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殿下!”

秦悦只听燕桓“砰”地一声撞在马车上,连忙凑到他身前,却被他揽着腰肢放在腿上,伸手便去褪她的裙。

长夜如许,只剩下车轮与青石板地面摩擦往复的声音。

十月的天气颇有些寒凉,又泛着些许潮湿。马车内却是闷热异常,秦悦只觉身下的衣服黏湿得厉害,想要伸手抚平,却触碰到了笄礼之时的金钗。

想到自己日夜紧张的模样,她不禁笑出声来,“我还以为殿下要铸一条金链,将我当做猫儿般拴着。”

“若是一条链子便能拴住你,我又何必这般绞尽脑汁?”他亦是笑道。

她并未说话,反是摸索到他的手,又将自己的小手塞入其中。

燕桓以为阿吾很喜欢他的手,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捉着,直到有一回露了馅,他才知她的小心思。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引着他的手捂住胸口,倒似是西子捧心一般,“殿下无需拴着我,殿下在我心里。”

“阿吾。”他柔声唤她。

他将她揽入怀中,贴着她的唇角一字一顿道:“阿吾,我爱着你。”

她亦是抱紧了他,“我也爱着殿下。”

周闯远远躲了一丈开外,无奈习武之人耳力甚佳,便是偶有夜虫窸窣,也逃不过他的耳。

马车不过是薄壁锦帘,又如何能遮住里面的一番旖旎暧昧。周闯不由想到,自己先前因眼力太好犯了大过,如今会不会因耳力过人再遭祸患?

正忐忑间,便听到一阵压抑的轻喘,殿下沙哑着嗓子道:“阿吾、阿吾,我在哪里?”

阿吾亦是上气不接下气,“殿下……在我心里。”

周闯脚下一空,突然自树尖上坠了下来。于此同时,周遭十余棵树木亦是颤抖着叫嚣了一番。周闯不由松了一口气,殿下总不至于同时责罚数人,这一回他倒是保住小命了。

只是当日分明与白薇姑娘同去,而她却并未随他们回来。

白薇正站在云杉树下,面上满是阴翳。既是燕桓接她来此,如今自己走了却是为何?难不成要将她留在此处,对着齐赢那混账?

“白薇。”他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白薇唇角一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齐赢信步走到她身旁,不由向参天云杉望去。

“好。”她便是多余的一个字也不肯对他说。

姨母喜欢看这参天巨树,母亲喜欢,白薇亦是喜欢。

母亲曾做过女冠……姨母一生未嫁,齐赢心上不由忐忑,“日后如何打算?”

白薇却是笑道:“与你何干?”

齐赢真想掐着她的脖子,一遍一遍地对她说:“我是你夫君,你怎能这般对我说话!”

可若是他这样做,他们之间恐怕真的完了。或许她再也不肯与他-粉-饰-太-平,她定会在此捏断他的手,将他拖到玄清姨母面前,请她做主,向舅舅请旨和离。

被一个女子胁迫和离,说出去实在丢人。正如从前在皇城,当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要和离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她的父母是朝廷命官,她与他是舅舅御赐的婚姻,她怎么敢?

“你至少得陪我回家一趟。”齐赢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怒火,“否则我实在无法向舅舅交代。”

白薇不由蹙眉,“有什么要交代的,和离触犯了哪条律法?”

白薇说罢思索了一会,却又道:“若是你觉着和离损了皇族颜面,但说你要休了我便好。”

“你我自幼相识,真的要走到这一步?”齐赢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希望她能回忆起同他在一起的往事,说不定她一时心软,便不再同他闹别扭。

说是自幼相识,一点也不假。他第一次见她,她刚刚满月。彼时母亲连得两男,听闻姜太医家里添了女儿,却是无论如何也要瞧上一瞧。

母亲十分喜爱那小女娃,抱在怀里不肯放手,引得齐赢甚是火大。他假意逗弄她,却是隔着襁褓,悄悄在她软糯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那女娃不会说话,只是看着他“哇哇”地哭。奶娘只道是她羞见生人,吓得哭了,连忙抱了回去。

白薇也不知她与齐赢何时相识,自她有记忆开始,便认得了齐赢。他同哥哥一同读书、学习骑射,久而久之便也同她熟悉了起来。

她向来待他如长兄,恭敬地唤他一声“齐赢哥哥”,他却喜欢捏着她的脸道:“又是你这小娃!”

她痛得“哇哇”大哭,不停的用手背擦眼泪。他却捉着她的手道:“你胳膊上是什么?”

她的右腕上有两枚月牙儿般的胎记,随着她的年岁渐长而生长。她止住了哭泣,“出生时候本来没有,满月之后突然生了胎记。”

“哦。”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真丑。”

她抬手看了看,却又哭了。

白薇想起往事,却是发自内心地后悔,“若是早知日后那一场失败的婚约,还不如从未相识。”

齐赢只觉胸口火辣辣地疼,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却后悔与他相识?他比她年长,自是看得懂小女孩那一点仰慕心思。她十岁便会酿酒,最喜桂花酒、菊花酒。他时常邀约她的兄长一同饮酒,每月都会去她家中几回。

只是待她长大一些,不是忙着捣药,便是整日琢磨玉石,倒是不肯酿酒给他喝了。

齐赢想了想,却是从腕上退下一串晶莹透亮的蓝色碧玺,“你从前想要此物,如今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不如给你……”

“别!”白薇并未看他一眼,“这可是婆母日后留给儿媳之物,若是到我手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她记得去年在星辰别院见过此物,只知道他来了连江城。他与燕桓是旧时,玄清姨母也在此处,或许那时,齐赢是来看他们的吧。

齐赢一腔热血被憋回肚子里,连肠胃都绞痛了起来,从前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却惹得她厌恶他至今。

第一位媒婆上门之时,她还未满十三岁。彼时姜家哥哥说起此事,笑得前仰后合,“白薇说,若是那少年家有珠玉宝石,她便肯嫁。”

当日齐赢还在想,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娃,一点诱惑也经受不住。他知晓母亲有一串天蓝色的碧玺,世上只此一件,他央求了母亲许久才得了此物。母亲却是疑惑道:“此乃身怀六甲的女子保胎安神之物,你要来何用?”

齐赢哪里关心这些,第二日便戴着那碧玺在她面前炫耀。果真见她黑漆漆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不肯离开。

“齐赢哥哥能将这串珠送给我么?”她大胆开口。

他摇头,“不能。”

“为什么?”

“这是母亲留给未来儿媳之物。”

白薇素来有自知之明,原来这是给别人的,并不是她能肖想的。

齐赢以为她为着此物便会向他表露心迹,哪知她自嘲地笑笑,“玩笑而已,哥哥莫要当真。”

白薇知道齐家大公子风流倜傥,名声在外,便是连街边酒肆的小娇娘也认得他。

齐赢的父亲曾是出名的美男子,他的母亲是公主。不论相貌、地位,罕有女子能配得上他。

因而她日夜钻研医书,鉴赏珠玉,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像母亲那样入朝为官,同他比肩。

十四岁那年,白薇终于有机会考入太医院。她的父亲是太医,伯父亦是悬壶济世的医者,白薇甚至相信,她能考出双科第一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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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试过后感觉甚好,辩症诊查亦是小菜一碟。她依病症写下了药方,每日酒足饭饱,只待放榜的那一日。

谁知一朝放榜,却是个名落孙山的结果。

她在家哭了整整三日,父亲舍不得女儿这样伤心,还走动了关系,查验了她当日的考卷。笔试倒是无误,只是那药方却是错误百出,误人性命。

白薇哭得更凶,这哪里是她的字,分明是有人动了手脚!

尚未从考试失利的悲痛中缓过来,一个天大的喜讯便砸到了她头上。天子一纸圣旨,竟是为她与齐赢赐婚。

彼时她还有三个月便及笄,忙着学习礼仪,便再也没有心思放在考试之上。

她便这样稀里糊涂地嫁了人,只是最后还是无法同他白头偕老。

往事并不能令人欢快,却是愈发教人冷得厉害。白薇不由缩了缩脖子,身后便多了一件温热的衣衫。

“暖和些了么?”他轻轻脱了外衫罩在她身上。慢慢地、慢慢地环着她的腰身,抱住了她。

“你放开。”她挣扎。

“白薇。”齐赢低头,贴着她的鬓发道:“回到我身边。”

“勾栏院、喝花酒,那些事情我再也不做了。”他似是低声地哀求,“我不再是从前的纨绔子弟。”

白薇轻轻闭上眼,突然觉得好累。他从前花天酒地,镇国公主多次责罚,也未能教他改了性子。而今他官拜大将军,又是楚境的梁使大人,为了保全颜面,竟是妥协至此!

“若是你不肯和离,我也不勉强。”白薇缓缓道:“日后寻欢作乐,各不相干,你无须为我改变什么,我也不会因你而回去。”

许是脱了外袍,齐赢直觉胸口凉得厉害,“为什么?”

为什么?白薇不由想起他从前的模样来,青楼高墙,美人相伴,她甚至亲眼看到过他同那些美艳女子耳鬓厮磨。

她生得嗅觉异于常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身上多了形形□□的脂粉气息。待到入了夜,她自是拒绝同他行周公之礼。可她愈是这般,他愈是放浪形骸。

终于有一天,她对他说,“我们和离吧。”

他以为她一时说了浑话,不肯理会。直到那时,她彻底明白,他从来没有喜爱过她。若是真的喜爱,他又怎会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都闹到了和离这一步,他们也未曾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

“不为什么,往事不值得留恋。”白薇一边说,一边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你若是放不下,不如同姨母谈谈。”

手中的外衫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可齐赢却觉得浑身冰凉。哪怕她记恨他,甚至不满他当日的愚蠢行为也好,至少证明她在乎他。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不肯留恋他,不肯留恋他与她的过往种种!

她那样云淡风轻,仿佛他们十几年的相识只是一件细小如尘埃之事。

他阻止她入仕,他毁了她前程,他将她藏在家中仅供他一人喜爱,这些都错了吗?

甚至连燕桓小儿也嘲笑他,说他愚蠢至极。

三个月前,燕桓的来信中说,他可将白薇送到他身边,只需他帮个小忙。

可恨燕桓,竟是拿捏了他的七寸。可这小忙不是别的,却是请父母出面,替迟悦成笄礼。

燕桓以为,这只是个小忙?

笄礼的主人乃是成礼者的父母,哪里只是个小忙?

秦赢未曾想到,母亲在得知迟悦是流亡的南楚小公主后,竟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这一礼,相当于认了一个外姓女儿,小玉珠年幼不懂事也便罢了。燕桓这是想做什么?莫不是连他的父母也牵扯进来,只为给小姑娘寻一处避风港湾。

燕桓说:“听闻梁使当年追妻愚笨如彘,本王不欲走你的老路。”

燕桓竖子竟然嘲讽他!

燕桓正用外衫将马车里的女子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抱着她下车。那绫罗绸缎虽是美丽,却是经不起折腾的,不过是在狭小的空间与她游戏了几回,襦裙竟然褶皱得不像样子。偏偏阿吾最是害羞,一时间躲在他怀里道:“没脸见人了。”

他抱着她轻轻安抚,“哪里没脸见人,日后便可光明正大地出去见人。”

秦悦未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却听他道:“阿吾一直向往明城,今年我带你回去瞧瞧。”

她乖巧地伏在他身上道:“殿下安排便好。”

他从前想方设法地留下她,却不及这寒酸的一支金钗。怎知此物瞬时就教她投怀送抱,将他放在了心上。

怎奈他初次接触女儿家的坠饰,下手甚是丑陋,日后再为她雕琢一支更加华美的。

他抱着她一直走到浴房,将她的身子没入已经备好的温热浴汤之中。

秦悦早在第一次看到硕大的浴房之时,便猜出了他的心思。那浴房在寝室隔壁,却是十分宽敞,浴桶亦是比平日里大了一倍。

可是浴室在二楼,上下打水十分不便,因而楼上楼下连接了竹筒引水的奇怪器械。秦悦只听说这引水器械是燕桓画了草图设计,却不知是何原理。

她又何须知道原理,只需只知晓用途便够了。

不出一会儿,他便抬腿没入浴桶之中,与她对坐一处。他的双腿盘桓与她身后,将她包裹,然后一点一点收紧肌肉,困她在他怀里。

秦悦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听他道:“阿吾已经成年了,这些事情并非不可见人。”

她“嗯”了一声,轻轻靠在他怀里闭了眼。

“今日很累?”他拉出她的一条腿来看,但见膝盖上已是红肿一片,到底是何等养尊处优的娇贵肌肤,跪了一会竟又是伤了!

他轻轻低头,却是吻了她湿漉漉的膝盖。一边结束,再换另一边。秦悦只觉得他亲过的地方又烧又痒,只得推开他的胸膛不停地笑。

沐浴还有这样多的花样!待秦悦终于困得睁不开眼,他这才擦净她的身子,带着她往榻上来。

她迷迷糊糊地捉着他的指端,“殿下不困乏么?”

须臾之间,却是气息缓缓,自己先睡了过去。

他轻轻在她耳边道:“从明日开始,阿吾不必在躲在暗无天日的小阁楼中。你由梁国镇国公主照拂、长公主亲自加笄,不论是北齐,还是南楚,皆须对你礼让三分。”

只是小阿吾,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敞开心扉?为什么你总是轻易相信旁人,却还是不肯信我?

燕桓心上一动,贴着她的耳廓道:“迟悦。”

她口齿不清地娇叱,“大胆!”

今年冬天并不太冷,可是庆元王殿下喜欢去星辰别院过冬,还说温泉香汤最能养得阿吾皮肤细致,这便马不停蹄地挪了地方。

星辰别院绵延在翠华山上,有大小几十眼温泉,犹如银河中的星海一般。燕桓曾经说过,除了保留他时常使用的几处,其他部分皆可租以民用。

秦悦望着窗外,却见今年上山的马车远多于昨,显然是些富庶有余钱的人家外出闲耍。记得她三月下山之时,道路还有些颠簸不平整,可是不过数月之间,竟然连上山的路也拓宽了许多。

秦悦不由想起,去年从伏龙岛归来,她曾批阅过工吏的文书,提议修缮连江城内的道路。彼时燕桓刚刚接手连江城,府库亏空,入不敷出,加之是当时是年末,哪里还有预算去做这些。当日她亦是大大地写下了“驳回”二字。

而今不到一年,当日不可能达成之事,于他而言似乎都已达成。

燕桓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大部分时间忙得厉害。秦悦知道,他的脑海中装着的是偌大的连江城,不像她每日只想着自己。这样一番对比,倒是优劣毕现,自从今年三月搬入连江城府衙开始,她没有哪一日不在闹他。他那样忙,四月初九还与她游河……

他说过,她害怕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而今林姐姐不再与他为难,哥哥定然已知晓她的处境安全。仿佛对她来说天大的事,在他眼里不过云淡风轻。

燕桓斜倚着马车读书,便见阿吾不安分地趴在窗口张望。她虽比从前长高了,也圆润了,趴在他身前依旧是小小的。

他看了一会,便见她忽然转头看他,眼眶红红的,像是蓄着眼泪。

“怎么……”他伸手抱她,她便飞快地扑进他怀里,反倒是蹭着他的胸口道:“殿下莫要看书了,该休息了。”

“好。”她的声音落在他胸口,娇滴滴软绵绵的。她在他怀里,纵是他要读书,又哪里看得下去。

他顺势搂着她躺在马车之上,“映雪不日将临盆,故而今年未曾邀请胡英同来。”

一想起映雪那圆滚如西瓜的肚儿,秦悦不由觉得神奇。

“待她生了孩儿,我与你同去看看。”他用手肘支着侧脸,观察她的神情。

秦悦一想到呱呱坠地的孩儿,亦是好奇心起,加之燕桓不再逼迫她生子,瞬时轻松了不少,反倒是点头道:“上次看到那样多的衣裳鞋帽,倒是不知该送些什么给小宝。”

“孩儿器物、长命锁之类皆可。”燕桓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这便是答应他了。他不由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浅淡的伤痕,“白薇晚几日上山,我也会想办法去了阿吾额上的印记。”

若不是他提起,她甚至时常会忘记自己面上还顶着骇人伤痕。秦悦不由按着他的手道:“若不是这道伤痕,我当日早就逃之夭夭……”

“你敢!”他反手捉住她的指端,放在口唇间啃咬了一番,“又撒谎!”

他并未咬痛她,反倒磨牙似的,磨得她指腹又湿又痒。秦悦连忙抽出手,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你与燕栩相识,为何不告诉我?”他逼得她滚落至一角,“若不是我查到了岳临渊的行踪,阿吾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可真是明察秋毫,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秦悦自知躲不过他这一番质问,只得又滚回他怀里,抱着他的腰肢道:“我不曾告诉殿下,是怕因为伤了你们兄弟感情。”

燕桓反是嗤笑道:“难道阿吾也许了他真心?”

“不是。”秦悦否认,她哪能随意对一个男子便动了心。

“我虽没有兄弟……”她微微一顿,险些说了句“兄弟姐妹”,“可我知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终是外人,哪里敢因此挑拨了你们兄弟情谊?”

她这一番说的头头是道,却是答非所问。燕桓不满地将她抱在怀里,“燕栩生平只去过北齐一次,便是去年鲁媛出嫁之时。”

“可是护送鲁媛至赢都之日,你已经在我怀里,即便有过短暂相处,恐怕也是他改道禹城的那几日。”燕桓不急不缓,仿佛对她之事了若指掌,“可是他因鲁媛出嫁而痛苦万分,又哪里会留意到珠圆玉润的你?”

秦悦听他一点一点地抽丝剥茧,将当时之事尽数推断出来,只得静默不语。有些事情她说与不说,他都会知道。

秦悦心想,她若是日后还想在他身旁好好呆着,还是不该欺瞒于他。于是大着胆子贴着他的胸膛,放低了声音道:“我一直害怕,害怕有人因我前赴后继而死,甚至引得齐楚两国一朝开战。彼时我在想,是不是我走了,这一切便会结束。”

“我说过,你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他宽慰她道:“阿吾只消相信我便好。”

“燕栩连强势专断的母亲都摆不平,又怎能护住你的安危?”他又补充道。

“我知道。”秦悦轻轻地笑,“我从前在想,南楚的三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贵不可攀。”

“现在还这样想?”燕桓问。

“虽是贵不可攀,但你们每个人都不一样。”她认真道:“燕栩最为英俊,燕榕最为好相与。”

“那我呢?”他蹙了眉,“既不好看又不好相与?”

他何止有两个弟弟,还有小弟燕杉,小妹燕枝,难不成他反倒是兄弟姐妹里头最入不得她眼的?

“好看归好看,好相与归好相与。”她笑吟吟地搂着他的颈项,“却都不及殿下好色。”

“阿吾倒是肥了胆儿,敢揶揄家主了!”他惩罚似地咬了咬她的耳珠,惹得她“咯咯”地笑。

燕桓还欲惩罚一番其他地方,便听有一阵绵长的马儿嘶鸣落在近旁。继而有人以马鞭撩了轿帘,低头道:“庆元王殿下好生风雅,竟是携美同游,先行离去。丝毫不遵守你我的约定。”

那声音半是戏谑半是威胁,令燕桓不悦地蹙眉,“原来是梁使大人,你竟还未回赢都?”

“听闻庆元王在翠华山有一处好宅子,怎么未曾邀我同去?”

秦悦听到二人一番唇枪舌剑,只道燕桓与齐赢是旧时相识也就罢了,此时的情绪分明带着敌对之势,竟似是暗自较劲一般。

燕桓将怀中的少女隐在暗处,冷冷道:“看够了没有?”

齐赢低笑一声,那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树梢,带着些许冷冽无奈。

秦悦只觉眼前一黑,便知道齐赢已经放下轿帘。她也想找个机会与齐赢交谈,可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燕桓的眼,她不敢。可是细细琢磨方才之时,却是教秦悦心上疑惑。

“镇国公主殿下并非偶然路过连江城。”她扬起脸,对上他略微惊愕的眸子,“难道是殿下特意邀请他们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