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崖上,桃枝飘零,涛生涛灭,在秋季萧肃的天气下,空间显得异常变幻莫测,此时倒是罕有人迹。两抹身影,一青一黑,并肩屹立在崖顶处的那株桃树下。
容天儿一袭青色长衫,已然是前世华容的装束,一把绿色折扇在手中悠悠摇摆,扇面上的“殿前欢”三字,鲜红如昔。严帛锦一身黑袍,只不过清新俊逸的脸庞上,少了之前所具备的森然气息。
天籁桥宿主的天籁之灵,以及阎王道主的灵魂之息,使得周围的景象更添几分灵气,飘渺欲仙,颇为奇幻。
“谢谢你……对不起!”容天儿缓缓开口,率先说道。
“天籁宿主何出此言?”严帛锦纳罕,其实该道谢的,是他严帛锦,该说抱歉的,也是他严帛锦。
“我们先前已有约定,互不干涉前尘往事,前世纠葛,我,食言了!”容天儿歉声道。
严帛锦听罢,则是柔和一笑,道:“我该计较这些吗?计较你找回了我前世之灵?计较你唤起了我前世的记忆从而解救了我的性命?”
容天儿表情一怔,然而严帛锦选择忽视,继续说道:“即便我是阎王道主,但我本身只是一股怨念所在,就算进入了轮回,仍然逃不过最终消失的命运。就在我不省人事之时,对亏了你拿给暖玉的晶石,里面,是你用自己的血液封存的前世之灵,是我和暖玉的前世之灵。若不是你当初多了个心眼,留了这么一手,如今的我,就算不会灰飞烟灭,但也很有可能永远陷入昏迷。这份救命恩情,我记下了。所以该道谢的人,不是你,是我!”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容天儿苦笑道。
“当时你不得不以血祭从而碎裂时空来窥探我们的前尘往事,最终寻回我和暖玉的前世之灵,想必也是元气大损吧!所以说,该说抱歉的人,也是我!”严帛锦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但是家中变故,我已然决定离校,可能以后也永不相见了。当时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暖玉之间的纠缠,还有你日渐丧失的灵力。你不能有事,暖玉也不能。所以我只能穿越天籁桥的时光洪流,寻求解救良方。”容天儿重提往事,心中旧伤疤不免被触碰,虽然面容平静,但严帛锦却能够感受到容天儿此刻心中的悲伤。
“抱歉……”严帛锦歉声道。
容天儿莞尔,摇了摇头,“在寻觅你和暖玉的前世之时,我便洞悉了你们的一切,于是我将你们二人逝去后的那一缕残破的灵魂收容在我的血液之内将其封存,只待到暖玉将它打碎。这也是我天籁桥宿主的职责所在,所以,还请道主莫要介怀。而且,如今你不也帮了我很多吗?我们天宇集团竞标成功,而且道主还承诺与我们天宇合作,锦玉地产如今在房地产行业内名声鹊起,此次合作,将会给天宇带来多少帮助啊。这也是是我意料之外的,道主此举,对我们天宇,可谓是最大的谢礼了。”
“我只想帮你,这数百个岁月里,你的苦,我都知道……”严帛锦言语骤然一停,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帛锦道主终于肯说出实话了?”容天儿狡黠地眯了眯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忽略严帛锦难看的脸色,诚然道:“就包括当初你给我的那一颗仅存的丹药?那颗丹药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使得我的灵力得以恢复。当初,我们可是几乎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上哦!”
“那颗丹药,对我这怨灵,完全没有用处,留也白留!”严帛锦横了容天儿一眼,没好气地闷哼道。
“哦!”容天儿眨了眨眼,不以为然。过了一会儿,旋即正言道:“你和暖玉之间,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之后的事情,该如何发展,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严帛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
容天儿扬起眉头,惊讶道:“我们阎王道主说出来的谢谢,真是动听啊!”
严帛锦愣了愣,旋即郁闷地别过脸去,他说不过容天儿,也懒得去说了。俗话说的好: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难养也!
容天儿看到大名鼎鼎的阎王道主,也居然在她这里吃了鳖,当下心中暗自窃喜起来。就是要把这个万年的木头脸气得难以辩驳,也是人生一大成就哦!不过容天儿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于是她旋即收回了戏谑的神情,正言道:“虽然我是局外人,但我明白,宝公子对侯爷你虽然不全是真,却也不假!你还知道我们曾经打过的赌吗?”
“记得,谁才是最终被奴役之人!”严帛锦一字一顿正言道,旋即无奈地说:“其实我们都输了,在义无反顾的爱里,无论爱与被爱,注定是被奴役的了!”
“所以在前世中,我们都爱惨了我们所恨毒之人,你,我,韩总攻,宝公子,我们谁都逃不过宿命的轮回。只不过你我却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是,一点也没错!同样被伤的深,却仍然爱得深!一受封疆,无根攻略,情到刻骨,原来如此!老实说,之前我还嘲笑倾乾之恋,现在看来,只是当时逃避的自欺欺人罢了。倾乾之恋,令人倾羡,方君乾和肖倾宇二人,爱得义无反顾,毫不犹豫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世俗的眼光纯粹扯淡,他们这种纯粹的爱,倾覆了天下,世人只配仰望,涉足无颜!”
严帛锦深深地看了容天儿一眼,坦言道:“倾乾之恋,可谓是是一把打开你我心结的钥匙。当你开始涉足这段倾乾之恋并试图阻止倾乾变故时,便是一步一步将你推向前尘往事的纠葛之中。当时,我本不想插手,无奈自欺欺人,真正的自欺欺人啊!我一方面认为你们的行径是荒唐可笑的,可是另一方面,我却不由自主现身与你相见。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我原本想要逃避的心理,最终只能宣告失败了。”
容天儿默然,她注视着严帛锦,静静地倾听着严帛锦吐露的真心话,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涩。
“果不其然,就在我涉足倾乾变故和你的一些事端之时,同样面临的陷入前世纠葛当中。我早该想到,你天籁桥宿主都逃不过,我又怎能幸免。我没办法安然入睡,前世梦魇,时时刻刻纠缠在我心头,直到现在。想起那段倾乾之恋,没想到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
“是啊,是很久了。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岁月了。寰宇大帝和无双公子的爱恋,确是倾尽天下,我也很庆幸自己能够参与其中。作为此次倾乾之恋的见证者,我终于寻回了自己的道路。那道主你呢?你和暖玉,虽然我不能插手涉足,但我看得出,暖玉是真心爱你的,也为了你,一直默默付出,只不过……”容天儿眼眸低垂,似是不忍心说下去。
“……只不过我们之间仍有心结未解,这道坎如果跨不过去,那便是心障难除了!”严帛锦接着说下去,自始至终,他都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难以抉择。“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本心不变,我还是帛锦,我和暖玉之间,注定要有这一劫,我们也会坦然面对的。倒是你,天籁桥宿主,接下来,你应该是要离开吧!”
容天儿不语,只是紧紧握住手中折扇,臻首轻点。
见罢,严帛锦泯然一笑,陶侃道:“没事的,小别胜新婚嘛!”
这一笑,被容天儿尽收眼底,她凝视着严帛锦深邃的紫眸,道:“阎王道主,暖玉真的有眼光,你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严帛锦笑容一凝,化为淡淡柔色,“谢谢你了,为了我和暖玉的事而奔波。如今你能够走出来,真好,我祝你和韩师弟,凤凰于飞,琴瑟和谐!”
翩然甩手,严帛锦拂袖转身而去,当他走了几步时便顿住了脚步,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天儿!”
曾经,肖倾宇也是在这袖手崖边,天籁桥下,三途河畔,用同样的语气,这般对容天儿说的。容天儿身子微微一颤,回首眺望严帛锦远去的背影,这一刻竟是这般落寞、孤寂,同是天涯沦落人,情到刻骨,原来如此。不是忘不了,而是不愿意去忘记,容天儿和严帛锦两人,虽然境遇不同,但命运却极为相似。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原本对立的两人,最终能够冰释前嫌,并肩站在一起,平和谈心。
依稀记得在时光洪流,阎王道中两人辗转相遇,定下宿命之约,共入轮回之道。两人的感情,虽不能谈得上男女之爱,却是足以推心置腹的挚友之情。前世,华容一生受辱,含恨而终,帛锦被爱所欺,凌迟致死。两个命运相似之人,却在冥冥之中走到了一起,相知相助,已是恩赐了。
想罢,容天儿红唇扬起了一丝淡然的笑意,道:
“也希望你也能够走出来,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帛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