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兵之勇

狡猾的高丽人铁了心要吃掉这支过河的隋军前锋,不断更换围攻的兵马,打算使用车轮战消耗瓦解越来越疲惫的隋军阵营,高句丽骑兵在战场来回穿梭,只要某一个阵营出现一点破绽,高句丽骑兵立马集中兵力突破,被突破阵型的隋军将士就成了案板上的肉,在无数的高句丽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个人武力能发挥的作用相当有限,同袍之间的密切配合才是活下去的关键,当太阳正午之时,东岸战场上的隋军圆阵只剩下三个还在苦苦挣扎,每一个士兵都已经到了极限,谁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高丽兵,也不知道身边倒下的弟兄有多少,只知道麻木的拼砍格挡,身边倒下一个同袍就后退一步,身边其他还在力战的同袍也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阵型完整。但圆阵越来越小,战场上敌我双方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染红了每一个幸存将士的衣甲,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牛琇瞅准时机一枪将一名高句丽骑兵扎下马来,然后迅速回防躲到盾牌后,此时已经没有精力想其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坚持住,活下去……

此时周阳这队人马只剩百十来人,好在众兵士配合默契,黄君汉和牛琇又都是骁勇善战武艺高强之辈,尚能勉强招架,但大家又累又饿终究也是朝不保夕。

西岸高处的隋炀帝杨广眼看着爱将麦铁杖身边由两万人马变成几千,再变成现在的几百,还被分割成了三块,互相之间无法呼应,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终于等不及浮桥完工,命少府监何稠将攻城弩车推到河边,又命弓箭手上浮桥与高句丽兵展开对射。

然而此时,仅剩的三个圆阵之一,由虎贲郎将钱士雄、孟叉为主的那队人马也被高句丽人攻破阵脚,最后双双战死,无一幸免。

而麦铁杖亲自率领的圆阵,因之前进攻之时冲得最远,而且似乎高句丽人也发现了身穿重甲,武艺高超的麦铁杖不同寻常,官职不低,于是被重点照顾,用大部分的人马去围攻麦铁杖,不到半个时辰就攻破麦铁杖所在的圆阵,隋军将士无一幸免。

右武卫大将军麦铁杖着实勇猛异常,当身边最后一个隋军将士倒下之后,麦铁杖竟然还夺得一匹敌军战马,手握长戟左突右冲,在密密麻麻的高句丽骑兵中来回冲杀,竟无一合之敌,但毕竟乱军之中,双拳难敌四腿,在砍杀几十名高句丽骑兵后,终究被乱箭射死。一代枭雄,丧命于辽河岸边……

周阳牛琇黄君汉等人是最后过河的,一过河没多远就被高句丽骑兵冲散,所以此时虽然大部分高句丽兵都在注意麦铁杖那边,但周阳知道今日恐怕难逃一死。

周阳回头看了看剩余小小一圈五十多名同袍弟兄,对牛琇和黄君汉苦笑了一下说道:

“对不住二位贤弟,你们看的起我周某一介武夫,前来投奔,想谋个前程,我很高兴,只是这出征第一战咱们恐怕就得共赴黄泉了……”

黄君汉抹了一下刚杀了一个高句丽兵溅到脸上的鲜血,大大咧咧的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今天杀了那么多高丽贼子,也够本了!”

牛琇一边抵挡高句丽兵的进攻,一边说道:

“今日能和诸位弟兄一起浴血沙场,为国效力,死于刀下的高丽贼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牛某也死而无憾。今日恐怕我们是回不去了,来世定与诸位义结金兰,成为异性兄弟!”

忽听远处高句丽兵一阵欢呼,原来是隋军右武卫大将军麦铁杖身中三十多支羽箭,跌落马下,被高句丽兵一阵乱刀,气绝身亡……

牛琇看了看战场形势,对周阳说道:

“周大哥,反正迟早是一个死,咱们不如放弃防守,主动进攻,这里离江边只有两百步,不如杀向高句丽正在江边弩车兵和弓箭手,打乱敌军部署,或许正在修补浮桥的工匠和士卒还能多些机会”

周阳也很清楚目前的形势,就算继续结阵防守恐怕也坚持不了高句丽兵下一波的冲杀,因为整个东岸只剩他们这四十几个残兵败将,而且人人带伤。

周阳瞧瞧身边所剩不多的同袍们,一咬牙,得,就这么办!用东郡土话传达了号令,不懂土话的其他散兵则由身边的同袍传达。

周阳挥舞他的长戟打头,牛琇和黄君汉一左一右,其他将士紧随其后,突然变成一个锋矢阵,往河边的高句丽弓箭手阵型冲杀过去。

打头三人都武艺不俗,其他将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能力稍差的早已战死,能活到现在的要么武艺不弱,要么头脑灵活,众人激发出了最后一点气力,抱着必死之心,同样疲惫不堪的高句丽兵淬不及防,人仰马翻,被这几十残兵直直突出重围,杀入弓箭手和弩车兵的阵列,高句丽弓箭手和弩车兵本就不擅长近身拼杀,一阵慌乱,竟被这股残兵杀了几个来回,而高句丽骑兵又因为隋军残兵目标太小,又和自家弓箭手搅在一起,无法发挥。

就在众人气竭力衰,摇摇欲坠,再也无力继续冲杀之时,忽然看见一匹棕色的隋军战马从浮桥一跃而下,杀入战团,然后是更多的隋军骑兵源源不断冲入,隋军甲骑横冲直撞在高句丽人的队伍里杀出一蓬蓬血雾……

原来,一直在对岸观战的隋炀帝杨广眼看过河的前锋营就要全军覆没,心腹爱将右武卫大将军麦铁杖也岌岌可危,再也无法忍受怒火,令少府监何稠接替修补浮桥,两个时辰之内大军不能过河,就要他项上人头。而这少府监何稠也急中生智,命人将附近村庄百姓家的门板全部拆下,火速送到河边,要知道原本的浮桥由木板树枝木棍绳索等组成,虽然能快速组装,却因木板太薄无法承受骑兵的重量,也容易被高丽兵的重型弩箭和抛石机损毁,而辽东多树,老百姓家的门板大多数都是又粗又厚的老树做成,相当结实。当浮桥铺上一层门板之后,高句丽人抛出的小石块根本无法破坏,大石块又抛不远,无法命中浮桥中央,而且可供骑兵依次通过。

恰在此时封锁浮桥的高句丽弩车兵和弓箭手又被周阳牛琇黄君汉等人杀散,一时无法继续封锁浮桥,少府监何稠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迅速修补好了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