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1

所谓商人?二十一(1)

办公室工作人员送来一个大纸包,沉甸甸的。不知为什么,陈小玉的心里猛然一跳。急忙打开,果然就是一大包信件,粗略估计一下,也有四五十封。

当然是林健写给她的。写这么多一次寄给她,她知道为什么。这一阵子,有几次她发现林健在跟踪她。起初她有点怕,后来她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于是她故意放慢脚步。她发现他也放慢了脚步。她停下来,他也停了下来。有次她有意和他对峙,时间不长,他主动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林健的心情,在林健转身的一刹那,她感觉他哭了。当时她也想哭。虽然极力忍了没哭,但林健悲伤凝重的感情,也深深地传染了她,从此,想到他,她的心情就莫名地沉重起来,而且时时不由得会想起她和他的过去,她和他的那些日子。同时她也预感到,事情只是个开头,以后他还会以其他的方式出现,以其他的方式表示爱她,表示难以割舍的感情。当然她也想到了会有更多的麻烦。麻烦终于来了,但让她宽慰的是不是以她担心的忏悔或死缠烂磨出现,而是以信件这种温和的方式表白。

看看左右没人,陈小玉急忙将门关死,然后任意拿起一封拆开。

信中的每一句话都是滚烫的,每一句话里都充满了深深的爱和深深的悔恨。一连拆开十几封,差不多都是这样。而且好几封信的开头,都是“求你原谅我吧!”这样一个祈使句。然后便说他再一次跪在水泥地上,以此来惩罚自己,以此来赎回那次打她时把她压在水泥地上的罪过。陈小玉的心都要碎成碎片了,而且她能够感觉到碎片之间的互相摩擦,然后发出穿透一切的尖厉的声音。她再无力拆开更多的信。她清楚,每一封信,每一句话,都是要摄取她魂魄的魔鬼,都是折磨她精神的幽灵。

陈小玉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但没有一个让她大哭的地方。努力控制一阵自己的情绪,才理智地觉得也没有要哭的理由。婊子破鞋,都是从他嘴里骂出来的;分手决裂,也是他先提出来的。而陆二禄,无论是从精神还是物质,对她的关怀都是无微不至,她几乎找不到他的缺点,也找不到能够从哪里对他不满。作为丈夫,他尽到了一切,真有点像那个算命先生说的,是天造地设的丈夫。作为男子汉,他有智有谋有情义,不仅自己事业有成,还能庇护整个家族,真正是好汉护一帮,好狗护一庄。他这样的男人,她应该感到满足,应该无怨无悔,如果再有三心二意,可真的就不是正经女人了。

擦干眼泪,陈小玉想找个地方把信藏起来。但抽屉里不行。文件柜里也不行。虽然柜子自己锁着,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开,说不定别人会什么时候要在她的柜子里找什么东西。如果让陆二禄发现,即使不吵不闹,也会在两人的感情上埋下一颗致命的细菌炸弹,成为两人感情的终身病患。

但她不能忍心也不能狠心将信烧毁。当然她也没有烧毁的勇气。这一封封信,都是他对她的一片感情,都是他向她捧出的血泪和心声。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他的血,上面的每一句话,都蘸着他的泪。而且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只只温柔的小手,柔软地抚摸着她的心,抓挠着她的魂。当然她更清楚,这些小手不管是抚摸也好,抓挠也罢,都将会使她痛苦,但她需要这种痛苦,她思念这种痛苦,甚至希望这种痛苦,而且可能离不开这种痛苦。如果烧毁,她无疑会后悔一辈子,痛心一辈子,责备自己一辈子。

将信件包好,放入柜子里。她突然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她脑子里挥不去的,都是林健的影子。那天远远的和他对视,她感觉他瘦了,精神也更加委靡,好像胡子都长了很长。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冲动汹涌而来,使她无法遏制地迫切地想见他一面。

当然是绝对的不行。见面,不仅会害了他,也会害了她。

将信件取出,再放入文件柜里。重新坐到办公桌前,她的心仍然无法平静,仍然无法抹去想见他一面的迫切心情。

她突然想到让何影去,让何影去看看他,然后让何影来代替她安慰安慰他。

她迫不及待地打通了何影的手机,问何影有没有空,能不能现在来她这里坐一坐。

何影很快就来了。面对何影,陈小玉又有点犹豫。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让何影去看林健,同时也决定让何影代她保管好这包信件。

陈小玉没做任何解说,而是拿了那包信,递给何影,然后才说,是刚才林健让人送来的,你可以看,但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把信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后,你再替我去见见林健,代我安慰安慰他,也告诉他再不要给我写信,再不要浪费感情,一切都不再可能,让他彻底把我忘掉,然后尽快找一个爱他的姑娘。

何影一切都明白了。她不想多问什么。陈小玉找出一个小提包,何影将信装入包里,然后有点神圣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什么时间去见他。

陈小玉说,一会儿他下班以后,最好你先设法给他打个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然后所有的话在吃饭时说。

何影走后,陈小玉又觉得还有许多话没给何影交代清。但她觉得何影是个聪明人,许多话也用不着说,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下班后,陈小玉也不想回去,也不想吃饭。尽管她知道何影马上不会给她带来消息,但她还是止不住有点心焦。好在等到晚八点多,何影就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和林健见过面了。陈小玉说,我在办公室,你马上过来一趟。

让何影坐下,再递上早倒好的一杯水,然后陈小玉在何影对面坐了,伤感地等待何影细说见面的情况。

何影一下倒不知该怎么说。

见到林健,林健就哭。除了哭,再什么也不说。她当然只能安慰,在安慰的同时,她也按陈小玉的意思把要说的话都说了。但林健哭得更伤心。林健只哭不说,虽然包厢里只他们两个人,但也让她觉得很是难堪,甚至有点厌恶。她觉得林健也不像个男人,什么好东西,离了就活不了。她虽然明白林健的感情和想法,但林健一句话也不说,她回去也不好交代。她只好问他究竟要怎么样。林健又哭半天,才说清他后悔了,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想请陈小玉原谅,也想和陈小玉重归于好,也想把陈小玉重新夺回来。她觉得真是痴心妄想。她只好详细告诉他目前陈小玉的事业,陆二禄的事情,两人的幸福生活。林健哭了说他知道夺不回来,但他不能甘心,他还要等,等她一万年,即使等不到,每天能见她一面,他也心满意足了。林健的痴情还是让她有点感动,也觉得陈小玉的命确实是太好了。两个男人,一个养着她,一个想着她。联想到自己,觉得如果有人如此爱她,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她也不禁伤感起来,她什么也不想再说。由于林健不断地哭,当然也没法点菜,点了也没法吃,她只好和他分手告辞。这些情况,要不要全盘告诉陈小玉?告诉了,无疑会在陈小玉的心里再埋几颗相思的种子。但不告诉,又怎么说。当陈小玉等不及催问她时,何影决定全盘说出。因为是她陈小玉造成了今天的悲剧,不告诉她,不小小地惩罚一下她,她也生活得太平静太幸福了。何影喝一口水,开始从头叙述见面的整个过程。

还没等何影说完,陈小玉就哭了。果然,陈小玉边哭边不断地责怪自己。何影说完后,就默默地坐着听陈小玉哭。陈小玉哭一阵,突然不再哭。洗了脸装扮一阵,说,咱们回吧。

回到家,虽然陈小玉极力装作愉快,但陆二禄还是看出她有心事。问怎么了,陈小玉说有点不舒服,头也疼得厉害,然后上床睡了。

陆二禄无聊地看一阵电视,也早早上了床陪陈小玉睡。但刚睡下,乔保中打来了电话。

乔保中声音急促而神秘地说,你知道不知道,胡行长出事了,已经被抓起来了,你赶快也准备一下,把能藏的东西藏掉,把能转的钱财转掉,然后马上到外面躲一躲。

这一消息让陆二禄震惊,他想详细问问,但乔保中慌张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