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承侠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摸着鼻子,沉吟着道:“老马的死的确大有值得商榷之处。”
羊伯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哦,真的吗?你别有信口开河,也把他说成是自杀的。”显然在他心里对于刚才龙门承侠对牛不耕死因的判断极为不满意。
龙门承侠自言自语地道:“老马的捆仙绳怎么会缠绕在脖子上?”他也听出羊伯老语气里的意思,“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算了。我有不稀罕你的相信。”所以他也不愿意面对羊伯老说。
羊伯老啧啧叹道:“少年人好大口气,我不就说了两句心里话吗?犯得着这样板着一张脸孔不搭理人吗?”一句话说中了龙门承侠的心事。
龙门承侠心说:“你这人还真是难缠,真拿他没办法。说好话的是他,说坏话的也是他。”口中只好说道:“哪有的事?我怎么会板着脸?兴许是你看花眼了。”
若是在平常时候,羊伯老定然不看善罢甘休,一定要盘根问底地叫对方说出“什么是好话,什么是坏话。”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瞪了一眼龙门承侠暗自忖道:“哼,若能离开这鬼地方地让叫你尝尝说了这句话的恶果。”就目前的形式看来,自己还要依仗龙门承侠,二人两手或许能够逃出升天。于是,一怕胸脯,尴尬地呵呵呵笑了几声,“好吧,算是老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就说说老马是怎么死的。否则,作为他的好兄弟,他年我若是下了地狱遇到阎王老子问起老马和老牛的死因,我若说不出来,那就叫阎王爷笑话了。老子生平从不让人笑话,只有老子笑话别人。作为他们的兄弟,我很有必要了解他们的死因。”这一番话说得义薄云天,倒令龙门承侠无言以对。
龙门承侠又只好没奈何地说道:“你看老马的双手还紧握住捆仙绳,乍一看之下谁都会认为他是自己用绳子把自己给勒死的。”
羊伯老奇怪的眼睛大睁着,像是随时会爆出来一样。“可不是吗?”他又不忘适时地恭维龙门承侠一句,“我辈都是凡夫俗子自然是不能看穿其中窍门的,也只有你这等少年俊杰才有这番本事。”
羊伯老的心思龙门承侠却还是能够看懂的,当下也不介怀,淡淡地说:“如果他是自杀,那么紧握绳子的手势绝不是这样的。”
羊伯老咧嘴一笑,仔细地看了几眼马后跑的手势,旋即道:“哈哈,我明白了。若是常人,以绳子自杀则是五指向外,而老马刚好相反,他的五指向内由于手臂力道的关系,他很难用尽全力。”
龙门承侠对羊伯老的反映也并不感到惊讶,在他的眼中羊伯老、牛不耕、马后跑这些人完全就是浪迹江湖的奇人异士,虽然整日里嬉笑怒骂、形象猥琐,但武功绝顶,智慧高深,以游戏风尘的乐事。看了一眼马后跑,“还有就是他的指节并没有变色,如果他是自杀那么用力过度,指节绝不是这种颜色的。我猜测是他被人杀了之后,凶手将捆仙绳绕在他的脖子上,以造成自杀的假象,用这假象来迷惑我们,从而掩盖真正的事实。”
羊伯老一派大腿,厉声大骂道:“他娘的,太可恶了,敢在老子面前玩起这三岁小孩儿的鬼伎俩。若不是老子慧眼识明珠,将你这颗埋藏在千尺沙地里的明珠掏出来,还真要上这鬼当了。”他口中说的“你”自然是指龙门承侠了。
龙门承侠暗自摇头,这个羊伯老无论怎样说、说什么话,他总是可以找到一大堆道理,为自己冠冕堂皇地贴金。依羊伯老目下的情绪,龙门承侠可不愿意自讨没趣,碰一鼻子灰,宁可望向死气逼人、杀气涌动的院落里。
院落里还是静悄悄的,就连风声来到这里也仿佛死了。这是龙门承侠第一次面对这样无形的危险,院落里的杀气会叫人精神崩溃。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即使两军交战,杀声四起,战鼓震天响,他都不觉得怎么危险。两军的将士在主帅的军令下明枪明刀地对着干,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剑,你砍我的手,我看你的脑袋,只要谁够凶悍、够勇猛、够血腥,谁就能活下来。而今日看不见的杀气虽然只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其危险和杀伤力却绝对在万里疆埸的厮杀之上。
忽然羊伯老又在龙门承侠身后大声惊呼起来,龙门承侠虽与羊伯老相处时间不到一日,但羊伯老的脾性却是再也清楚不过的了,有事没事总是大惊小怪,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似的。当下也不以为意,依旧观察着院落的情形。猛然间又听到羊伯老一声惊呼,急忙回过头来。只见羊伯老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伊伊呀呀,也分出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一脸的惶恐和惊慌失措,身子瑟瑟抖作一团。再一看,马后跑的尸身。
龙门承侠也感到身子在瞬间冰凉透彻,马后跑的一颗脑袋居然滚落在地,颈口的血已经凝固,双手还在保持着之前勒紧脖子的姿势,只是此时捆仙绳空空如也,耷拉在一旁,沾濡了一些血丝,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惊悚。即使是龙门承侠这种自幼在边关见惯了死人的人,也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怵,极力忍住呕吐的感觉,走进马后跑的尸身。
马后跑尸身颈口处的伤痕平滑,完全没有绳子被紧勒过的样子,这一点证明了龙门承侠方才所说的马后跑不是自杀致死的推论。关于伤痕的解释,还需要羊伯老这种见多识广的老江湖来评判,龙门承侠的目光落在羊伯老身上。
此际,羊伯老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可是他却根本不敢看马后跑的尸身,这令龙门承侠很是费解,一个在江湖中闯荡数十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难道还会惧怕一句尸身?龙门承侠关切地走向羊伯老。
令龙门承侠更为奇怪的是羊伯老坐在地上一步步挪移着后退,他仿佛恐惧到了连站立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的地步,双手连连摆动着,一脸的惊恐万状。口中如中了魔魇般尖锐叫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龙门承侠见此怪异的情形,只好止步。他看羊伯老的这番神情绝非佯装骗人,不禁为羊伯老叹息和难过,“他这样玩世不恭的人,在心底深处原来还隐藏着一段悲伤的事。”顿了顿,又轻声对羊伯老道,“你不愿意看的话,那我告诉你伤口是什么样的,我需要你对伤势的判断来推测老马的死因。这样可以吗?”
羊伯老愣着神,惊魂未定的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好吧。”
龙门承侠便把马后跑尸身的情形仔细地说了一遍,不敢有丝毫遗漏。任何一处遗漏的细节都可能关乎着马后跑的死因。
羊伯老偏着脑袋,掰着手指,语声喃喃。“真是好剑法,一剑毙命,而且不留伤痕,血还没有来得及流出,人便已断了气。这一剑好快,不仅快,而且稳、准、狠。”他的整个心神都仿佛沉醉在击毙马后跑那一剑的精彩绝伦的氛围里。
龙门承侠听种师道说过,江湖上的剑法都是以快、准、稳、狠著称的,杀伤力极大,见效也快,一剑刺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其间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选择。江湖上的绝世剑客通常都是一剑定生死和荣辱成败,他还听种师道说过江湖上最盛名的剑客有“剑痴”独孤鹤、“剑魔”赵千冷、“剑圣”银步川、“剑宗”龙在天。这几个人的剑法在江湖中四足鼎立,五岳剑派掌门人在这四人面前也得俯首称臣。又想着“将军剑法”里的招式,三十六路剑法似乎根本就没有一路可以像这样一剑判生死。其实,若要论起“将军剑法”的妙处,只是因为龙门承侠还未真正领略到而已,即使是大成者如种师道修习了大半辈子也不过得了剑法中六七成的精髓。龙门承侠自然想知道能使出这种剑法的是什么人,不由得开口猜测道:“是独孤鹤?还是赵千冷?或者是银步川?又或者是龙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