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上车后,详细地向汪婷询问了这天的行车路线,食宿安排,以及带在身边的常用器材、药物,直到得知他们不必在山村留宿,并且去年暑假有老师带着他们中的部分同学到过那个地方,并与当地的村干部群众熟识后方才放心。
陈阳坐在车的最后边,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位置,想想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上了长途客车,去一个有近两个小时车程的而且是地震多发地带的小山村,这实在是滑稽的。昨夜他依旧熬得很晚,在这沉沉的车厢里面他渐渐感到了困意,他斜靠着身子,睁着惺忪的眼睛习惯性地注视着那个青绿色的人影。终于他支持不住了,眼睛重重地合上。很快,他放在座椅旁边的手机不断地震动响起,提示有短信进来,但这些都没有将他惊醒,坐在前面的青年志愿者们见他睡得沉沉,也没敢叫他,反而是对他手机的吊坠产生了兴趣,这吊坠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玩具娃娃,十分可爱,这是女朋友苏晴硬要挂上去的,因为在玩具娃娃的软软肚子上有她的名字——苏晴。本来,陈阳所在的机械学院大部分是男生,男生绝少有人对布娃娃感兴趣的,况且常在陈阳周围的工作上的同事也大都是男性,所以他们即使是看见了这样的吊坠也会是视而不见,而在校青协这样一个服务性质的部门,女生却是在大多数,这样人人饶有兴致地盯着这样一个娃娃也就不奇怪了。
手机的震动声断续地响起,起码有不下八条短信了吧,陈阳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有人开始暗暗地为他担忧起来。就在大伙开始考虑是否该去叫醒他的时候,手机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这个可比短信震动管用多了,不多时陈阳的眼皮就跳了跳,接着便睁开了眼睛,却见好些人都直直地看着他,一时不解,大家见他已经醒了,也就回过了头。
陈阳一接电话立刻吓了一跳,是副校长打来的,想起前几天晚上整理好的本该今天上交的文件忘了及时送过去,而现下自己也不知到了哪里,只得道:“您放心,我马上叫人送过去。叫您亲自打电话过来问实在是对不住,文件我一定尽快送到,如有不妥之处还请您多多批评、指正。是是,下次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我向您保证!”
待挂了副校长的电话,陈阳长舒一口气,随即拨了秘书长李荣的电话,跟他详细地说明了文件放在他宿舍的哪个地方,共有几份,如何交到王副校长办公室去,以及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一一交代清楚,直到李荣完整地重复了一遍之后他方才放心。处理完这些,他有些后悔自己上了这辆车了,于是无奈地望着窗外疾逝而过的景象省省神。
车窗外是阳春的山景,各道山丘峰峦都披上了春天的新绿,焕发出盎然的生机,清新的天宇,飘动的团团白云都使人的心情渐渐为之畅快,特别是那满山满山金黄的油菜花,仿如一道道从天而降的碎金瀑布,显得盛大辉煌,动人心魄。
好一会儿陈阳沉浸在窗外的风景里,待心情稍有平复后,他开始查看手机里的短信,还好大都是些日常的工作汇报,纵有一两条新的讯息,也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于是他的想法稍稍有了改观,整个心情渐渐向着迷人的春色投入。
他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樊馨,见她正安静地坐在她的位置上,侧着头出神地望着窗外,好似完全不在现实中一般。
当陈阳所在的第一辆车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三十分,大家争先恐后地下车透气,感受明媚的山野风光。陈阳与樊馨不觉落在了最后,俩人在车门前迎面相遇,陈阳让开,放樊馨先下车,樊馨微微一笑,表示答谢。
陈阳下车时,第二辆车正好赶了上来,叫他吃惊的是这辆车并没有停下,而是在路口向左拐了个弯后扬尘去了。陈阳用质疑的目光盯着汪婷,却见她信心满满地笑道:“两里外,红秀岩村。”说着,汪婷向远去的汽车挥了挥手。
陈阳又急又恼,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腕,厉声道:“你在策划书里可没提过这个!为什么要擅自把人分开?”
汪婷轻轻推开他的手,侧头道:“陈副主席放一百个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的两个副会长是得力的!”
“但愿吧。”陈阳对汪婷的这个决定甚为不满。
汽车重新发动了,正要离去,汪婷冲司机叫道:“师傅,六点半,别忘了!”司机对着反光镜摆了摆手,表示明白。于是汪婷领着一群年轻志愿者向村口走去,大家带的东西可真不少,其中大部分是送给当地村民的,陈阳稍看了看,主要是些旧衣服、书本、孩子们的学习用品,也包括部分药品。陈阳单独走在最后,见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十分活跃。也许是因为陈阳刚刚跟汪婷吵过架,同一部门的人一致对外,所以个个都对这个主席团来的高官爱理不理,即使是陈阳主动过去搭讪,也被他们一个个借故挡开。于是陈阳老老实实地走在最后,沿途观察周围的地形。
这个叫“白秀岩”的村子坐落于群山峻岭中一个相对较平缓的山谷,整个村落依山而建,仿佛便是山脊的延伸,村落看起来带着破败之气,不过几十户人家,周围不着镇市不着店,正如汪婷所言,下一个村子还在两里山路之外。不过,这里的民风十分淳朴,听说他们要来,村民领着小孩早早地赶到村口迎接,准备了饮水和糕点。不等汪婷等几个走在前头的青年志愿者停下脚步,一群孩子便拥了上来,汪婷一把抱住了好几个还不及她胸的孩子,就像他们早就认识一般。果然,孩子们在叫她“汪婷姐姐”。叫陈阳略感吃惊的是这些孩子也认得樊馨,叫她“樊馨姐姐”。而据他所知,樊馨才读大一。
于是汪婷在孩子们的簇拥下,把带来的物品分给村民,村民十分感激地向大家做着揖。接着汪婷把孩子们聚拢过来,开了一个班,教他们功课,其他人则在孩子身边挨个辅导。也有些男生在给当地的村民讲解一些从很远的集镇上发进来的政策书,或替他们规划些账目。只有陈阳一个人无事可干,东张西望着,每当他想给谁搭把手,那人就会说:“不劳您大驾,您吩咐我做就行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些景象颇令陈阳感动,之前对汪婷的不满也稍稍化解,于是主动凑过去对汪婷道:“你给我分派任务吧!”汪婷却对他余气未消,讥诮道:“不敢!我如何敢劳您大驾!”陈阳知道再坚持也没啥意思,只得找个地方坐下,呆呆地望着村子周围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辅导完功课后,志愿者们又带着孩子们在屋前的空地上做游戏。陈阳百无聊奈,心中暗暗叫苦:如果不是跟他们到这儿来,说不定此刻苏晴正依偎在他的怀里与他说话呢。同时不禁又浮想联翩:如果能够带苏晴到这儿来玩也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想法,漫山齐腰的油菜花,置身其中,坐着、躺着,奔跑,相拥,誓言……同时他又不无担心地思量苏晴会愿意跟他到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来吗?她喜欢繁华、热闹,带点飞扬跋扈。但这也不能怪她啊,那是她的本性,她有这样的资格与权利。她难道没有一颗善良的心吗?看着电视里一些苦难人民的遭遇,一些不幸孩子的早夭,她也会伤心地哽咽,两眼噙满泪花。她会在每次给贫困灾区人民募捐的时候尽自己的职责与力量,并捐出自己大量的零花钱。只是她打死也不会愿意去牵一只脏兮兮的手。这是他亲眼所见的,在一次募捐活动结束后,当受捐代表感激地向她伸出手时,她不是刻意避开了吗?一次,一个乞讨者弄脏了她的白裙子,惹得她半天的不高兴,硬是要回去换件衣服才肯上街。
他这样想着,心里不经对她与苏晴未来的关系感到些担忧,他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珍视个人的生活空间,同时他恪守个人性格、信仰的独立,不容改变。很明显正是这些促成了他烦恼的根源,不只是在对待女友苏晴的问题上。
就在他莫名地纠结时,几声急促的喘气声传过来。他惊觉地向声音发出处望过去,只见在他的左前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全身正剧烈地痉挛着,特别是面部的表情显出极度的痛苦,口里含糊不清,像在说些什么,却吮出大量的唾沫来。周围的孩子见此都吓得四散逃开,大叫着,几个学生志愿者也吓得手足无措,一时难以做出任何反应。陈阳正要冲上前去,一个身影却抢了先,是樊馨。樊馨将男孩的头小心地拖到胸前,把他的身子慢慢地放下来,使男孩平躺在地上。这时,最近的三四个志愿者也赶了过来,顿时将男孩围住了,一伙人七手八脚地按住男孩痉挛的手脚,用手掌抚着他的脸,试图减轻他的痛苦。好些人也本能地掏出手机拨120,却怎么也解释不清楚自己的所在。
陈阳好容易拨开了男孩身边最近的一个志愿者,见众人的行为大大不对,赶紧叫道:“不要按着他的手和脚,放他痉挛!”说着,推开覆在男孩脸上的两三只手掌,小心地将男孩的头部偏向一侧,同时,把他的下颌托起来。做完这些,陈阳又驱散了四周围观的人,并向身后的志愿者们喊道:“有没有在习的医科生!”喊了两次却没人应答。
陈阳只得冲着仍用双手紧紧托住男孩头的樊馨道:“你就这样托住他的头,别放手。”他见樊馨似乎格外紧张,于是补充一句道:“手放轻一点,你压得太紧了!”
“啊,对不起!”樊馨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向陈阳道。
陈阳微微一笑,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他,小男孩。”
“是——,是小男孩,对不起。”
陈阳哑然,于是问樊馨有没有干净的手绢,樊馨摇了摇头,陈阳又向周围的人索要,立刻便有七八块递过来。陈阳一手接过手绢,一手解开男孩的上衣纽扣,使其保持呼吸畅通。陈阳先把一块手绢卷成卷,垫在男孩的上下牙之间,防止他咬伤舌头,接着又用剩下的手绢去吸他嘴里的唾沫,一边吸,一边试着点压人中、涌泉等穴位。不多时,男孩稳定了下来,渐渐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人欢呼雀跃。
男孩的妈妈哭泣着冲过来,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孩子也跟着大哭起来。
陈阳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汪婷不客气道:“汪会长,我想跟你谈谈。”陈阳领着汪婷走到一边没人处,对她厉声呵斥:“你怎么搞的!你带着这么大一帮人出来,却没有一个在习的医科生!”汪婷不满陈阳的语气,反驳道:“OK!首先,我对你刚才救了小光表示万分的感谢,但请你明白这只是一次意外,我已经到过这儿很多次了,之前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你带来的那些药呢?难道你要村民自己去看说明书吗?”
“村民并不是傻瓜!那只是些常用药物,他们知道该怎样服用。请你放心好吗,我的副主席大人!”说着,汪婷降低了语气,因为她瞥见樊馨正走过来。“你过去洗洗手吧,接受村民的道谢。”
陈阳也看见了樊馨,便不再同汪婷争吵,转身离开,与走上前来的樊馨擦肩而过。樊馨问汪婷:“请问会长,有备用的衣服吗?”原来是刚才樊馨在托着小男孩头的时候,小男孩嘴里吐出的好些唾液都沾到了她的胸前。
“是的。在我的包里还有几套。”汪婷说着又没好气地道了句:“就他想得细,好像我们都是木头人似的。”樊馨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会心地笑了笑。
果然好些村民都向陈阳簇拥过来,抱住他的手表示感激,并说了好些恭维的话。陈阳得到逢迎,一时说话没了轻重,对一位像是干部的长者道:“既然这里交通不便,医疗条件也难以改善,为什么不领着村民搬到外面去住?”老者听得,当即变了脸色,拂袖而去。陈阳心中懊恼,于是打算一个人重新找个位置坐下,打发时间。
他正走着,眼前突然飞过了一道皮球的影子,疾速地向屋前山坡上的菜花林里蹿去了,这一脚球是一个志愿者男生开出的,力道很沉,接着一群山村男孩蜂拥着朝陈阳跑过来,是要到菜花林中找寻被踢飞的球。陈阳见身后的菜花地宛如一片金黄色的海洋,赶紧出手制止了他们,并安慰他们道:“你们呆在这儿别动,或是继续跟其他哥哥姐姐玩,我帮你们去把球捡回来。相信我,好吗?”
男孩们认得是他刚才救好了小光,纷纷信服地点了头。陈阳循着之前球飞过的弧线,一步步向菜花林深处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后,他躬下身来专心地找寻那只失散的皮球。偌大个菜花地,要找到一只小皮球如何是件容易的事,所幸置身其中,周身菜花的清香是那样的怡人,而林间泥土的气息混着头顶高广碧蓝的天穹洒落的天光实在是别有一般滋味。陈阳倒静下心来,不紧不慢地找寻着。
就在陈阳扒开又一茏油菜秆时,眼前的情形叫他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樊馨正在这菜花林里换衣服。他看见樊馨蜷身在他的正前方,刚刚解下自己的内衣,他看见了她毫无遮拦的胸脯、双肩以及年轻的半遮的**,樊馨的肌肤在晴朗的天景下有着远远就能感观到的青春光泽,细腻动人。但陈阳的目光最后更多地落在了女孩胸前的一块椭圆水晶石上,水晶石在倾斜的日光下熠熠生辉,流动着五彩的光。
陈阳渐渐地蹲下了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孩,不知是在守卫,还是仅仅就是一个单纯侵犯者的偷窥。如果说之前陈阳在学校舞蹈馆窥视樊馨跳舞只是一份痴痴的欣赏的话,那么这又是什么呢?尽管他的内心已清晰地给自己判定了罪感。
而就在陈阳彻底蹲下身子的时候,他感觉到他的一只手好像触摸到了什么,随即本能地抚了抚,却是那个皮球!他暗自苦笑,马上意识到自己是来捡球的,眼前的这些分明与这个无关,他得赶紧离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入侵者。想到这些他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小心地捡起皮球,慢慢往后退,退了几步后,便回身拔腿狂奔起来,自然他是低着身子,直到终于出了林子,投入了小朋友的怀抱。
陈阳将皮球交到了谁的手中后,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好像它很脏似的。而在菜花林里刚刚换好衣服的樊馨,正要站起身来,却听到了在菜林附近某个地方发出的悦耳手机铃声,循着声响,她很容易就发现了陈阳刚才蹲下身子时从口袋里滑落的那个有着雪白娃娃吊坠的iPhone,樊馨的脸一下子通红了。
这时走过来的汪婷跟陈阳打了个招呼,试图进一步解释刚才的事情。陈阳突然发现少了什么,顿时大惊,急忙四下寻找起来,汪婷不依不饶地想要说些什么,陈阳只得摆摆手,连声道:“刚才的事是我不对,请你多多包涵。我现在得赶紧找到我的电话。”
汪婷头一次看到陈阳这般惶急的样子,不禁莞尔道:“副主席,要我派人帮你找找嘛?”
陈阳大惊失色,忙道:“不用不用,不打紧!”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汪婷便不再管他,正要走开,却见樊馨正从菜林中走出来,呆了半晌,示意陈阳道:“你看。来了个同山小妹!”
陈阳抬头望去,果见樊馨端端正正地穿着他家乡的特有民服走过来,陈阳便把丢手机的事暂时放到了脑后,目不转睛地迎着樊馨的身姿。
走近来的樊馨只跟汪婷打了个招呼。汪婷饶有兴致地绕着樊馨转了个圈,赞道:“像!”又问樊馨:“怎么偏偏挑了这件?”樊馨脸上晕红未消,只低声道了句:“我随手拿的。怎么?”汪婷便道:“怎么?叫你陈大哥告诉你吧,人家可是目不转睛地看了你好半天了!”这句话一出口,陈阳与樊馨一同侧过了头去。好在汪婷道了句“你们相互认识吧”,就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否则可真要出大笑话了。
眼下只剩下陈阳和樊馨,陈阳本早已认识了对方,就没有刻意再去问她的名字,只说:“你知道吗,你身上穿的是我们同山地区特有的服饰,刚才汪婷说的‘像’是——嗯,说你穿了这身衣服后很像我们那地方的人。确实,你穿着很好看!”陈阳始终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自然,穿你们同山装束的人本不是人人都好看。”樊馨的语气有些哽咽了,脸庞涨得通红。
陈阳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于是认真道歉道:“嗯——我刚才是恰巧——嗯,恰巧经过,我给孩子们捡球来着,你不信,你可以问那些孩子。不管怎么说,我向你表示道歉,万分的歉意。嗯——”陈阳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是呆呆地望着女孩的反应。
樊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伸出右手来,陈阳的手机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雪白的娃娃从她手心垂落下来。“你有电话来——”樊馨咬咬嘴唇道。
陈阳一把抓过手机,逃似地走到了一边,对着拨来的电话号码打回去,里面传来苏晴的声音,不知为何,陈阳首先想到的却是道歉:“晴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今天可能晚点回来给你庆祝生日,我——走不开……”
不等他说完,电话那边传来苏晴细若游丝的声音:“陈阳哥哥,我现在很不舒服,我——我好想见你——”
陈阳一听之下,不经定住了脚步,如受重击,急道:“你发烧了吗?有没有去看医生?”
“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的头好疼,你能赶紧回来吗,我只想见你一见。”
“好好——我立刻赶回去,但可能要些时间,在这之前,答应我,赶紧去看医生。这样吧,我给小柔打电话,让她陪你一起去。放心吧,没事的,只是感冒而已……”
待挂了苏晴的电话,陈阳又拨通了苏柔的:“小柔——”
“陈阳哥哥,有事吗?”
“小柔,你听我说,你姐姐现在感冒发烧了,你能送她去医院吗?”
“什么!姐姐病了,今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嗯——”陈阳一时语塞。
“好吧。我这就回去。今天可是姐姐的生日哦,你不快点儿回来吗?”
“我这就赶回去,说好了,一定要陪你姐姐去医院。好吗?”
“好的,你快点回来啊!”
陈阳挂了苏柔的电话后,一刹那间觉得今天真的是累透了,低头按了按眼角,便决定立即往回赶,一转身却见樊馨仍然站在身后望着自己,心中油然生出了些感动,于是向她微笑道:“我叫陈阳,很高兴认识你——”
樊馨却因为之前的事仍不愿理他,陈阳心中本就对她有歉疚,心下虽急,却仍心平气和道:“我有急事要马上回去一趟,请帮我跟汪会长说一声。”说着,就要走。
“请您等一下!”樊馨突然叫住了他,陈阳正诧异间,却见她径直跑到油菜地前,挽了一抔油菜花摘下来,又从自己的辫子上拆下一条发绳将它们扎住了,回到陈阳面前双手捧给他:“如果可以的话,我代表今天能够到这儿来的所有志愿者们向苏晴姑娘问安,祝愿她早日康复。请您带上这些花,向她传达我们的心意!”
陈阳的眼眶红了,连声道:“谢谢,谢谢——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顿了顿,又终是不安地说起:“其实刚才的事——”
樊馨盯着他的眼睛,忙道:“不用解释了,我相信您说的话!”陈阳心中的大石放下,再次道了声:“谢谢!”
樊馨便一直望着陈阳握着花束跑到村口,直到转了个弯后消失不见。
陈阳在山路上好容易拦到了一辆长途客车,挤在拥挤又嘈杂的车厢里,他十分艰难地保护着手里的菜花,一边担忧着苏晴的病情。他望着手里的手机出了会儿神,终于又拨通了苏柔的电话:“小柔,我正赶回来,你告诉我你苏晴姐姐在哪家医院吧。”
电话那边的苏柔迟疑了一下,方道:“你还是直接问我姐姐吧,她的手机就在身边,我已经返校了,得抓紧时间复习,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我希望——”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不说了。
陈阳明白她的意思,鼓励她道:“我知道你曾跟我说起已经看上了一个喜欢的大学,怕自己考不上。傻丫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听我说,只要你认准了,就尽全力去拼!尽全力去战斗!明白吗?你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愿望!要好好努力哦!”
电话那边传来苏柔悦耳的笑声:“遵命,副主席大人!小柔一定尽全力去拼,尽全力去战斗!那,就说到这儿吧,我要去拼喽——”
陈阳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丫头总是叫人又是喜爱,又是头疼。停了一会儿,他又拨了苏晴的电话,却长久无人应,想到她此刻可能正在休息,于是不敢再拨。
待匆匆赶回学校时,陈阳看钟,已过了四点,他终于又拨了苏晴的电话,这次电话立刻就接通了。陈阳忙问:“晴儿,好些了吗?”
苏晴却在电话里有些支支吾吾,只道:“你来学校对面的‘美食屋’找我吧。”
陈阳一听是到“美食屋”,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当他终于推开了食馆一间包间的门时,眼前的情形叫他有些恍惚。原来苏晴正与一群朋友在这儿聚餐庆祝生日,而所谓“生病”只是开吃前的一个席间游戏,眼下,饭局已接近尾声,大圆桌上一片狼藉。这时,桌上的几个男女学生相继站起来起哄道:“就说人家金童玉女情深意重吧,你看一听说病了,立刻就赶回来了——”
“是啊是啊——”一伙人哄笑。
饭桌正上席上坐着的女孩就是苏晴,位置正对着此时走进来的陈阳,女孩有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清纯的面容一见之下便知是人见人爱的那种。女孩见陈阳手上提着一束嫩黄的菜花,脸上颇有倦色,在大伙的笑声下,稍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面红心跳。见苏晴没事,此刻羞赧的她又是这般的惹人怜,陈阳心头被欺骗的怒意顿时消了大半,在一桌人的喧躁下,陈阳一步步地走近苏晴,将手里的菜花递到她面前。
苏晴伸手将花束接了,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他的脸,柔声道:“你真的是从上百里之外的瑶山赶来啊?”
陈阳哄她道:“听说你病得厉害,别说上百里,上千里也得立即赶回来啊!”说着,眼角瞥了满桌倾倒的啤酒瓶,翻覆的各样菜碟盘,以及花花麻麻的油渍、残羹剩饭。
尽管陈阳遭受如此折腾却也并不怎么生苏晴的气,但并不表示他对周围的人也会有同样的心情,他总是自视甚高,对于李荣、李岩这样能力出众的工作同事兼朋友,对于身边能积极掌控生活、力拔头筹的优秀者,甚至对任何能有一技之长入他眼的陌生人,他都愿意掏心相待,可只要是像这般寄情趣于酒饭,费精神于凡庸的俗人,他都是打心眼地瞧不起,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想,苏晴“称病”骗他回来的事肯定就是这伙人中的某个或某些个的主意。虽然他对他们并不全都了解,但就以他认识的几个为例,便正是他所不容的。这些人通常家境殷实,学业一般,少时在家长的强压下报过不少培训班,却一无所成,因此也无什特长,常以好结交朋友自居,懂得些社会上流行的社交礼仪,常以此为炫耀,个人生活则无聊透顶。陈阳常常觉得苏晴认识这样的人是她的幸与不幸。幸的是苏晴自然也是出身于一个这样典型的殷实家庭,这些人中的很多便是与她从小就在一起的玩伴,苏晴的父亲恰恰是这所大学的副书记,母亲也是学校里的资深教授,兼之她本身个人素质超凡,是以在学校里就如公主一般,备受尊宠。而不幸的也正是这份从小到大的尊宠悄然改变着她的本心,她一边接受着高等的教育与教养,一边又时刻经受着身边不良人事的影响,她的性情在可爱之余变得骄横、易变,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喜好逢场作戏,且目下无人。
陈阳的话叫苏晴满心欢喜,她随手将接过来的菜花放到了地上,站起身来问道:“你吃饭了没有,我给你去盛。”
陈阳望着地上自己好容易带回来的菜花呆了呆,苏晴见他眼神有异,漫不经心道:“花都蔫了,况且这菜花又没什么好看的。”
陈阳只得附合地点了点头。
苏晴便侧过头笑着叫道:“服务员,再点两个菜!”
陈阳一惊,忙按住了她端只空碗的手,并对闻声进来的女服务员道:“不用,不用了,你先下去吧。”女服务员礼节性地笑了笑,随即折返。
陈阳将空碗从苏晴手上取下来,放回桌上,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低头盯住她的眼睛柔声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既是这样,我还得赶快赶回去,学校比较重视这次下乡活动,不能有任何闪失。”说着又微笑道:“如果苏大小姐现在吃得还不够饱的话,可以先留着,我晚上可以找地方与你单独吃,顺便为你庆祝生日!”
苏晴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你忙了一天,晚上回来时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准备约几个朋友上街买几样生日纪念物,你喜欢什么样的饰物,我一道买了给你啊!”
陈阳苦笑,只得道:“我也给你选了个礼物,托人在晚些时候送到你的住处,你晚上就能看到了。如果你要给我买饰物的话,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我要走了,今天玩得开心点!”
苏晴顺从地点了点头,陈阳于是告辞出来,顺便带着那束本不该存在的菜花,他对苏晴说是带出去扔掉的。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跟余外的人说过一句话,他对他们还是有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