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临奉和汤太后正襟危坐,都想看看这文韬武略的十六岁皇太后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武润沐浴着阳光而来,初升的太阳在她身后洒下淡淡的光晕,一身紫色宫装的她大气威严,高贵典雅,婀娜身姿有的不只是女子的柔美,更多的是美如天仙的圣洁和恬淡。

越来越近,她的五官渐渐看得清晰了——啪,一声脆响,临奉大惊失色之下打碎了一只茶杯。

汤太后从惊艳中回神,慌忙起身:“皇上可有烫到哪里?”

武润脚步停住,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情况?

临奉缓缓制止汤太后的动作,惊骇的目光紧紧盯着武润的脸。

汤太后脸色渐渐变了——皇上什么意思?

武润很快回神,微微颔首:“大商嘉康皇太后这厢有礼了。”

临奉闭上眸子,再睁开,已然恢复一片清明:“太后娘娘不必多礼,快请坐。”

武润冲着汤太后颔首。

汤太后勉强笑了笑——这女子果然是天资神韵,比玉公主竟也不遑多让。本以为皇上见惯了绝色人儿,没想到见了武润还是没免了男人的通病。

临奉再开口,竟是对着一旁伺候的宫人:“去请皇上过来。”

武润微微地颦眉,刚刚临奉的表情她尽收眼底,虽知道自己堪称绝色,可临奉的表情除了惊艳绝对有其他的含义——如果她没有看错,是意外?还是惊慌?

“让太后见笑了。”临奉示意身边的人把地上收拾干净:“实在是太后容貌,很像朕的一个故人,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武润微微一笑:“太上皇多虑了,太上皇真情流露,至真至纯,可见乃是性情中人,难怪被临天百姓尊为慈善仁君。”

汤太后也松了一口气:“太后娘娘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是天资绝色啊。”

武润抿了唇:“太后过奖了,太后才是风姿卓越,风韵万千,那份成熟优雅更是本宫望尘莫及的。”

女人都喜欢听奉承话,无一例外。汤太后顿时就喜欢上了武润,觉得她年纪轻轻果真是有定力,有气势,单单是那份淡然无波的性子,就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听闻太后娘娘身体抱恙,今日可好了些?”

武润颔首一笑:“谢娘娘挂心了。召人看了,已经无碍。”

临奉细细打量武润的五官,内心真的是感慨万千:“恕朕冒昧,敢问太后家中高堂可在?”

武润愣了愣,随即回答:“本宫父亲尚在,母亲已过世多年了。”

临奉再没说话,两个女人倒是聊得很投机。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听宫人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皇上驾到!

临渊大步走来,目光似无意地从武润身上扫过去。

“父王,母后。”临渊行了礼,这才看向武润:“太后娘娘也在,有礼了。”

武润没起身,只微微颔首:“皇上。”

临奉抚了抚额,开口:“皇儿来得正好,今日你母后宴请太后娘娘,父王本该相陪,可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如此,你就在此替父王好好招待贵客。”

他看向武润,歉意一笑:“太后娘娘,朕有这头痛的老毛病,失礼之处,还请太后娘娘莫怪啊。”

武润脸上不动声色:“无妨。如皇上身体不适,本宫也不敢叨扰了,这就告辞——”

她话未说完,临奉已开口:“这怎么使得!将太后娘娘请至宫中,怎可就这样离开,至少要用了午膳——皇儿,可一定要尽心招待太后娘娘,如有不周之处,父皇可不饶你!”

武润真是没想到临奉会来了这么一出,不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圣恩殿里,就只剩三人。

临渊,武润,还有一个伺候的宫人。

武润抬了抬眸,看了那个宫人一眼。

何元走过来跪下:“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福寿安康。”

武润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临渊,启唇:“起来吧。”

何元没起来:“奴才谢娘娘鸿恩——奴才彼时不知娘娘身份,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武润轻轻哼了一声:“不知者不罪。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临渊突然弯唇一笑。

武润当没看见。

何元伏在地上自然更看不见:“回禀娘娘,那日奴才鲁莽,许了娘娘一个承诺,奴才斗胆,敢问娘娘可有未了之心愿,奴才粉身碎骨,愿为娘娘分忧。”

“粉身碎骨?”武润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喝了一口,冲着临渊浅笑:“救命之恩,用一个奴才的命就把本宫打发了?”

临渊再次弯唇:“娘娘可有更好的主意?”

武润敛了笑,冷冷地开口:“临皇把本宫骗至宫中可有何机要大事?还是说临皇觉得本宫如此好骗看不出这是一个骗局?”

临渊不置可否,其实他有意让武润的传闻传到汤太后耳里,也笃定她一定会有想见武润的心思,要说骗,也谈不上,他只是找了一个掩人耳目见她的方式而已,但他没想到父皇会半途离去,更好了,给了他单独和她相处的机会:“圣果好吃吗?”

武润轻轻哼了一声:“临皇果然神机妙算,连本宫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临渊期待地看着她的脸:“神机妙算谈不上,只能说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忠心耿耿,为了给太后解馋,都偷到我临天皇宫里来了,朕如果再不清楚的话,那才怪了。”

武润果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何元在地上跪着,也不敢起身。

他觉得自家主子真是——唉,这话他也不好说,毕竟主子就是主子,做什么都轮不到他一个奴才干涉。可他真替主子累得慌,为了能单独见这位太后娘娘,主子可没少折腾,可在公共场合,又见主子一脸的淡然,果真是——天子心思深奥难测啊!

临渊看着她瞬间有了生气的脸,满意地笑着扬了扬眉:“太后娘娘想吃什么,告知一声,朕必定双手奉上,何必用那种手段——一个是郡主的未婚夫,一个是铁甲大将军,太后可真是物尽其用啊。”

武润总算听出来什么意思了,敢情慕枫和叶炫烈两个人那天晚上还入了皇宫!偷?武润真是差点把银牙咬碎——这两个人是没脑子还是失心疯了!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慕枫是江湖人士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怎么叶炫烈也跟着胡闹!她压下心里的怒意,缓缓开口:“临皇此话是何意?本宫怎么听不懂?”

临渊见她此刻表情,不由想起那日她自马车上跌下引自己现身的事,这女人,果然狡猾:“太后娘娘自然不信,可那晚不止朕亲眼所见,小元子也看见的,还有朕的禁卫军和弓箭手,都可作为目击证人——太后娘娘现在可信了?”

武润冷笑:“他们都是临皇的人,自然是临皇说一他们不敢说二——既然弓箭手都准备好了,那临皇为何不将他们逮捕,也好让本宫眼见为实?事情过了你来告知本宫,本宫的人偷了你的东西——本宫倒是想问问,临皇是想兴师问罪还是觉得本宫好欺负?把本宫骗进来不说,现在又诬陷本宫的人偷东西,敢问临皇居心何在?”

何元真想偷偷爬出去——他第一次见武润,就觉得这女子不是简单人物,那份气势,那份魄力,总之是不容小觑的人。再看他家主子呢——他只能再叹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他家主子在那几个月里遭遇了什么,可他知道,临渊明显有了心事重重的疑惑,很多次,他都看见临渊在上书房里,看着奏折一动不动,有时他叫上几声,皇上都没听见,明显在神游天外。

炎如霄看不出临渊的异常,可何元是跟了临渊十几年的奴才,临渊的一个细微表情他都能猜得出什么意思——反正他知道,他主子对这位皇太后有意思。当然了,对于这种事,他家主子还青涩得很,之前因为练功,一直没有近女色,他不相信他家主子对于这些情情爱爱的有多了解,但见了那太后容貌之后还没有动心的男人,恐怕不多。所以,他也不确定他家主子对武润到底是感兴趣还是真的喜欢。

反正有那种意思是肯定的了,至于到了什么程度,何元不好说——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细心过,知道那太后喜欢吃那圣果,又听闻她身体有恙,随即命人将那些东西送过去,又想方设法地让汤太后将武润请进了宫中。

他伏着身子不敢动,两个人说话他也不敢听,可不敢是一回事,听到了就另当别论——敢情两个人想吵架啊!他家主子莫非糊涂了不成?好不容易单独见了武润,怎么吵起来了?

临渊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觉得他不喜欢看武润一本正经的那张脸,记忆中——又来了!他微微地颦眉,不想让自己陷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他对她有印象,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这个女人,于他而言,有一种很奇特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武润真的生气了,气冲冲的话虽然是对着临渊说的,但她知道,她实际上是在气慕枫和叶炫烈,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两个人被临渊抓住了,事情传了出去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临渊含笑看着她——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因为生气沾染了活灵活现的动力和神韵,使得她整张脸更加动人!

武润腾地站起来——他不说话什么意思!看着自己笑什么笑!

临渊下意识地也站起来,并非是他的意识在主导,好像就是身体本能一般——他愣了愣,残缺的片段突然翻江倒海地纷涌而至,他身子踉跄了一下,双手抚上太阳穴——好痛!

“默——”武润前行的脚步硬生生地止住,到了嘴边的话也使劲咽了下去:“快起来看看你家主子!”

何元猛地站起来:“皇上!皇上您怎么样——”

临渊慢慢在他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低喃:“无碍。”

武润忍不住看过去,颦眉:“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她在问谁,反正临渊没说话,何元就赶紧回话:“回太后娘娘,皇上这是——旧疾复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武润喃喃:“旧疾?”

她怎么不知道默默有这毛病——哦,他现在不是默默了,还是那张绝色的脸,还是那双纯净无边的眸,可却是物是人非。她看着他,缓缓道:“如此,临皇好好休息,本宫先行告退。”

临渊慢慢平复心情:“别走——”

武润转过身:“临皇好意本宫心领了,临皇这个样子恐怕也不能陪本宫用膳。本宫臣子入宫的事,临皇既然没有证据,本宫希望临皇莫再提起!”

何元噗通跪下:“太后娘娘请留步!奴才该死!请听奴才一言!”

武润垂眸看他一眼:“你说。”

何元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开口:“奴才知道,这些日子承蒙娘娘照顾主子,才能让主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但奴才斗胆,恳请娘娘告知,皇上那几个月可是受了什么伤害,为何隔一段时间就会头痛!奴才绝没有质问之意,只是想了解情况,对症下药!请娘娘开恩!”

武润哪里知道,她把默默当宝贝一样,什么时候让他受过伤!她开口:“可召了御医诊治?”

何元怯怯地看了临渊一眼:“回太后,看过了,御医也束手无策。”

武润抿抿唇,没说话。

何元又看了临渊一眼,见主子没反应,也没敢再说什么。有些话,点到为止,再说,做奴才的就逾越了。

临渊抬眸:“朕——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武润不置可否,两个人你伤害过我,我也伤害过你,算是扯平了:“为什么这么问?”

“每次头痛,总听得到朕在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武润缓缓睁大眸子,呆愣了片刻,急忙解释:“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真的,你上次也说了,无论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都一笔勾销,你也不必去想了。”

“你在心虚?”临渊微微地勾唇:“为什么?”

武润立即察觉自己的失态——该死的!对不起那三个字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刻骨铭心!她听到了又如何能控制住情绪!幸好临渊记不起,不然,让她如何面对这尴尬的局面:“本宫有什么心虚的,说对不起的是你,又不是本宫!”

反正他记不起,就算她颠倒黑白他还不是不知道!虽然第一次的“对不起”是她说的,可默默后来天天都在说!

临渊笑着看她,不语。

武润受不了地移开脸,侧过身子,回避他的目光。

何元小心翼翼地看了武润一眼。

武润瞬间看过去。

何元立即低了头——老天啊!太后娘娘绝对比他家主子还难伺候!

“既然如此,朕也不计较太后的人入宫偷窃的事了——一人一次,扯平了。如此,朕以后也无需说‘对不起’三字了,太后看可好?”

武润当然说好,她巴不得临渊一辈子别想起来,永远都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代表的是什么:“过去的事,本宫不想提了,临皇既已开口,本宫自当成全。”

临渊不知道,日后当他想起来“对不起”三个字的含义时,他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关注武润,但他敢肯定那几个月里绝对发生了什么事,他越是努力地去想,大脑越是一片混乱,索性,他让其顺其自然。在记忆没有恢复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确有留在她身边查出真相的冲动,为此,才会凑巧地救了她。但后来,他还是选择离开,因为恢复了身份的他,绝对有办法让她来到自己身边——新皇登基,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隐隐记得他说过什么妖精之类的,但那个片段一闪而过,任他如何努力地去想,出现最多的就是他在说“对不起”。他抬眸看向武润——妖精?她的确有这个资本。

“仙——仙女?”汤太后指着画中女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和大商太后好像!”

临奉把画像放好,先叹了一口气:“这是玉儿临走前交给我的。她说,九百年前,因了这画中人,天下一分为三,三国鼎立,势均力敌,各霸一方。”

汤太后盯着那画像中的女子:“九百年前?长得相像的人很多,是巧合吧?”

临奉摇头:“非也。玉儿还说,此女还会再现人间,克母克夫——”

汤太后目光里有了讶异:“这——是好是坏?”

“所以朕才问她高堂是否健在,她也说母亲不在了,她又是皇太后,夫君自然也不在了——如今之计,唯有找到玉儿,才能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这画中人。”

汤太后听出临奉话里的凝重,小心地问:“玉公主还说了什么?”

临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朕该去找她了。”

“那,渊儿怎么办?与这女人接触,可有何不妥之处?万一——”

临奉打断她的话:“这话不能乱说!此事还有待查证,是福是祸,自有天注定——你别去管,顺其自然就好,渊儿登基事宜处理完毕,她自然要走。”

临奉当时见到武润容貌,之所以大惊失色,是因为他知晓此女身上有着太多的惊天秘密和关系到整个大陆生死存亡的力量,这才急急进了密室,拿出那张画像对比——有九成以上的相似度,又克夫克母,如今她又贵为大商皇太后,如果真要改变这大陆的政局,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事!

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断不会轻举妄动。

因此,武润和临渊两个人的午膳,吃得是静悄悄无人打扰。

何元提出来了,武润也就大概讲了讲那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当然,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她自然是有分寸的。

十七岁的男子,在武润眼里,就像个孩子。她笑笑——以前,她也的确是把默默当孩子那样的。当然了,发生了那种事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对默默的那份心——唉,不提也罢。她神态自若地用餐,看见自己喜欢的,也不客气地让何元布菜。

对于情爱之事,临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因了玉姑姑,他自小就被封为太子,无人敢有异议。尊贵的身份,冷漠的俊脸,让很多心生爱慕的姑娘望而却步。再加上他所练武功的独特,自小,他殿里的宫女都没有几个。可以这么说,武润是他除了亲人之外接触的第一个女性。而现在,他还是通过那残缺不全的记忆来知晓的,具体的他和武润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是真不知道。

听武润的话,好像那几个月很平常——她从何元手中救了他,然后带他回宫,因为他睡眠时间很多,就专门找人照顾他,一直到他武功练成。

临渊敢断定,事情绝非那么简单。首先,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云国境内。武润出使,不可能会带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果真如武润所说,她带他回宫之后,他们之间交集并不多,那为何她敢以身犯险引他现身?她踏上马车,那么大胆地将身子往下面倒,她就那么笃定自己会救她?

话又说回来,武润对他而言,有种莫名的吸引,但他也不清楚,这代表什么。当然,他没忘了她的身份,所以他很好地隐藏了对武润的兴趣,免得外人起疑。

他喜欢看她,更喜欢她脸上出现其他各种各样的表情,所以他才提了慕枫入宫偷圣果的事,就是想看她生气的模样。这会儿,他看着她吃东西,没外人在,他也不掩饰眼中浓浓的兴致。

武润算是知道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张脸惹的祸!她就不信,如果她是丑八怪,临渊还会这么兴致勃勃地盯着她不眨眼:“本宫脸上有吃的还是临皇不懂待客之道?”

临渊不在意地笑:“有句话叫——秀色可餐。”

这话往深了追究,绝对有调qing的意味。武润索性不说话了,反正她也饿了,吃完她就走!

临渊突然觉得这种情景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曾和她同桌而食:“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吃饭?”

武润很自然地答:“临皇应该知道,你练武之时,一天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试问,如何有机会和本宫用膳?”

临渊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他也不会去追问她,他想知道的事,自然有知道的渠道。他派出去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大商,到时,总能查出点蛛丝马迹出来。

用过午膳,武润准备告辞的时候,汤太后来了,好一阵寒暄。发展到了最后,拉着武润的手热络得不像话,看那样子,明显地甚是喜欢武润。

临渊在一旁来了一句:“母后既然和太后娘娘如此投缘,那走之前,太后娘娘不妨住到宫里来,一来,和母后做个伴;二来,太后娘娘身子抱恙,也怪朕招呼不周,宫里各种条件自然要好一些,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汤太后愣了一愣,她如此举动,有点奉承武润的意思,虽然临奉让她莫轻举妄动,可先和武润搞好关系,怎么也错不了——但临渊的话,的确让她意外。住到宫里来?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武润笑了笑,巴不得赶紧走,自然是说什么都不会进宫:“多谢临皇美意了,想必临皇也知道,等事情结束了,本宫还急着回大商,我那皇儿年小体弱,本宫怕别人把他欺负了去——就不麻烦临皇了,也谢过太后美意。时候不早,本宫就先告辞了。”

临渊也没说什么,再挽留势必让人看出他的不对劲,特别是他的母后,这次回来,每每催着他选秀充实后宫,他如果对武润热情一点,他真怕她看出什么来。

何元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其实在他心里,武润首先是一个女人,之后才是大商太后,反正不管怎么说,他觉得,只要他主子真有那份心,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根本不值一提。关键是,他家主子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商太后所说,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武润回来脸色就不好看,亦吉也不敢问,叶炫烈更是看她脸色看惯了的,只奇怪她为何心情不好,也绝对没有胆子去问的。

武润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不疾不徐地开口:“听闻叶将军前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叶炫烈愣了愣,随即跪倒在地。这事他也知道他做错了,可当时真没想到临皇会有所戒备,不然以他和慕枫的身手,怎会被人发现:“属下知罪,望娘娘责罚。”

武润深吸一口气,得知这件事时,她第一个关心的是两个人的安危,如果被人捉住了,她以什么理由保两个人性命?擅闯皇宫,还是以来使的身份,那可是死罪!更别说擅闯的理由如此可笑了!可说出去谁信!就为了给她找东西吃?

她不说话,叶炫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爱她,但是她首先是太后,才是他所爱的女人,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考虑,他也不想惹她生气:“娘娘——”

武润还能说什么?两个人如此鲁莽归根结底是她的错——唉,她闲着没事吃什么圣果啊!双手抚上小腹,她的气消了大半:“起来吧,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慕枫不知宫里规矩,你怎也跟着……罢了,以后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就为了点吃的,至于去偷吗!”

叶炫烈不置可否。他觉得为了她,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次被人发现了,是他的失误,大不了,再有这样的事,他小心点就是了。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想办法拿给她。

武润如果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气个半死,可这会儿看他耷拉着脑袋,有气也出不来了:“行了,下去歇着吧。”

进宫事件告一段落,炎如霄去打听过,但得到的结果是,汤太后和武润一见如故,还热情邀约武润住到宫里去,但被武润拒绝了。

至于临渊,根本没人提他陪着武润吃饭的事。

日子继续过,临渊再见武润,还是那副客气疏离的样子,他会装,武润也不遑多让,寒暄客套之间,有外人听不出的针锋相对。

炎如霄是听不出,可他明显感觉到了临渊和武润说话的时候多了,虽然都是些场面话,一问一答完美得让人找不到漏洞,但炎如霄就是觉得不对劲。不能说他敏感,只能说在他眼里,武润就是有勾人的资本,就算武润没有勾人之意,也自有人主动往她身上贴——他自己不就是其中一个?

敖卓凡倒是轻松得很,只要想着这边事情一结束,武润离开的时候要由他护送,他心里就美滋滋的。没有碍眼的炎如霄,也少了那些规矩束缚,以他的本事,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到时,武润在他手里,猫逗老鼠的游戏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新皇登基的最后一项事宜是与民同乐。也就是说这一天,临渊要出现在都城的大街小巷,让万民参拜。

武润不由得想到了安全问题,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这种亲民活动是最能让人见缝插针的时候。可她转念一想,先不说临渊的功夫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是看临天的禁卫军,那简直可以说是一道铜墙铁壁,想刺杀临渊,估计是没一点机会的。

但武润从这个问题想到了她第一次见何元——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时候,何元说他在遭人追杀,还是江湖门派。现在想想,疑点重重。

首先,临渊为何会出现在大商?而且是在练武之时的关键时期,每日昏睡,手无缚鸡之力,临天皇室会放任他到处走? wWW●ttka n●℃O

其次,他们如何会惹上江湖门派?还被人追杀如此狼狈!这其中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武润随即觉得自己多心了,似乎这都不是她应该关心的,终于要结束了,她也该回去了,说真的,她想商子郢了,也想来福。

她抬眸看向前方的临渊,他的身姿高大挺拔,宽厚的背影能给人莫名的心安。她想,她的郢儿也会慢慢成长,终有一天也会如此稳健,也会是一个令人称赞的好帝王!

她移开目光,随意地回眸,却正好撞进敖卓凡玩味的目光里。

他挑了挑眉,给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轿辇慢慢前行,因为是与百姓的近距离接触,速度很慢,虽然武润几人也颇显眼,但对于临天百姓来说,自然是他们的帝王最为耀眼!所到之处,万岁声直冲云霄,如此直视圣颜的大好机会,谁想错过?

幸好有训练有素的侍卫护驾拦道,否则那场面绝对空前绝后地热闹拥挤!

破空之声响在武润耳畔的时候,武润真是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朝前方看去,却见众多黑衣人从天而降,瞬间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她来不及思考,下一秒,她的身子已经腾空而起,快速地朝着后面倒退。

她抬眸——是叶炫烈!

变动来得如此突然,真是让所有的侍卫措手不及,所有的重点保护都在临渊身边,谁想到刺客竟然会朝着武润下手!

场面顿时乱了,瞻仰圣颜肯定不如保命来得重要,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生命以外的东西,推搡,打骂,挤压,人潮瞬间朝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叶炫烈吓死了,经历过一次的危难再一次降临时,他毫不犹豫地做好了和武润同归于尽的准备。他紧紧揽着她的腰身,长剑挥舞在胸前,快速地后退。

炎如霄瞬间跟上,很想把武润接过来可围上来的人让他没了转身的空隙,他只能将叶炫烈和武润二人护在身后,强势出击!

敖卓凡刚想出手,看见炎如霄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老神在在地坐下,时不时地抬手消灭一个靠近他的黑衣人。

临渊瞬间被大内高手围起来,来使再重要,他们效忠的人始终是临天皇室!

临渊远远地看过去,被叶炫烈抱在怀里的武润是那么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眸子里,他没想到,那个人还是没有死心——他猛地拔地而起,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朝着武润的方向而去。

叶炫烈转了身,与炎如霄背靠背努力还击——但来人明显武功高强,他一剑刺空,收回,顾及到怀里的人儿,手腕翻转,手中的剑硬生生地改了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刺去!

却不想,这个空隙,却给了刺客绝好的机会,一只细小的飞针以极快的速度越过叶炫烈的长剑,直扑武润胸前而来!

叶炫烈的身子突然一个趔趄,长剑飞出去,刺中一个欲上前的黑衣人——他只觉肩膀一麻,只一瞬的功夫,怀里已经是空的。

他大吼一声,赤手空拳朝着身后打去,抬眸,却看见临渊近在眼前,他怀里,赫然是武润!

“小心!”

临渊大手一挥,拉过叶炫烈的手臂,一枚飞刀呼啸着从叶炫烈头顶飞过!

两人顾不得看怀里的人,对看一眼,默契地转身,开始回击越来越多的黑衣人!

临渊不敢大意,但他真的没想到那些人会以武润为突破口——说到底,还是他忽略了那个人的野心和残暴!一个女人他也不想放过!

临渊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到了玉姑姑所说的最高层境界,但四周全是临天子民,他不可能无所顾忌,更何况怀里还有一个温热的身躯!

他抱着她,她的味道那么清晰地钻入了他的鼻端,让他心头一动——太熟悉了!就好似——他以前经常这样做一样!他不经意地垂眸——瞬间睁大眸子!

再出手,凌厉的掌风带着骇人的力度冲着四面八方扑散而去,掌风所到之处,黑衣人无不吐血挣扎,离得近的临天百姓也无一幸免,瞬间,血流成河!

一声尖锐的哨音响彻天空,幸存不多的黑衣人迅速撤退。

临渊的脸沉默如冰,他把手里的女人转身放到叶炫烈怀里,冷哼了一声,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叶炫烈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太后!太后!”

场面混乱,叶炫烈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炎如霄的耳内,他飞奔过来,看向他怀里的人:“怎么回事?”

敖卓凡踱步过来:“中毒了。”

几个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下一瞬,临渊已经接过武润,施展轻功朝皇宫飞去。

炎如霄一愣,随即跟上。

叶炫烈紧随其后。

敖卓凡勾唇一笑,对着身边的人缓缓开口:“去查查。”

莫小艺得到消息的时候,顾不上众人眼光,让慕枫抱着她就飞进了临天皇宫。

到了圣心殿,看到叶炫烈,莫小艺瞬间就扑过去了:“老师呢!老师在哪里!”

叶炫烈没说话,只抬眸看了看大门紧闭的圣心殿。

莫小艺连忙跑过去:“开门!开门!”

慕枫皱眉:“怎么回事?”

叶炫烈脸色苍白,衣袖下的大拳紧握,衣襟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临皇抱了太后进去,一直没开门。”

慕枫上前制止莫小艺的动作:“别喊了。”

莫小艺又踢一脚:“尼玛!给劳资开门!把武老师藏起来做什么!缩头乌龟!开门!”

慕枫连忙把她拖到一旁:“你别叫了!这里是临天!”

莫小艺对他拳打脚踢:“那是我老师!他凭什么不让我见!开门!开门!”

临渊使了个眼色过去,何元立即往外面跑。

门开了个缝。

莫小艺立即扑过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何元挡着她:“这位姑娘,我们皇上说了,太后娘娘若是在临天有什么闪失,临天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为了给大商一个交代,皇上特意嘱咐了,太后娘娘诊治期间,不能打扰!”

莫小艺才不管!武老师有孕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她猛地从何元腋下穿过去,卯足了劲儿朝里面跑!

何元愣了愣——哪有姑娘家这样的!

就这么一愣神,让莫小艺进去了。

临渊听见脚步声,眸子一黯:“何元你——”

莫小艺看见临渊,大吃一惊:“默默?!”

临渊动作一滞,熟悉的称呼似乎是瞬间让他从心底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盯着莫小艺的目光,确定她是在叫自己:“你是谁?”

莫小艺看着他的装扮,睁大眸子:“天哪!你是临皇?默默竟然是临皇!”

她目光一转,看见武润躺在床上,身子一动,就朝前面扑过去:“武老师——”

临渊拦住她:“她听不到,你别叫了——你先说你怎么认识我?”

莫小艺越过他的身子去看武润:“武老师怎么样?她为什么听不到?”

临渊扯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后面拉:“她中毒了,你别担心,我在给她疗伤——你先告诉我默默是谁。”

“默默是你啊!”莫小艺张口就答,末了奇怪地看他一眼:“莫非我认错人了?难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像的?”

“你没认错。”临渊缓缓平复着心底的悸动,他回头看一眼武润,见她气息均匀,面色也渐渐恢复正常,这才看向莫小艺:“我就是默默。但,我失忆了。之前的事,我只记得很少一部分,你能告诉我吗?”

临渊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诚恳,莫小艺听了心里也受用,毕竟以前的时候,默默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失忆?好好的怎么会失忆?那你也不记得武老师了?”

临渊刚想开口,莫小艺瞪了他一眼:“白眼狼!亏武老师那么疼你!你现在竟然忘了她!你还让她受了伤!你算什么男人啊!”

临渊立即捕捉到了敏感字眼——她说“疼”!他小心地诱导她:“我知道她很疼我,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