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时间飞逝, 眨眼间,从初雪方至,就已变成了将近年终。今日是腊月廿三, 小年夜, 却更是太子贺宇晖的寿辰。为了晚上的寿宴, 一大清早天还未亮, 宫里上上下下尤其是东宫, 就已经忙乎了起来。直至申时过后,百官与家眷陆陆续续开始入宫的时候,寿宴的准备才算是在这皇宫少有的闹腾中算是妥当了。

外头是热闹非凡的, 可东宫的书房里,还是那样静的骇人。本应在外头忙着应酬的寿宴主人贺宇晞, 不知怎样寻了个空子, 钻回书房, 在案上写写画画起了些什么。

“殿下。”甲丁,石柿单膝跪在了贺宇晞眼前。

“今儿人多眼杂的, 却也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日子。”贺宇晞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石柿说话,“平王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回殿下,暂时没有。不过,之前殿下让属下去查的事, 却是有了些眉目。”

“哦?”贺宇晞抬起头, 停下了笔。石柿识相地凑到他耳边, 汇报了些什么。

半晌, “当真?”

“回殿下, 消息应当不会假。”石柿跪回了原地。

“好,好, 好,”又拾起了笔,“我晓得了,你下去罢。记住,一定要将平王盯紧了。”

“是!”石柿消失了。

捏起笔,贺宇晞撇起嘴角,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燚”与“枢”。刚写完,却又啪嗒一下扔下笔,将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火炉中。看着火炉中白纸黑字慢慢化为灰烬,贺宇晞心里,有着种眼中钉肉中刺被烧成了灰的快意。

。。。

得到贺宇晞吩咐,蹲在屋顶隐蔽处观察皇宫的石柿,在来往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她无法不注意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穿御林军服的男子,他长着一张毫无特色,几乎能让人过眼即忘的脸,他正面无表情地将手搭在刀上,巡着逻。

可石柿却不会记不住这张脸,又或者说,她不会不知道藏在这张其貌平平的脸下的人,是谁。她悄悄地跟在了那人身后,跟到他交完班,卸下刀,跟着他一路走出了皇宫。

那人就那样自顾自地走着,身为皇家御林军,身为习武之人,却似乎丝毫不晓得身后的尾巴。他悠闲地走到了一个偏僻的死胡同里,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他开口了。

对于对方突如其来的发难,石柿好像并不意外,而是格外听话地从墙头跳到了对方面前。“石闰。”她口中这样唤着对方,却不敢抬头,“你去皇宫作甚。”

“你觉得呢?”男子抬起了半截眼皮。

“……公主之事,事出有因。”石柿攥紧了拳头。

“哦?”

“冒充公主绝不是长久之计。”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石柿抬起了头。

“为何?”石闰却并不为之所动,“昌平公主只是皇帝的侄女,三年前方才入宫,比你潜在太子身边的时间还要少上几个月,怎会行不通?莫不成,你是在太子身边当狗当久了,已经彻底忘了看家本领?”

“不是,”石柿咬住了牙,“无论我扮的有多像,他都会识出来的。”

“谁?昌平公主在这皇宫无亲无故,谁能识出来?”石闰提起了兴趣。

“他……”石柿犹豫了。

“嗯?”石闰很是敏感,“你在瞒着我些什么?”

“我……没有。”

“没有?”石闰眯起了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氛围。

许久,石柿再一次抬起了头,“便一定要如此吗?”第一次,冰冷无情的石头里,出现了被情感与思考炸开的裂缝,“上一辈之事,一定要我们这一辈人如此冤冤相报吗?便是皇帝屠了我们全族,那又与刚进宫三年的昌平公主有何关系?我们要杀的,不只是皇帝一人吗?一定要像当年贺氏对我们一样,斩尽杀绝?”

回答石柿的,是久久的安静。

阴沉沉的小雪天,不知什么时候放晴了。

“我……”打破寂静的,还是石柿。

“呵,你便是如此想的?”石闰打断了她。

“我……”一缕阳光照在石柿那被黑布包住了的脸上,这种毫无阴影的光明,不知为何,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我……不晓得。”

“不晓得。”突然,“石闰”的声音变了。

石柿一僵,瞳孔一放,紧接着脸上那向来淡淡的表情就像是被巨雷劈过一般,碎了,裂了。因为,她在“石闰”身上看到了一束银白色的光,白光过后,她看到了一张从那日以来,就再也不敢面对的面孔。

遮脸的黑布不知为何竟飘了下来,落在那白白的雪地上,映衬着那明媚的阳光,显得不合时宜极了。

“‘不晓得’,所以,你便做出了那些事,害的沂儿差点就回不来了。”银光褪去后的脸,是秦晖。

“我……”石柿紧握着的双拳,连着她的表情一起,在抖。

“乌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秦晖侧过了身,不愿再看石柿。雪后初晴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那棱角描绘地格外悲凉,“从三年前我们刚认识起,我便晓得你有秘密在身,晓得你潜在太子身边定另有所图,但就像你晓得我与沂儿的关系一样,我也从未细究过你的,只是各取所需地合作。”

“明面上,我们只是利益相同的合作。但实际上,我却早已将你视为了兄弟、挚友,”秦晖的眉头皱得很深,“我将你视为挚友,但显然,我在你眼中,却并不是。”

顿了顿,“不过,”竟挤出了一抹微笑,“也怪不得你,毕竟,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城,便是骨肉至亲之间都会持刀相向,又何来挚友?”

“我……”

“也罢,”不待石柿辩解,秦晖便刷的一下撕下了一节自己的衣袍,“沂儿之事,过去便过去了,但这‘放过’,仅此一次。日后……下次再见,便是各事其主、各司其职了,你好自珍重罢。”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墙的另一头。

蓝色的衣袍角飘落在地,与那黑色的蒙面布并排摆在一处,刺眼极了。

扑通,石柿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冰冷的白雪,死死地捏住了那蓝色衣袍。

“我将你视为挚友,但显然,我在你眼中却并不是。也是,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城,何来挚友?”秦晖的声音在石柿脑海中反复回荡着。

割袍……断义吗?

啪嗒,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在了冻僵的手背上,又花落而下,在触到那蓝色衣袍的瞬间,便凝成了冰。

“哎——”远处,在石柿听不见的地方,不知是何人的叹息。

欲擒故纵,欲使其死心塌地为己所用,就先得……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皇宫内,那个其貌不扬的御林军是真实存在的。他也的确一开始如石柿看到的那样,交了班,卸下刀,换了衣服,走出了皇宫。可再此之后,一切便不同了,他没能走出多远,便在宫外的一片林子里,被迫停下了脚步。

刀光剑影片刻,那人就被五花大绑地拖进了树林的深处。

“压下去,交由殿下处置。”一个腰挂夜刀,袍角印有风语卫符号的黑衣人道。另外两黑衣人闻言,便一左一右架起了已经无力反抗的男子,正要向前走。

忽然,“慢着!闪开!”一直站在旁边未开口的第四人吼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是彭三。

到底是大内高手,彭三的话音未落,四人便已眼疾手快地闪开了三尺有余。只见他们前脚离开,后脚那被绑成了粽子的男子身上便烧起了熊熊烈火,不花片刻,连带着被烧出了黑色泥土的雪地,地上的人就已经变成一摊臭气熏天的焦炭了。

叮铃,叮铃。

挂在四人夜刀上作为刀穗的,从不轻易发出响声的小指大铃铛,像是约好了一般,以同样的节奏与大小,响了起来。

铃响,邪至。夜刀剑穗,便是风语卫身上,有着能够识得灵力的东西。

“是邪,灵术吗?”将铃铛举在面前,个头最矮的风语卫自语道,“用灵术自尽了?”

“不,不是,”慢慢靠近焦尸,彭三摇着头,“铃铛应该早便响了,只是我们听不到。”

“莫非……?”

“没错,”弯下腰,用剑鞘在焦尸衣领附近捣鼓了几下,从内掏出了一个筷子粗的完好吊坠,只是,吊坠外部虽未被火毁坏,内部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变得漆黑一片甚至有了裂口,“如若没猜错,这人应当是使了什么法子,在出宫后没多久就已经让我们四人深陷幻术,毕竟,宫内戒备森严,贸然使用灵术,只会引起暗处风语卫的注意,使得逃脱的可能性甚微,但宫外却不同。”

“至于这个人,应该只是个替罪羊,我们要抓的那个,应该早在出宫的刹那,便已逃出生天了。”彭三用手拾起吊坠,递给了身旁的同伴,“快去,将此物带去,连同方才之事一起,一并知会殿下。”

“是!”拿着吊坠的人走远了。

“普通人,却能使用灵术?”彭三自言自语地摸着下巴,这边出了如此疏漏,那么,秦大人那边,能够顺利吗?应该能吧,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灵术拥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