯苓笑道:“难道,你就不怕那野狗有病,传染到你身上?”

徐荷书心中一动。

“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请回到寒舍,让我为你诊治。”

咄咄怪事,傲慢的神医竟然这样低声下气起来?徐荷书不便、不愿也不敢再逞强:“多谢。”

徐荷书的老屋之夜终究是半途而废,她和白花一起被“请”到了孙茯苓的住处。

那间茅屋内的三个病人没有嚎叫,不知又被孙茯苓用了什么手段。

徐荷书自己给伤口敷了药。背上的伤口只好交给神医本人。然后,她披上了斗篷。白花躺在竹榻上睡着了。

“他是方爱的孩子……”孙茯苓悠悠地道,“方爱和那个男人的孩子。”

徐荷书抬起了眼睛看着他。她的猜测,果然差不多对了么?

安静的夏夜。外面凉风习习,树影婆娑。是个适合讲故事的时间。于是,孙茯苓也真的讲起了他的故事。

两年前,在汉水之上,方爱于舟中弹琴,恰好被附近的孙茯苓听见。那时候,孙茯苓喜欢游历行医,他听见那琴声,顿时就感到魂魄渺远不知所之。他也是爱琴且擅琴之人,虽然并未想过要寻觅一个知音,但听到那琴声,他立即就了解了那其中无边的寂寥、淡淡的哀怨。循着琴声,他找到了那个琴艺非凡且容颜绝俗的弹琴人。

尽管她的性子是冷的,态度是傲的,孙茯苓也用自己的才华和温情打动了她。他们很快相爱。那时候,他收敛着自己的傲气,而用男人对女人的爱怜包容着她的骄傲,聆听着她的琴,她的心。

后来,大河盟的盟主何大梦不知如何得知了方爱的艳名,便发动部下去寻她。方爱与孙茯苓正在各地漫游,得知此讯,便只有逃。逃的过程并不狼狈,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他们的心情却产生了一点变化。有时候,心高气傲的孙茯苓受不了方爱的冷若冰霜,有时候,冷若冰霜的方爱受不了孙茯苓的心高气傲。总之,他们都认为自己的世界应该受到对方多一点的温存和俯就。

很不巧,这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风流倜傥不逊色于孙茯苓的男子,薛湖。薛湖爱慕方爱,完全无视她身边男人的存在,大胆而热烈地追求她。方爱一贯地冷淡,却并不对他厉色冷语。渐渐地,他讨到了她的欢心。她对他笑,对他撒娇,弹琴给他听……孙茯苓急了、气了、怒了。

终于有一次,薛湖志得意满地告诉他,方爱有了身孕。孙茯苓这下是怒极!怒不可遏,怒火中烧。他并不是

丝毫没有想到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但看到薛湖得意的表情,以及方爱平静的态度,他就已经确定,方爱已经是薛湖的人,怀了薛湖的孩子!

他简直痛不欲生。于是拂袖而去。

“你真的要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然后,方爱不再说什么,只漠漠地弹着琴,好像是在祝他一路顺风。

孙茯苓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茯苓村,一年多以来不曾离开村子一步。有时候,他会哀哀地想,那女人已经生下孩子了吧,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会比和他在一起时更快乐?他也努力不让自己想她,不让自己记恨,不让自己关心——他是举世无双的神医孙茯苓,爱医擅医,为世人尊敬和崇拜,怎会因为一个女人失了拿得起放得下的气度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胸襟?

岂知刻意要达成的境界,事实上你常会离它越来越远,甚至和它背道而驰。

徐荷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恨屋及乌。这就是你对我也不客气的原因吧?”

“这个孩子,长得真像她……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字叫‘白花’,为什么会姓白?为什么你带着他,而不是方爱或者那个姓薛的?”

徐荷书道:“我与方爱,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她现在应该在大河盟中,做了何大梦的妾。方爱的祖父告诉我这孩子姓白,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得而知。老人家已经去世,我是临终受托,五个月后,应该就可以把白花还给方爱了。”

孙茯苓声音冷峻地自言自语:“她,毕竟还是被何大梦迫嫁了……那么薛湖呢,为什么不救她?”

但徐荷书有自己的怀疑:“你真的认为方爱是用情不专的人吗?”

“事实如此,不在我怎么认为。”

“可是,我却认为她不是这样的人。”徐荷书只是凭着感觉,至于理由她是说不出来的,“可是,你真的能够对她忘怀吗,你还是很关心她现在的处境对不对?”

“哼,我忘不了、很关心又如何,她现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虽然被迫顺从了,但一定会与何大梦作对。其实,我很担心五个月后她能否获得自由身,与我见面。”

“自由身……”孙茯苓好似出了神,“那又与我何干,不应该是薛湖去解救他的女人吗。”

“咳,你真是入了魔障,如果白花真是那薛湖的孩子,为什么方爱没有让他姓薛呢。而且,薛湖也不知去向,他会毫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吗?”

“哼,薛湖也许是惧怕大河盟的势力,自己保命要紧逃之夭夭了。”

徐荷书于是不知再该说什么。在她现在看来,这个孙茯苓与方爱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其中款曲,当局者恐怕已迷,外人更是难以了然。

这孙茯苓,今日来来去去,不过是想知道白花的来历。想知道却又抛不下面子追问。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实在是莫名其妙地就会很累很伤。再加上方爱自己也很奇怪——孩子居然姓白——他们两人长久相处,恐怕既无法默契,也无法理论。

孙茯苓因爱而生的忌讳,也折磨了他自己。由此,徐荷书想到她自己——带着白花这么个小孩子,颠簸了千百里,只是为了要回自己离开了十多年的荆州老家一趟,且并无要紧事?父亲一养好了病,他们全家就会一起回荆州,她何必今次非要到达?在本县的时候,她为何要执意离开——不是因为要去荆州,而是因为她要离开那个有谢未与苑桃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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