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时,子桑谦元刚要推开病房门,看到是东阳西归打给他的电话后,他方向一转,向走廊尽头 走去。
“阳,爸爸在医院。”天色还蒙蒙亮,整个医院静悄悄的,子桑谦元的皮鞋踩在走廊地板上,传出‘ 哒哒哒’的声音,担心吵到其他病人,他刻意放低了音量。
“我看到信息了,为什么在医院?”东阳西归冷眸里有着明显的焦急,老爷子虽然七十岁了,但身体 还算硬朗,平时小毛小病的,子桑谦元不会连发这么多条短信给他,还打了那么多的未接来电。
医院?
子桑倾心里一紧,还卷在胸前的上衣飞快拉下,柜子一关,就转身跑了出去。
肖顺只看着左侧有道身影飞快蹿了过来,偏头一看,子桑倾已经飞快跑到东阳西归身边。
子桑倾一跑到东阳西归身旁,便闪移到他和柜子之间,右手扶着他精壮的腰身,就踮起脚尖伸长了脖 子,把右耳贴到东阳西归贴在左耳的手机上。
看到子桑倾如此关怀的举动,肖顺和牧阳对视一眼,幸亏他们已经穿好了衣服,不然光条条的让她看 见了什么,东阳西归又该他们脸色看了。
东阳西归扶着子桑倾的肩头,向左侧微微弯腰,尽量不让子桑倾踮着脚听电话。
“阳,你要有心里准备,前天爸爸说胸口疼,月儿带他来检查,是……肺癌晚期。”子桑谦元站在走 廊尽头,看着对楼或明或暗的病房窗户,中年依旧保养得益的脸上,溢满了忧伤。
子桑谦元不知道子桑倾就在东阳西归身旁,东阳西归是名军人,心理素质自然不错,他才会直接把老 爷子的病情说了出来。
子桑倾明白子桑谦元嘴里的月儿,是她的母亲韦月,但是,肺癌晚期?
这怎么可能!
“爷爷不是每年都有做全身检查么?怎么会是肺癌晚期!”子桑倾在怔愣了一瞬后,不等东阳西归回 话,就冲电话那头的子桑谦元追问了起来。
“倾儿?”子桑谦元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听到子桑倾的声音,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凌晨 五点二十二分,他心里不免就产生了一丝疑问,“这么早,你怎么和你小叔叔在一起?”
“哥,我现在就回去,有什么情况回去再说!”打从听到肺癌晚期四个字开始,东阳西归的冷眸便暗 沉的深不见底,肖顺和牧阳还在一旁,东阳西归便立即挂掉了电话。
“嗯……”子桑谦元点头,他发那么多信息,打了那么多未接电话,就是想让东阳西归回来,可他都 还没嗯完,手机就传来嘟嘟嘟的占线声,显然是东阳西归已经挂掉了电话。
“这小子。”东阳西归已经不是第一次挂他电话了,子桑谦元看着又一次被挂掉的电话,无奈的叹了 口气,他还想跟他女儿多说几句话的,就这么被东阳西归无情剥夺了。
部队的情况,子桑谦元多少知道一点,他知道东阳西归挺忙的,一般没什么事,他也不会主动打电话 给东阳西归,反正东阳西归每个星期都会抽空打电话回家。
“你怎么就把电话挂了?”爷爷的情况她都还没问清楚,子桑倾一听东阳西归想挂电话,伸手想抢电 话,可还没抢到,就已经被东阳西归挂断了。
“我有事去找旅长,你先回去!”东阳西归安慰似得轻轻揉了下子桑倾的发顶,转身就朝外跑去。
子桑倾眉头微皱,东阳西归急,她也急好么,看着说走就走的东阳西归,她拔腿就追了上去。
子桑倾和东阳西归都走后,听到子桑倾喊出爷爷这个称呼,就开始傻眼的肖顺,默默地转去看牧阳, 看着和他一样有些傻眼的牧阳,不解道:“队长的爸爸在医院,结果是子桑倾的爷爷肺癌晚期?”
肺癌晚期这个词,听了的确让人伤心,但毕竟与自己关系没那么大,肖顺的重点便被子桑倾的话吸引 了过去。
“副队,难道说,队长的爸爸,是子桑倾的爷爷?”牧阳直觉的说出了他想到的问题,但一说完又不 自觉的摇起了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按你的意思,子桑倾叫队长的爸爸为爷爷,那子桑倾岂不是要叫队长叔叔?可他们明明不同姓!” 肖顺想的和牧阳是一样的,但这好像和现实不太相符。
“对!不同姓!还有,队长明明承认过他是喜欢子桑倾的吧?这叔叔和侄女……队长应该没这么重口 味吧?”牧阳点点头,他怎么觉得这关系有点乱。
今天以前,他们都以为子桑倾和东阳西归,是还没牵手的准情侣关系,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叔叔,一 个侄女,牧阳顿时觉得他脑子都浆糊了。
“估计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这事没得到队长认可前,不要传出去!”肖顺精炼眼眸一闪,东阳西归的 口味,他觉得一向都挺重的,但这事有关伦理和子桑倾、东阳西归的声誉,他们可以瞎想,但绝对不能瞎 说。
“我知道!你放心!”牧阳不满的斜了肖顺一眼,他是那种大喇叭,一有事就到处嚷嚷的人么。
子桑倾紧追着东阳西归出了仓库,安静的基地里,她看着一步开外,短时间内难以追上抓住的东阳西 归,低喊道:“你要回去是不是?我也想回去,可不可以带我回去?”
子桑倾这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一个兵的艰难之处,家里有再大的事,要想回去,也得打报告,得上级批 准了才能走。
东阳西归看样子是现在就要回去的,她现在还在紧张的训练期,估计部队不会放她走,但东阳西归是 她的顶头上级,也许东阳西归会有办法。
“你真的要回去?”东阳西归立马停下,始料不及的子桑倾一头撞上了他坚硬的后背,他忙转身扶她 。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回去!”子桑倾坚定的回答道,老爷子那么疼她,现在都肺癌晚期进了医院, 她能不想回去么。
“回去把鞋子换了,在楼下等我!”东阳西归犹豫了一瞬,看着子桑倾比她还焦急的眼神,指着她穿 在脚上的人字拖,又一次转身,往金古月旅长值班宿舍的方向跑去。
子桑倾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黑人人字拖,调转方向没再去追东阳西归,径直往宿舍的方向飞跑着 。
新兵四点半就起床了,从各个楼房的通道看出去,海岸边有一道道身影在跑步,一楼的宿舍大开着, 子桑倾一口气冲上楼顶,跑回了宿舍。
东阳西归目标明确的冲到金古月的值班室门口时,还不到五点半,起床号角还没有叫醒沉睡中的老兵 ,他抬手就‘嘭嘭嘭’的捶响了金古月的门。
金古月已经醒了,刚睁开眼没五秒,见还有两三分钟才五点半,便没立即起床,突然听到门外‘嘭嘭 嘭’的敲门声,躺在床上的他脸一黑。
放眼整个南沧舰队,其他人就算再急,也是‘咚咚咚’的敲门,敢这么不客气的敲他第一旅旅长房门 的人,十之八九是东阳西归那小子!
东阳西归平时的时候,倒也不至于这么嚣张,但有特殊情况的话就不一样,虽然猜到东阳西归是有急 事,但金古月还是黑着脸打开了门。
“老金,我要跟你请假!”金古月一拉开门,不等金古月确认门口的人到底是不是东阳西归,东阳西 归就闪身冲进房。
“……”黎明的灰白视野里,金古月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一回头,东阳西归已经冲进了他的厕所。
“你小子就算要请假,也不用这么一大早就冲进来吧?”金古月面色不善的快步走到厕所门口,探头 一看。
东阳西归不知从他值班室哪儿顺了一块布,正擦着满脸的迷彩,要不是从镜子里看到东阳西归那双冷 眸,他都快认不出东阳西归了。
“家里有事,我等下就走!请假报告我回来补给你!”快速擦完脸上的迷彩后,东阳西归弯腰在洗漱 盆前,挤了点一旁的沐浴露,低头快速洗脸,头也不抬的说道。
虽然和金古月交情好,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东阳西归便想打个电话给金古月就走的,但他脸还 没洗,懒得回自己宿舍的他,就跑到金古月这里洗脸,顺便请个假。
“家里怎么了?”金古月有猜到是东阳西归家里出事了,东阳西归摆明了是刚执行任务回来,一般这 时候,东阳西归就算有其他的事找他,也会好好的吃完早餐再来。
今天出奇的这么早,事出反常必有妖,就像上次三更半夜找他收拾烂摊子一样。
“……我爸查出是肺癌。”东阳西归看着镜子里的脸,仔细搓着脸上的泡沫,手上一顿的他,从镜子 里瞅了眼靠在门口的金古月,沉冷道。
金古月眉头一皱,东阳西归的眼神告诉他,这病情不容乐观,他犹豫一瞬,继续询问道:“晚期?”
“嗯。”东阳西归轻轻应了一声,脸也洗得差不多了,水龙头一开,双手掬起水便往脸上泼。
“……”金古月看着连洗脸都粗狂中带着细致的东阳西归,沉默着不说话了。
东阳西归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泡沫褪去,恢复了他线条冷硬,比基地一般士兵要白一点的峻脸。
“子桑倾你还记得吧?随便给她请个假,她跟我一起回去。”东阳西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不太 干净,便又挤了点沐浴露,继续洗。
“子桑倾?她要和你回家?我也没见你把结婚报告申请书交上来,她这就要跟你回家了?”金古月有 些惊异,他自然是记得子桑倾的。
先不说子桑倾的军事素质在新兵里是拔尖的,单单东阳西归在沙石岛和偷溜出去吃夜宵,这两件都和 子桑倾有关的关系,金古月都能牢牢记住子桑倾这个名字。
刚关掉没多久的水龙头,又一次流出哗啦啦的水声,东阳西归第二次洗完脸,见脸上的迷彩油都洗干 净后,豪迈的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身看向金古月。
“老金,我和你说实话吧,子桑倾是我侄女。”东阳西归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件事,还是别瞒着 金古月的好。
“侄、侄……侄女?”金古月瞬间眼睛大睁,斜斜倚靠在门口的他,也立马站直了身体,“她是你侄 女?她不是你对象呀!”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我对象?”东阳西归抬手抹了抹蜿蜒到下巴的水珠,虽然他打定主意要把子桑 倾拐回家,但他准备打死不认账。
现在他没时间解释那么多,这些事以后再跟金古月说。
“那你不也没否认么?”金古月仔细回想了一下,东阳西归的确没承认过,但他也没否认过,甚至连 反驳都没反驳一下,他能不误会么。
“这是我的私事,难道你想让我拿个大喇叭全基地的去广播,子桑倾是我侄女?”东阳西归不满的看 着金古月,随即抬脚就往外走,“我先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准。”
“代我跟老将军问个好!新兵训练的事姜三冬不知道能不能搞得定,你尽量不要太晚回来,手机记得 二十四小时开机!”东阳西归走得风风火火,金古月紧跟在他身后,急里忙慌的交代道。
“新兵三个月的训练表我早排好,老姜知道该怎么练,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走了!”东阳西归头也不 回的刚走出门,突然又回头道,“直升机我得开走一架,就这样,拜!”
短短几分钟时间,金古月看着东阳西归快速消失在楼梯转角的挺拔身影,五点半一到,起床号角恰巧 在此时吹响了,部队一天的训练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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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西归刚跑下楼,就见子桑倾从宿舍方向跑来,他便冲她招了招手。
大朵大朵的白云从一旁掠过,坐在直升机副座上的子桑倾,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窗外白云。
驾驶座上的东阳西归,认真的开着直升机,也不说话,两人即不看对方也不说话,默默无言的氛围中 ,气氛有些冷凝,却不至于尴尬。
东阳西归侧头看了眼一直盯着窗外的子桑倾,早知道子桑谦元说的是这种事,他不会让子桑倾听到的 。
最起码,暂时不能让子桑倾知道。
子桑倾有多重视家人,他是知道的,这么突然,这个打击对她也许太大了点。
“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别担心。”子桑倾当兵前,老爷子的身体还硬朗的很,突然被告知是肺癌晚 期,东阳西归心里也不好受,但看着沉默不语的子桑倾,他有些担心。
“嗯。”子桑倾轻轻应了一声,东阳西归自己也担心的很,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担心。
约莫三个小时后,直升机降落在闹市某栋别墅的花园里,直升机一停稳,子桑倾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 去,猫着腰跑出螺旋桨的大风圈后,飞快跑进了别墅。
子桑倾一口气冲进别墅,一楼大厅没人,听到厨房有动静的她,跑过去一看,黄伯提着保温盒从厨房 出来,她连忙问道:“黄伯,我妈妈呢?”
“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少夫人先去医院了,我正要把汤给老爷送去。”黄伯看到一身海军蔚蓝 军服的子桑倾,可谓是惊呆了,看了好几眼一头短发的子桑倾,才认出她来。
“爷爷在军医院对吧?我去送!”子桑倾上前几步,接过黄伯手中的保温盒,转身就往外跑。
离他们家最近的医院就是军医院,老爷子一般也都是去军医院检查身体,子桑倾心里着急,听到黄伯 说‘是’时,她已经跑到门口了。
子桑倾出来时,东阳西归停到直升机后,正好赶过来要进门,一进一出的两人差点撞个正着。
“快!军医院!”子桑倾抬眸看东阳西归一眼,忙抓着他就往车库跑。
八点半不到九点,正好是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堵了长长一排,看得子桑倾都想弃车跑了:“这么 堵,得什么时候才能到?”
“倾儿,你别急,都回来了,不差这点时间。”子桑倾紧紧抱着腿上的保温盒,伸长了脖子往前瞧了 又瞧,东阳西归是真担心她会突然打开车门,然后就跑了下去。
子桑倾明明心里很急,但东阳西归一唤她,她的心思当下就被转移了不少。
“为什么听你叫倾儿,我觉得这么别扭?”东阳西归一般都是有事直接说事,很少会叫她名字,虽然 以前也听他叫过一两回,但现在一听,子桑倾鸡皮疙瘩顿起,别扭极了。
家人唤她也都是唤倾儿,同样的字眼,怎么从东阳西归嘴里叫出来,就那么的奇异呢。
“……你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叫的。”东阳西归冷眉一耷拉,不满的看着子桑倾,转瞬他想起眼前 的子桑倾,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子桑倾了,继而接着道,“不对,以前叫的不是你。”
“……”子桑倾面无表情的看着东阳西归,东阳西归这一解释,她听着更别扭了。
以前叫的不是你?
这话咋一听,略有些膈应。
“要不我换个称呼?”好几个小时了,两人虽然是独处,但东阳西归都没怎么和子桑倾说过话,机会 难得,他不能在沉默中浪费过去了。
“你想换个什么?”称呼也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子桑倾倒不是很在意,但如果东阳西归能想出一个 ,她听起来不那么别扭的称呼,也是不错的。
“亲爱的,你觉得如何?”东阳西归冷眸一眨,浅笑着诱惑子桑倾道。
“……还是叫倾儿好了。”东阳西归摆明是耍着她玩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上,微微含笑的冷眸, 子桑倾默默地撇开眼。
倾儿就倾儿,多听几遍也不就别扭了。
东阳西归挑眉,这就对了。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两人一从车里下来,东阳西归便拨通了韦月的电话。
“大嫂,爸爸在哪个病房?”子桑倾走在前面,听到东阳西归后,一心想冲进医院的她便停下回头, 她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老爷子在哪间病房。
“嗯,回来了,我马上上去。”东阳西归并没有在电话里和韦月说,子桑倾也回来了,他左手挂断电 话的同时,右臂一伸,自然而然的揽着子桑倾的肩膀,便往前走去。
这里好歹是人来人往的军医院,被迫跟着走的子桑倾,看了眼搭在右肩的大掌,她左手提着保温盒, 右手一抬,捏起东阳西归搭在她肩上的大掌,就嫌弃的往后一甩。
“……我这不是怕你走得太急,一不小心就摔跤了么。”对于自己被嫌弃甩开的右手,东阳西归眉尾 一抽,收回手乖乖垂放在身侧,和子桑倾并排走着,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道。
“你使劲掰!”子桑倾特鄙视的斜睨着东阳西归,她都多大个人了,走路还能摔跤。
他们俩身上可还穿着军服,被来来往往的路人看到他们勾肩搭背的,外人又不知道他们是叔侄关系, 误会的话多不好。
医院是不是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走动着,病人倒也不算太多,子桑倾和东阳西归进了电梯后,电 梯也就他们两人。
“不好意思!等等!”电梯门已经闭合到一半,门外大厅突然传来年轻男孩的惊呼声,东阳西归立马 抬手去按开门按钮。
东阳西归就站在楼层按钮前,子桑倾站在他左侧,转瞬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中,她看到大厅跑来一个白 净少年。
额前短发因为跑动而飞扬了起来,少年神色有些着急,可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张阳光少年的脸庞。
东阳西归看向电梯门的冷眸,不经意间瞥到子桑倾冰瞳微微大睁,下一瞬,子桑倾突然闪移到他身后 ,竟然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