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河六四、樱芙、方既仁、玉天扬端坐在一侧,身后云歌睡得昏天黑地。
辟辛郡主坐在他们对面,一身灰土,身后空空荡荡。
几人中间,便是那六个昏死之人。
良久,河六四开口打破了尴尬:“郡主穷追至此,只是为了弄清这几个人的身份?”
辟辛郡主看了看河六四等人,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几位。以辟辛郡主的眼光和学识,已经能看出孰高孰低了。相较之下,眼前这几位还真是个个气概不凡,颇有道家灵气。而地上那几位如今看来,不过是些徒有其表的酒色之徒罢了。
想通此节,辟辛郡主望着河六四问道:“你是,既悲子真人?”
河六四一笑:“真人?不敢当!”
辟辛郡主又望向了玉天扬:“天扬子真人?”
玉天扬有些惶恐:“在下只是受过道门高人指点,岂敢称真人?”
最后,辟辛郡主望向了樱芙,仔细端详了许久,叹道:“樱芙子真人不愧是天罡第一女冠!玉洁冰清,英姿雅骨,如天仙临凡!”
听她这般说,樱芙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河六四和玉天扬也是目瞪口呆,而后放声大笑。唯独方既仁不苟言笑,想是还在耿耿于怀。
辟辛郡主一阵疑惑,问道:“我可是说错了?”
河六四刚想解释,玉天扬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半点没错!樱芙早晚都是天罡教镇教天师的人!”
这一次,就连方既仁都忍俊不禁,玉天扬更是放肆狂笑。樱芙羞红了脸庞,低头不语。河六四也闹了个大红脸,叫道:“别胡说八道!”
这时,云歌从榻上爬起身来,撅着小嘴叫道:“你们小点声嘛!”
众人闻言,急忙噤声。
云歌迷迷糊糊躺下,又睡了过去。
经过玉天扬这么一闹,辟辛郡主也不再一副冷漠面容,带着笑意说道:“那便是云歌,你们的小师妹,对吗?那,姑遥子真人呢?”
提起姑遥,众人心中难免一阵唏嘘感怀。
樱芙站起身去浸了一块毛巾过来,边递给辟辛郡主,边解释道:“我叫樱芙不假,可却并非天罡教的弟子。我乃北疆花族人士,我族自古与天罡教盟好!此番大日圣佛教为祸世间,我与几位道长同行,只为驱邪伏魔!”
辟辛郡主一边擦脸,一边惊愕:“你是花族人士?!”
樱芙笑道:“郡主也知道花族?”
辟辛郡主点点头:“知道!听我师父说起过!他说花族精通医道,修为高绝,乃是上古大族,只是如今败落了,人口锐减,远藏北疆!”
樱芙闻听,脸色缓缓沉了下来。被人提起本族的痛楚,任谁也不能泰然自若。
玉天扬见状,急忙忙打圆场:“我原是肃成军神箭营百夫长!早年曾得道家前辈高人相救,指点过皮毛修为,并非正统道门弟子!与方师兄,河师兄同行,也是阴差阳错。”
辟辛郡主听得认真,最后说道:“那你如今不在军中了,难不成是做了逃兵?”
玉天扬面色一僵,被问的尴尬无比。他本战功卓著,是被河六四拐带出走,怎么能算是做了逃兵呢?
至此,众人也算看出了这个辟辛郡主的性子,真是不会说话!
可辟辛郡主却浑然不知,望着刚刚睡着的云歌问道:“那她呢,也不是天罡教的小师妹?”
河六四摇了摇头:“云歌是我和师兄在江华府遇见的。江华叛军作乱,百姓流离失所,她也是流民之一!”
辟辛郡主茅塞顿开,却又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把她捡回来做丫鬟的,是吗?”
“你!”河六四险些栽倒过去,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也不想想,谁家丫鬟能睡的这般心安理得?
“那姑遥呢?”辟辛郡主锲而不舍。
“好了!”方既仁终于没了耐性,挥手打断了辟辛郡主,问道:“郡主此来,只是为了问些不相干之事?”
辟辛郡主被方既仁吼得有些娇怒,喝道:“你们既说这些人冒了天罡之名,我前来求证,问个清楚,难道不对?”
见辟辛郡主如此理直气壮,方既仁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辟辛郡主见众人无言以对,有些得意。
可方才的娇喝声,算是彻底吵醒了云歌。云歌满脸不乐意的坐起身来,一眼便看到了洋洋得意的辟辛郡主,爬起身走了过去。
辟辛郡主看云歌走来,起初不以为意,见她径直走到自己面前,这才有些疑惑。刚想问话,云歌探手抓住了她的衣领,轻轻一提,便将辟辛郡主提了起来。
辟辛郡主又惊又怒,急忙摧力相扛,却没想到自己根本敌不过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力气,探手便抓向了腰间的宝刀。然而刀柄刚刚入手,云歌便甩手一扔,辟辛郡主直接被她从窗子扔了出去。
扔完,云歌拍了拍手,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床榻,继续睡觉。
众人皆是楞在当场,随即便是一阵窃笑。
辟辛郡主跃进窗来,羞愤难当,抓出两只斤镖便要动手。
河六四适时说道:“她若发起怒来,我恐也不是敌手,郡主三思而行啊!”
见河六四毫无玩笑之意,辟辛郡主终于冷静了几分,回想方才云歌单手便将自己牢牢擒住,自己根本不能抗衡,辟辛郡主又惊又疑。
辟辛郡主的力道,就连方既仁都挡的吃力,她自己多少也感受到了云歌的恐怖。
终于,辟辛郡主老老实实的重新坐好,心中沮丧万分。
不敌这些道门高人也就罢了,想不到现在连一个小女孩都能骑在自己头上,辟辛郡主心中五味杂陈。可转念一想,他们这一行人可谓是藏龙卧虎,绝非凡俗。这个小姑娘又怎么可能是平庸之辈?
今天,辟辛郡主总算是见识到了山外有山。
“那就开始吧!”辟辛郡主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
“可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话呢?”河六四有些为难。
“既悲子真...既悲子道长何出此言?”辟辛郡主一时间还无法称河六四为真人。
“我将这些人擒来,是要观读其记忆。只我一人读个通透,而后再告知他人,辟辛郡主届时可能相信?”河六四问道。
闻听此言,辟辛郡主也有些迟疑。此时她对河六四等人的身份,算得上是不疑有他,但他也决不能接受,地上躺着的六个人是十恶不赦之人。毕竟,那个假冒的方既仁,的的确确让她有所心动。
方既仁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众人齐问:“什么办法?”
方既仁郑重其事:“上身!”
此言一出,河六四恍然大悟。
人被鬼上身之后,肉身遭恶鬼反客为主,其魂魄虽未完全离体,却也只能任由恶鬼控制,久而久之,其魂魄被恶鬼生生挤出体外,至此再也不能回窍,便做孤魂野鬼。
这也是鬼喜欢上人身的原因,因为鬼要修炼的就是肉身。强行占据他人肉身,虽说最后修出来的不如自己修出来的强劲,却也是个便利的选择。
至于被恶鬼上身之人的魂魄为何不拼死反抗,乃是因为恶鬼上身之时,只会将对方的一魂一魄挤出体外,大部分魂魄还留在体内。如此一来,那一魂一魄本就极其虚弱,久而久之,不是被其它恶鬼吞噬,便是渐渐消散。
而肉身内还未被挤出去魂魄,因为少了一魂一魄,一样变得浑浑噩噩,痴傻无力。鬼初上身之后,因为要适应肉身,也需休息,这时本尊的魂魄才有机会重新掌握肉身。但因为少了一魂一魄,也不会对鬼产生什么威胁,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鬼上身了。
道家云,三魂七魄,各有其用。每一个都掌管着极为重要的部分。
鬼上身时,挤走一魂一魄,剩下的便还留在体内。
三魂,天地人,称为胎光、爽灵、幽精。爽灵主智,人的智慧、思维、意识、记忆,皆归爽灵所主。
也就是说,如果上身之时,爽灵一魂没有被挤出肉身,那么恶鬼也是可以观读这个人的记忆森林的。不过鬼基本没有智慧,根本不会在意挤出去的到底是三魂中的哪一个。
河六四因方既仁一言便茅塞顿开,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他抽出这个假方既仁的一魂一魄,留下爽灵,再让辟辛郡主上他的身,便能完整的观读他的记忆森林。
“只是....”河六四犹豫了。
“只是什么?”辟辛郡主急道。
“需要你魂魄出窍,入其肉身,观其记忆。”河六四认真地说道,“你只专武事,此道毫无根基,恐会伤损魂魄!”
见河六四神色凝重,辟辛郡主明白他们说的办法必定十分凶险。但辟辛郡主生性疏阔,如率性男儿,对待感情更是如此,今日穷追而来,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个假方既仁到底是谁。
想了片刻之后,辟辛郡主决然说道:“行!”
河六四一皱眉:“你不知伤及魂魄是何等大事!三思而行。”说着,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方既仁。
以方既仁的修为,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却还是说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要说起来,他与辟辛郡主并无仇怨,若是因为昨夜败于她手,此时伺机报复,河六四也不信方既仁是这样的心胸。
见河六四望向自己,方既仁也不在意,直接说道:“郡主,伤及魂魄,轻则终生痴傻,重则命丧于此!在下提及此法,并非有意坑害,而是此人冒在下之名,触郡主芳心,罪大恶极!郡主若非要得个明白,唯有亲眼一观!”
见他们二人都来相劝,辟辛郡主一时也有些动容。
樱芙则是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将他唤醒审问,就算严刑逼供也总比这个办法更为妥当啊!”
河六四一怔,有些惭愧。自从可以观读别人的记忆以来,他便忘了还有审问这个办法。
“不必了!”辟辛郡主摆了摆手,“能直接看到最真实的真相,何必还要猜测供述的真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