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败罗艺之后,高畅将辎重兵留了下来,让他们打扫战虏,然后,在山坡上搭起了简易的祭台,神官们在祭台上焚香做法,祭祀苍天,据说这样的仪式能让战死的同伴魂归极乐,前往天国仙境享福。
这样做看起来有些荒谬,不过,绝大多数士兵却深信不疑,正因为战后总有这样的仪式,在战斗时他们才不惧生死。
高畅并没有进入蓟县,而是将中军指挥部安排在了城下的原幽州军大营里,有几营刚刚激战不久,早已疲惫不堪,至此没有领取其他任务,因而得以休息的士兵们进入了军营,他们刚刚钻进军帐内,立刻倒头就睡,不一会,整个军营就鼾声雷动。
不是所有的士卒都如此幸运,对另外一些士兵来说,战斗尚未真正的结束。
管小楼率领一千余骑顺着罗艺等人逃亡的方向追了过去,穷寇莫追这样的说法,并不适用于此处,虽然,高畅并没有奢望他们能将罗艺一举成擒,那家伙,即便是败军之将,也算是一代枭雄,不是那么容易逮住的。
崔正则率领三千人马进入了蓟县,他要协助尉持恭维持城内的治安和防务,以便彻底控制整个蓟县,以待明日隆重其事地迎接高畅进城。
在最后时刻赶到的苏定方则率领一万士卒朝战阵的左翼赶去,那里,刘雅和高雅贤部仍然在胡人精骑的包围之中。
苏定方原以为自己要经过一番恶战才能将那两人以及他们的军队解救出来,为此,他特意命令部队保持警戒。缓慢而行。毕竟,才经过一番激斗,士兵们大多疲惫不堪。若是过于心急,一不小心闯入敌人地伏击圈,那样地话,不但无法将友军解救出来,自己这股增援部队反倒要遭受重创。
不过,事实证明。苏定方谨慎过了头。
没待援军赶到,刘雅和高雅贤部之围就已经解了,在一系列的战斗中,他们损失了大概两千多人,仍然有五千来士卒存活了下来。
若不是,那些胡人不想以命搏命,没有大举强攻,只是利用小股精骑行动快速和灵活的特点进行骚扰作战。他们地损失当不止这些。
在小王们的统领下,胡人骑兵牢牢地将刘雅和高雅贤部困在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杂草丛生。却没有什么树木,故而。刘雅和高雅贤没可能利用工具来加固阵地,只能让士兵们排列好阵型来面对敌人的攻击。
表面上,敌人并没有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使得他们能芶延残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心情却越发焦急了起来。
只要天色暗下来,进入夜间,视线不明地情况下,他们根本挡不住骑兵们的冲击。
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那些胡人小王也的确是如此打算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高畅军的崩溃在所难免。
就在刘雅和高雅贤两人忧心忡忡,正在商议是不是在黄昏时发起突围,拼死一搏时,随着一阵沉闷的牛角声,那些胡人骑兵却突然撤兵了,他们前队变后队,井井有条地,很快就在高畅军的面前消失了。
最初,刘雅和高雅贤还以为这是敌人玩地什么花招,马上派出一些死士尾随胡人而去,不断有人回来报告,那些胡人的确是离开了,并非什么花招。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有些想不明白。
后来,遇见前来增援的苏定方部,他们才明白了过来。
在围攻刘雅和高雅贤部时,那些胡人小王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前往中路战场观察战局,当得知罗艺大败地消息后,没有丝毫的争议,小王们一致认为,他们出关返乡地时候来到了,他们没有为罗艺报仇雪恨的打算,也不想给罗艺和高开道两人垫背。
所以,他们迅速离开了战场,没有丝毫的留念。
敌人既然已经离去,苏定方等人也没有追击的打算,他们只是派出斥候尾随在胡人大军的后面,然后,在这些斥候背后安排有一只轻骑,以防那只胡人大军突然杀个回马枪。
一切安排妥当后,三人才整合军队,回师蓟县,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蓟县城下那座幽州军搭建的大营,这时,早就有将领等候在此,将各部分别带到各自的营寨用膳安歇,苏定方三人则来到高畅的中军大帐,汇报情况,赏功罚错,事情很多,他们一直忙到月挂树梢方才得以回营休息。
五月二十二日,辰时。
沽河与鲍丘水交汇处,在这个名叫三江口的地方,有着一处废弃的坞堡,自从废弃以来,一直都是黄鼠狼和狐狸等小动物的窝,偶尔才有些猎人在此驻足,留下些篝火残渣,平时几无人踪,显得格外安静。
天刚亮的时候,一群溃兵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坞堡,他们打破了往日的安静
高开道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亲兵们盘坐在草地上,围绕着他,赶了一夜的路,士兵们大多疲劳不堪,若不是高开道就坐在他们面前,不然,就算草地上满是露水,他们也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在别的地方,那些没有在高开道眼前的士兵早就钻进了那些废弃的房子,稍微拾掇一下,就躺了下去,沉沉睡去。
赶路的时候,忙着逃命还不觉得累,一旦坐下来休息,就不想再站起来了,高开道算得上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饶是如此,他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明知道士兵们一旦躺下来休息,就再难把他们叫起来赶路,而这个地方,还算不得多么安全,他也开不了那个腔,让那些家伙打起精神,不许睡觉。
逃了一夜,越过桑干河,在山林和沼泽之间穿行,兜了一个大圈才来到这里,过了沽河就是潞县了,在潞县,他留有一千人,大战过后,高畅军也要休整,不会离开派兵前来攻打自己吧?这样看来,这个地方虽然算不上安全,危险却也说不上。
算了,还是让这些家伙休息一会吧,养足精神一会好过河,到了潞县也就安全了。
“我们一共有多少人?”
—
有所决定后,高开道对身边的亲卫头子问道。
昨天下午战败之后,一路逃亡,高开道收拢了一些败兵,队伍的规模扩大到了五百人,然而,经过昨夜的一阵疾行,不断有人掉队和逃亡,现在,恐怕没有这么多人了吧?
亲卫头子高虎低下头,神情忧虑地说道。
“禀大王,现有三百五十二人!”
“嗯!“
高开道点点头,继续问道。
“有没有派人警戒?”
高虎依然低着头,沉声说道。
“大王放心,小的让几个老兄弟留在了堡外,负责警戒,都是从豆子炕就跟着大王的老兄弟,误不了事!”
高开道瞧了高虎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这个远房侄子,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在逃跑的途中,他的战马被射伤,要不是这个侄子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他,说不定他就成为了高畅的阶下囚了,把战马让给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侄子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跟上了队伍,进驻这个废弃的坞堡之后,他也没有像别人那样先躺下来睡一觉再说,将一切烦琐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哎!”
高开道长叹了一声,这次败仗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五千精锐就只有三百五十二兄弟幸存,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
瞧见高开道心情不好,大伙也不敢多说什么。
“对了,这个地方是哪里?我怎么有些眼熟呢?”
高开道也算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他就调转了话题,一方面他是不想继续长吁短叹,另一方面说说话则是为了克服困意,没有到安全的地方,大家都可以休息,他这个主帅却不能歇息。
“这个地方?”
高虎调头望了四周一眼,笑了笑,然后说道。
“大王真是好记性,这个地方叫肖家堡,是一个肖姓宗族的聚居地,一年前,大王率军过境,想找这肖家要点粮食,这肖家居然敢不从,惹得大王兴起,最后攻下了这个坞堡,一把火将它烧了个精光!”
“呵呵!”
高开道捻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呢?那个时候,我们只有一千多人吧?最后,逼不得已去投靠了那个秃驴,拜他为主,我呸!那家伙,什么东西,挂羊头卖狗肉,一边自称神僧,一边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伪君子一个!”
高开道说的那个秃驴乃是高昙晟,原本是个和尚,后来起兵造反,自称齐王,高开道从豆子炕北上时,人马不多,不得已投靠其人,最后,让他逮住一个机会,杀昙晟,并其众,如此,方成为一方之雄。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远比现在困窘,连一个立足地都没有,如今,我们虽然兵败,却有渔阳,北平两郡,只要大王尚在,自当报今日之仇!”
高虎在一旁附和道。
“说得好!”
高开道哈哈大笑,就在他准备畅所欲言之时,一个瞭望哨从外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大王不好,有骑兵追来!”
高开道依然大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地面在微微颤抖,沉睡中的士兵依然在沉睡,清醒的人则面面相觑,个个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