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断臂剑

断臂剑

真的是人皮!

唐甜不可置信再看了一眼, 那细腻如脂和那娇艳的颜色都极刺目,三扇屏风上的美人姿态各异,在她眼里却扭曲起来。

她不禁后退一步, 手指上的知觉也让她恶心。

“呵呵, 你怕了么?”杜莱反笑起来, 在唐甜身后挡住了她, 贴着她耳笑道, “这可是你那好夫君费心费力了许久才制出来的,当初……”

“你胡说!”

唐甜一震,欲要离他远点, 那杜莱却抓住了她的手,嘴角虽带着笑, 眸子里深幽如古潭, 满溢的不知是嫉恨还是其他什么。

“我为何要胡说?你哪知这制作的艰难?我花了几年的时间, 不知道挑了多少人!有这样好肤质的女孩儿还好说,不过费些时间;先纹下这样的图也好说, 不过费点功夫……可这皮面剥下来容易,要保持这样干净,又鲜活柔韧,又温润细腻,实在太难呐。”

杜莱说得轻松, 唐甜却面如土色了。

不说他们为这个害了多少人;她见过死人, 他说的剥下来, 自然不会是从死人身上

她不信唐溟会做这样的事。

“那时我爹大寿就要到了, 眼看这份心意就送不上了, 多亏了他。”杜莱笑吟吟说着,嘴角一丝嘲讽, “他也因了这份大礼,让我爹另眼相看。”

是了,是了,唐甜暗自想着,他是为了讨好那度家人,不得已而为之,不然,不然怎么能进入度家堡得度家信任?

她这么想,心里还是有些瘆然。

杜莱也不语,笑着看了看唐甜强作镇定的面容,转头眯着眼凝视屏风。

度家堡大劫之后,他留下了这屏风,以作警示。

当初他四处张罗制屏而失败的事,他爹是知道的。后来对唐溟委以重任,却又提醒他多做提防。说这样不露声色而手段了得的人,须得小心利用。

他也知道,唐溟不喜他的主意,可是太多失败之后,唐溟自己把这事接了过去。

他也存了考验他的意思。

想不到自己没做成的事,唐溟那么顺利就完成了。

“我向他要制作的法子,他说什么物以稀为贵,天下只有这一面屏风岂不更稀罕?”杜莱哼了一声,擒着唐甜手臂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啧啧叹道,“好娇嫩的肌肤!不知唐溟抱着你,是不是时刻想着这样难得的好材料……”

“放开我!”唐甜大叫一声,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挣开却没睁开,脸通红,唇却发白,眼里又惊又惧。

杜莱牢牢抓着她,将她箍在怀中,如一条花蛇缠缚着她,唐甜手脚冰凉,动也动不得,杜莱那冰凉的唇沿着她的颈项游走,幽冷奇异的气息喷吐在她颈上脸上,让她不寒而栗。

不知哪来的勇气,唐甜抓住那只抚上自己脸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

杜莱吃痛,却没甩开她,另一只手将她下巴一捏,唐甜被迫松开了嘴。下巴被捏得极痛,她也不吭声,两只手不住挠着杜莱被咬开的伤口。

杜莱皱了眉狠狠一巴掌,打得唐甜在地上滚了两滚,勉强稳住了身子爬起来,那眼中仍满是凶悍。

杜莱看看虎口两边分明的几个齿洞,这不是第一次被她咬了,没了毒物傍身,她又没有武功,也不过拿抓咬掩饰自己的恐惧。只是这一次咬得着实狠。

那手背血流狼藉,还有几处抓痕,杜莱眼光跳了跳,反笑了起来,道:“果然有趣!当初的红英,娇惯了些,比你还是弱了几分。不过这才有意思!”

他挑亮了灯烛,走回来俯下身,森森说着话,掐住她的喉,蜿蜒而下的嫣红的血色映在他眸中,越发幽深:“女人总是有些欠管教的,等管教好了,拿捏也容易了。驯服了你,那唐溟也该死心了。”

唐甜情知不妙,用力要挣开。

杜莱凑近些一手抓着她双手,身子压住她,另一只手就移到了唐甜胸前劈手将她外衣撕开,露出里面薄薄一层单衣。

“你敢羞辱我,我立刻咬舌自尽!”

唐甜听说赵祯命杜莱寻找她,若找不到要治他的罪。如果自己死了,赵祯再恨唐溟,也不会认为是他做的,杜莱就脱不了干系。

“哼,你小看了我,”杜莱俯下身,眼里的血丝都看得分明,“唐溟那道方子我虽拿不到,要控制一个人还是容易的,待我腻烦了再送你回赵祯身边,一个听话的女人,他也会满意吧?”

唐甜绷紧了脸,眼里却是鱼死网破的意思,那两只被杜莱抓着的手也扭来扭去,然而无济于事。

杜莱冷笑。

被掳来后她骗蛇奴解了她穴;杜莱相信蛇奴忠心,却不放心这唐甜耍心机,便将她关进这后山,也是防备唐溟找到。

到了这里,她出去不得,那些哑奴除了服侍衣食,什么也不知,她还不死心,几次试图撬开他的储藏室、药房,探查这里的秘密。

这般的执拗!

杜莱隐隐有些后悔,觉着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就把她带走,那样的话,岂会让唐溟先收服了她?

他现在也不必费脑筋说动她了,只要不让她手上有毒,她便什么办法也没有。

拿住了她,等着有人自投罗网就够了。

唐甜憋红了脸,眼中蓄满泪水,仍不叫饶,杜莱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纤秀的颈项,然后往衣领里深入。

两人相叠对抗的影子一直投射到门外,阴森的走道死寂中透着压抑。

等到漆黑的影壁下一点极细微的声响掠过,杜莱抱着唐甜就地一滚,躲过了紧接而来直逼致命之处的暗器。他将唐甜往角落一推,猛然站起,大笑道:“出来!”

唐甜手脚发软,勉强收紧凌乱的衣服,虽知逃过一劫,却惦记那被发现的人,有些懊恼。

躲在暗处的唐羽慢慢走了出来。

看着唐甜惊魂未定的样子,还有眼中的责恼,他欲言又止,却并不后悔打草惊蛇。

他暗闯洪福院与唐甜商议好了计策,那日又借着唐甜估计吵闹干扰蛇奴的机会,潜藏进这府里,忍耐这么久,一是要助唐甜一臂之力,再者就是以防唐甜受害,又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受辱不管?

即便是杜莱故意要引他出来而这么做,他也不能拿她冒险。

“原来是你?”杜莱反有些惊讶。他以为是郁商来了。再看墙上,几枚玄铁翎闪着冷光。

唐羽也不废话,手中长剑一抖,只取杜莱咽喉。

杜莱冷冷一笑。唐羽的伤恢复得再快,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剑斜斜贴着他鬓角擦过去,凉意犹在,唐羽人已奔到唐甜面前:“跟我走!”

既然被发现了,他必须带唐甜走,后山迷宫他也算是找出了路径,至于其他,总有办法的。

然而抱起唐甜,他才发现她牙关紧咬,面色有异。

“……有毒,你快走!”唐甜拼着说了这一句,瘫软下去。

墙角的多枝灯烛火跳跃,烛座上那高举烛灯架的铜铸乐人的脸在红绿交织的光影里透着诡异,唐羽虽闻不出气味,也看出那一缕缕蓝烟缓缓从灯碟里缭绕而出。原来杜莱已发觉他暗中跟来,不露声色地在灯油里下了毒!

他怎肯丢下唐甜不管,抱着她要硬闯出去,却被漫天雨雪般的毒粉挡住去路,他屏了气急步后退,脱下外衣罩住唐甜。

杜莱见那毒烟对他竟没作用,已起了疑心,下手更重。只是唐羽有了提防,明处下毒就难了,他抱着唐甜闪身到了屏风之后。

杜莱借着灯光才注意到,唐羽胸前正坠着唐甜那块可化解一般毒气的宝玉,怪不得他没有中毒。

杜莱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块玉唐甜是什么时候交给他的?

杜莱清楚记得他去洪福院带走唐甜时,她未中迷香。

难道是之后再给唐羽的?院中看守如此紧,在进入后山之前,蛇奴和唐甜几乎寸步不离,而这唐羽的伤不可能这么快痊愈,连唐溟都做不到,他哪里有这样的本事?绝不可能!

杜莱虽是惊疑,忽看那唐甜大喘着气,面色痛苦,知道她没能避开方才的毒粉,便停了手,冷笑道:“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她已经中了毒,不过半个时辰,肿毒封住她的喉,她就活不成了。只有我救得了她!”

唐羽看唐甜在他怀中挣扎着,话已说不出来,握着她手脉不由一惊,心头大悔不该那样冲动。唐甜明明嘱咐过他,只需按着她暗示的来做,绝不要轻易出手。

可是方才情景,他能坐视不管么?

唐羽冷着脸颤声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我要你自残右臂,再去给唐溟报个信!”杜莱冷冷一笑。

他虽有些狐疑,却想着连唐羽都能进来,那唐溟未必就没有后招。事不宜迟,他原是有守株待兔,这时还是先发制人的好。

“不……不行……他不会……杀我……”唐甜大急,可喉里含糊发不出声音,要告诉唐羽杜莱并不会杀她这样的话,也做不到。

唐羽也不是轻信之人,道:“我凭什么信你会救她?”

杜莱轻笑:“你还有得选么?就算你武艺精湛,半个时辰之内,你能闯得出去,又怎么救得了她?去找唐家人?哈,我实话告诉你,这毒,唐溟解得了,可你找到他么?我此番回来之前,他正被困在五毒教、桐城派与叶家郁家的围攻之中,对了,应该还有你的师叔也在!就算现在脱了困,你去哪里寻他?”

唐羽听到师父陷入危机,眉头又是一皱,这些日子,他对外面情形并不清楚,心里更是混乱。

那唐甜扭住他的手,凑近了他耳边,含混道:“……你手中……快……走!”

唐羽记着她当初叮嘱,见她挣扎着催促自己,脸色青白,想着只有师父能救她了,面色一沉,替她将衣裳笼好了毅然起身。

唐甜见他提起剑,拼命向他摇头。

唐羽却不再迟疑,但见剑光一闪,唐甜连“不”字都来不及说,眼前血柱喷涌,一只手臂颓然落地!

唐羽踉跄了一步,左手按下几个大穴止住血涌,便死死盯着杜莱。

杜莱笑道:“果是一条好汉!我也不会食言,你回去找到了唐溟,就告诉他,带着叶家郁家和那几个门派为首之人的头来见我。我和唐甜便在这后山钱峰顶上的明月阁等着他!休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便是见这个女人最后一面!”

唐羽听到这一句,知道杜莱不会食言不救她,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唐甜,“当啷”丢下剑,抓起断臂冲了出去。

唐甜倒在地上,已出不得声,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模糊一片中仍死死看向那血迹延伸的黑暗之处。

唐羽最为骄傲的便是他的剑术,如今为她断了手臂,如同毁了他一生!她怎么对得起他这样的牺牲?

杜莱捏住她的下巴,将一粒药丸塞入她嘴里,幽幽笑道:“可惜了你这昔日的师兄,空有一身本事,心思却笨了些!”

唐甜怔然,任泪水斜斜流过脸庞,蜿蜒于地。

唐羽并不是不聪明,他只是太过心实。

折柳飘蓬,流星飞电。那个衣袂飘据剑如游龙的神君少年,也许就此再也不能用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