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甄瑶尴尬的咳一声,垂下头专心研究棋局。
“所以我在这里,并非为了下棋,而是为了等。”
“等?”
“对,等人。”
“等人?”
“对,等贼人再次闯进神捕山来,我想,那时便能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了。”
再闯神捕山?神捕山还有比污吏册和囚犯更值得贼人冒险偷窃的东西?
难道,是要偷神捕门的武功秘籍?
对于大部分江湖中人而言,神捕门是一个向往的地方。而这向往并非是因为进了神捕门就有了官家的庇护,而是进了神捕门的人,都能在短时间内让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所以,江湖传说里,神捕门有秘籍,适用于所有武功的武功秘籍。不过只有神捕门的人自己知道,神部门并没有什么秘籍,只有慕容先生自创的,神捕门自成一套的增进武功的练功方法。所以,即使再厉害的贼人来偷,也偷不走那个不存在的武功秘籍。
棋至中局,甄瑶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了。但她却不愿就这样投子认输,苦苦思索再三,良久,一子落定,打劫。
慕容启神色淡然的应劫,手上落子的同时,嘴里说道,“瑶儿的棋风还是和一年前一样啊,凌厉果断,不错不错。”
几个起落间,黑子似乎已渐渐挽回了些颓势,甄瑶有些小得意,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嘴刚张开却突然口型一变,一枚枣核钉冲口而出,直取慕容启的咽喉,同时她身形已经跃起,短剑自袖内滑入手中,剑尖朝外,刺向慕容启的心口。
慕容启身子不动,捏着棋子的右手一弹指,那颗白子就堪堪磕中了飞来的枣核钉,将它打偏到一旁去。“甄瑶”身形刚至,剑尖似乎已经碰上了他的衣服,却陡然一顿,下一瞬,短剑和握剑的人都已经失了重心,远远的飞了出去,直撞上厅内的立柱,“啪”的一声响后,才落了下来。
“甄瑶”重重的砸在地上,左手捂上右肩,指缝里,鲜血不断的渗出。她缓缓放下捂着肩的手,右肩上赫然现出一个棋子大的血洞,而一枚带血的白子,此刻正被她握在左手中。原来慕容启不知何时多握了一枚棋子在手中,就在方才的弹指间,连飞了两颗棋子出来,一颗打飞了枣核钉,一颗则打中了袭向他的刺客。这颗打中刺客的白子又快又狠,还含着很强的内力,让她只得顺着棋子的来势飞了出去,如若不然,怕是连琵琶骨都被这棋子敲碎了。
慕容启站起身,负着手,一步步往刺客所在的立柱走过去。负在身后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兜了七八枚棋子握着。
慕容启心知自己方才那第二颗白子,本是冲着对方的面门弹去的。来人竟然能避开,棋子最后竟然只打中了她的肩头。这样的年轻高手,当世怕是没有几个,如果那个“甄瑶”和真的甄瑶确实差不多大的话。而可以易容成自己熟悉的小徒弟,骗过了神捕门内的守卫,还能在最开始骗过自己的眼睛……慕容启盯着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的刺客不放,罗刹渡派了最好的杀手来神捕门杀自己,这件事情很不简单,一定有很多蹊跷。他得留着活口好好盘问。
慕容启走了两步,脚下却突然停了。他负在身后兜着棋子的手开始有些微微的发抖。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慕容启也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他竟然……中毒了!
蒲小晚费力的撑着地靠着立柱站起来,虽然慕容启极力掩饰,但还是已经被她发现了。
进神捕山以前,她便预先服了解药后,把带来的□□抹在了剑柄上,打算伺机行动。进来议事厅一发现围棋,她就立刻好几次不经意的把手摸上了剑柄,然后用沾了毒的手指去捏棋子。慕容启现在的手里,怕是正好握了那几颗有毒的白子吧,取劫材时,她碰过的那几颗。
可惜,想骗过慕容启着实不易,□□没能多抹,而且只是皮肤的接触,若是染在流血的伤口上,只怕此刻慕容启早就倒地不起了。这个人,果然很难对付。自己当初跟在甄瑶身边好几年就为了观察她的一切,言行举止甚至性格思想,就不过是为了今天这一刻。罗刹渡一早猜到,甄瑶将来很可能会师从慕容启。而且,即使甄瑶自己不去投师在神捕门门下,他们也会找机会“帮”她投师神捕门的。只要她投师,慕容启便一定会收她。
不过,蒲小晚扮作的甄瑶确实毫无破绽,如果,是一年以前的甄瑶的话。这一年多,甄瑶的性格和想法大概变化得不少,上次见她的时候,蒲小晚就发现了。这次假扮时,她也据此做了些改变,言谈举止上似乎是瞒过去了,可棋风上,却终究露了破绽。但是,只要让他中了毒就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不得去抹嘴角溢出的血迹,蒲小晚以剑撑地,稳好步子,慢慢向慕容启走过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慕容启不动,只有眼睛在动,紧紧盯着蒲小晚的一举一动。运功行气势必加速毒性蔓延,他现在,不能动,只能以静制动。
蒲小晚也不敢妄动,虽然慕容启中了毒,但他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这就证明了他的本事。虽然沾上的□□不多,但此毒性烈,若是有人将那染毒的棋子用舌尖舔上一舔,不出片刻便会送命。即使沾在皮肤上,常人也会不多时就倒地归西了。只是可惜慕容启断然不会去舔它,一时半刻,他也不会归西。
两人对峙着,没有人先出招。
对峙中,蒲小晚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着。她不敢轻举妄动,尤其对方还是慕容启,虽然,是已经中了毒的慕容启。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却没有变短多少,立柱离慕容启不过两丈多,而蒲小晚,现在才走了一半。
要走完接下来的一半,也许,也还要很长的时间。
蒲小晚继续以剑撑地,紧紧盯着慕容启不放,小心翼翼的再迈出一步。
一步未完,她手中一直用来做拐杖的长剑突然脱了手,带着剑鞘,直奔慕容启的脑门。与此同时身体已经飞跃而起,袖内又一柄匕首划出,后发先至,和脱手的长剑同时袭向慕容启,匕首划了半条长弧,正挡住侧身躲剑的慕容启的去路。
慕容启身形未停,反而抬起一直反背着的右手,轻轻一甩,六七枚棋子夹着风声,同时撞向蒲小晚握匕首的手腕。
匕首并未因此改变方向,蒲小晚的手腕只是在被棋子砸中时滞了滞,不带一丝犹豫,继续滑向慕容启的颈项。
虽然慕容启中了毒,但这几颗棋子依然是带着内力出手的,没想到对方竟然面不改色的受住了,还能控制住匕首的轨迹不变。慕容启心里竟然有些赞叹,看来刚才她被棋子击中撞上立柱时,还故意隐藏了几分实力。
对着继续划过来的匕首,慕容启不得不后退一步,仰身让开,蒲小晚划过去的招式未老,中途陡然一转,脚下落地的同时又立刻离地而起,身形跟了慕容启追出去,匕首向下,竟是向着半仰的慕容启心口扎了下去。
慕容启继续仰身,右手指突然又是一弹,又一颗棋子飞起,直取蒲小晚咽喉。蒲小晚略微侧身闪过,手上不停,仍是对着慕容启心口斜着扎了下去。
只是闪身的时间虽短,但对于慕容启来说却已经够了,他后仰中突然双脚蹬上蒲小晚的膝盖,整个人借势远远滑出,站定在远方,稳住步子,一丝血自嘴角滑落,黑色的。
蒲小晚被他这一踹,整个人腾空而起,扑倒在地,匕首虽仍握在右手,但手腕上好几枚棋子扎出窟窿来,嵌进皮肉里,欲再用力,却已不能了。
她将匕首换到了左手拿着,低垂着头,费力的挣扎起身。右膝刚离地,左膝还半跪着,人却突然如离弦之箭,冲向了远远站着的慕容启。
蒲小晚招招进攻,以攻为守,慕容启却碍于毒伤,不敢再贸然催动内力,行动间也比平日迟缓了不少。一时之间,竟然高下难分。蒲小晚却心中明白,只怕再这样纠缠下去,慕容启定然会发现自己的真正意图,拖到他毒发身亡为止的意图。那种毒虽并不算当世最厉害的□□,但一旦毒发,便会无药可解。
她并没有猜错,缠斗间,慕容启眼中神色突然一变,一挥手,突然变守为攻,弹指间,又一颗棋子自下而上,撞向蒲小晚的脑门。原来他方才,还留了一枚棋子。
蒲小晚侧头,棋子擦着她的头皮呼啸着飞过,卷走几根长发,撞向了斜上方的房梁,“咔嘣”一声响。蒲小晚正疑惑这有些诡异的响声,却听到身后头顶上,有呼啸的声音往自己刮来。却原来,那棋子刚好打中房梁上一个机关,一张挂满了倒钩坠着铅坠的大网从房顶机关里放了下来,斜向下冲向背对着它的蒲小晚。前有慕容启,后有巨网,她这次,怕是不死也会重伤。
来不及权衡,蒲小晚弃了那张挂满倒刺的网不顾,孤注一掷,露出所有的破绽不管,将匕首最后一次刺向了慕容启。
只是,慕容启并没有被她刺中,他看向她身后时眼神突然变了变,在蒲小晚匕首到之前脚步诡异的一动,眨眼间闪到了三丈之外。但蒲小晚也并没有被刺网击中,就在巨网呼啸着刮向她而她避无可避的时候,一枚飞刀切断了巨网和房顶相连的绳子,几乎同时一把椅子横空飞来,卷进整张网里,撞到了一边去。
蒲小晚依旧全神贯注的盯着慕容启的一举一动不放,眉心却悄悄的有些微微皱起,他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