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和崔玄微赶到的时候,整个花园几乎被夷为平地。柳晏持剑挡在一株光秃秃的的石榴树前,脸上和身上血迹斑斑。崔忠实坐在地上,形容枯槁。
“护驾!”禁卫军首领立刻警惕起来。
柳晏见女皇驾到,赶忙收剑拜倒。
“这是怎么回事?”女皇看了看柳晏,又扫视了一眼破败的园子。
崔玄微满脸惊恐和不安,这种情况,非人力所为,一定是风神作祟。
柳晏证实了他的推测,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这不仅是风神所为!”崔玄微忙道:“能毁掉避风幡的一定是人。”
女皇满怀希望地赶来,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当然也知道崔玄微的话有所指,不禁大怒:“传旨,免去张义昌丞相之职,削除封爵……降为忠顺侯。”
崔玄微听到前半句,心中宽慰,他以为张义昌这次死定了。但听完下半句,一时难掩失望之情,女皇还是舍不得这个枕边人。
“这棵树还活着吗?”女皇心存一线希望,看着柳晏身后的石榴树。
柳晏赶忙说道:“臣不知。”
崔玄微见她半信半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都是我害了你们啊……上天为什么不惩罚我啊……”
女皇看了看崔玄微,沉吟片刻,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是朕有负上天啊!”
柳晏终于松了口气,他并不确定阿措是否还活着,但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她落入皇帝手中。
但皇帝另有打算,跟上天赔完罪之后,对崔玄微说道:“爱卿不要过分伤心,既然这园子里有一口仙井,自然还能浇灌出百花精灵来。”她又看了看柳晏,吩咐道:“柳卿奋勇护园,精神可嘉,朕封你为护花使,负责重建仙园。”
柳晏暗暗着急,但也只能奉命。
女皇想了想,又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命身边女官交给柳晏,“你可以凭着这块玉佩随时出入宫禁,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内府去要。”
柳晏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能获得皇帝恩宠是每一个臣子的梦想,只是这护花使一职实在不入流。其实,无论是内廷还是外廷本没有护花使这种官职,但女皇登基以来不知封了多少莫名其妙的官职,朝野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些稀奇古怪的官职一直被三省六部的正经官员视为异端,很是不受待见。
女皇看了看崔玄微,又道:“爱卿,这里本是你的封地,朕打算用别的地方跟你换,你看可好?”
崔玄微岂敢拒绝,只得说道:“臣无异议。”
女皇四下看了看,伸手一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将这一片地方,还有这景安湖划为禁苑,派驻一营禁卫日夜巡视,任何人不得擅入,违令者杀无赦。”
女官立即又把这道圣旨记录下来。
女皇仍觉得不够周全,转身对一名女官说道:“你留下协助柳卿,就当个副使吧!”
女官赶忙躬身接受任命。
柳晏不禁皱眉,女皇这是给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个监军啊,看来阿措她们注定要被圈进起来了。
“具体事宜,你们商量着办吧。朕只希望尽快见到成效。”女皇最后说道。
柳晏只得又说了几句“赴汤蹈火”之类的官话。
随后,女皇便带着崔玄微离开了。但崔忠实却没有跟崔玄微走,说是要留下来帮助柳晏。
送女皇离开后,那名女官按规矩向柳晏行礼,“下官上官蝶请大人示下。”
柳晏觉得她这话很是拗口,设么下官上官的,但他突然想起已经故去的上官宏,于是问道:“上官宏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上官蝶恭敬地答道。
“上官大人快请起!”柳晏不禁对她产生了些好感。少年时代,他最崇拜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老师崔玄微,另一个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上官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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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内府调些工匠来吧,先把这房子修好再说。”柳晏吩咐道。
“遵命!”上官蝶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等等!”柳晏叫住她,吩咐道:“天色不早了,等你回到神都也该关城门了。这样吧,你明天再来。”
上官蝶看了看被吹翻屋顶的草堂,说道:“既然如此,大人便随我一同回城吧!”
柳晏摇了摇头,“我刚刚被陛下任命为护花使,岂能擅离职守?”
“可是这屋子也不能住人啊!”上官蝶忙道。
柳晏道:“无妨,我先随便搭个棚子将就一晚。”
上官蝶犹豫了片刻,说道:“既然大人不走,我也不走了。”
柳晏不禁有些着急,他就想支开她,看看晚上能否出现奇迹。如果阿措她们还活着,他还要跟她们商量一下如何将她们搭救出去。
“你听命就是!”柳晏摆起了官架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上官蝶只得服从。
……
虽然距离日落没有多长时间,但柳晏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天黑以后,阿措她们仍旧没有出现。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忽见天空金光点点,降下一位身着五彩裙、手挎白柳篮的美貌女子。这一次,就连崔忠实也看见了,一时间目瞪口呆。
柳晏赶忙上前施礼,问道:“不知何方尊驾降临?”
那女子先是打量了一下残破的园子,然后才回答柳晏,“我乃瑶池王母座下司花女,专司采选天下奇花异草。适才从此路过,见这园中花木被人摧残,所以下来查看。你是这园子的主人吗,为何如此作贱这些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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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晏听说是仙女,赶忙说道:“仙子容禀,这是风神所为。”
“风神?”司花仙子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像柳晏预料的那样询问缘由,只是叹了口气。
柳晏只得问道:“风神肆意妄为,难道不应该受到追究吗?”
司花仙子说道:“实不相瞒,我只是瑶池一奴婢,她却是本地正神。”
柳晏毕竟是官场中人,虽然不了解天庭是什么样子,但料想也跟俗世的朝廷差不多。所以他立刻就理解了司花仙子的意思。
“咦!”司花仙子突然看向石榴树,“她还活着!”
说着,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将那瓶子里的水倒在石榴树根部。
“此乃瑶池之水。”她主动解释道。
片刻后,石榴树枝叶萌发。阿措也现身出来,只是神色萎靡,看上去犹如大病初愈。
“阿措!”柳晏顾不上许多,上前抓住阿措的手,痴痴地看着她。
司花仙子看见此情此景,暗暗叹了一声,凡人恋花的事她见得多了,注定没有好结果。
阿措看了看柳晏,似乎才记起发生过什么,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情。但她随后又注意到司花仙子,赶忙挣脱开来,向仙子行礼。
司花仙子说道:“不管你们是如何得罪风神的,她若知道你没死,或许会再来报复。想活命的话,就跟我走吧!”
“去瑶池?”阿措惊喜。
柳晏听见这话,内心矛盾至极。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且又获得了阿措的好感,难道又要分别吗?可是,如果阿措留下,自己恐怕也保护不了她。
司花仙子摇了摇头,“瑶池之境,皆是奇花异草,你只是……”
阿措失望地低下头,是啊,她只是一棵普通的石榴树。
“虽然去不了瑶池,但我可以给你换个安全的地方。你可以继续修炼,有朝一日得道成仙,或许有机会去瑶池效力。”司花仙子安慰道。
阿措犹豫起来,时而看看柳晏,时而看着司花仙子。
“多谢仙子好意,我哪也不去。”阿措作出了决定。
“好自为之吧!”司花仙子叹了一声,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
来不及悲伤,阿措又教柳晏做了一个避风幡,用竹竿挑了,插在园子里。
柳晏注意到崔忠实也能看见阿措了,按照阿措的说法,他的仙缘也到了。老崔大喜过望,干活也更卖力了。他先把偏院里一间尚且完整的屋子收拾出来,让柳晏休息;然后又赶忙去做饭了。
烛火摇曳,柳晏拉着阿措的手,只觉得冰凉如雪。他不禁暗想,这要是搂在怀里,还不得把自己冻死了。阿措也知道这一点,慢慢把手抽了回去,说道:“你还是离我远些,这样对你不好。”
柳晏忙道:“我一直在查阅仙道典籍,或许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什么两全其美?”阿措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留下来是因为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可不是因为你。快快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
柳晏尴尬地说不出话来,看来自己自作多情了。
阿措见他神色黯然,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崔老做什么好吃的了。”但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对柳晏说道:“郎君舍命相救,阿措无以为报,只愿暂停修行,陪你终老。但我又非寻常女子,与你亲近不得。”
柳晏的心不禁为之一颤,赶忙凑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你有此心,比什么都重要。我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阿措摇了摇头,“再不要说这些话了。你可知世间生灵要花费多长时间,碰到多大的机缘才能为人一世?偏偏你们这些人自己却不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