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宪想撞柱而亡,却被田尔耕拦住。
鄢首峰道:“庞先生不要冲动,这笔交易还有得谈。”
庞宪道:“太子都患过天花了,我的药不能用在他身上,这交易还怎么谈?”
鄢首峰道:“不能用在太子身上,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只要你的药好用,本公愿意和你做这笔交易。”
庞宪道:“你想把药用在谁身上?”
鄢首峰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药呢,带来了吗?”
庞宪道:“药还没配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现配。”
鄢首峰道:“把药方子开出来,本公派人去抓药。”
庞宪道:“厂公大人,如果我把药方子开出来,你得到了这种药,我对你就没用了,你还会帮我除掉高丽王吗?恐怕不会了吧。想要这种药,可以,但必须拿高丽王的脑袋来换。”
鄢首峰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公不是你想得那种卑鄙小人,你尽管放心就是,本公一定会言而有信。”
庞宪道:“不是我信不过厂公大人,但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为妙。”
鄢首峰道:“你把此药说得天花乱坠,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公没见过你的药,叫本公如何能相信你?”
庞宪道:“这简单,想必东厂之内一定有药房吧,我去药房自己配置,你找一个死囚来试药,到时候一试便知真伪。”
鄢首峰吩咐田尔耕带庞宪来到东厂药房,庞宪让田尔耕出去,他要单独一个人配药。田尔耕问他几时能配好?
庞宪道:“只要这里不缺材料,两刻钟便可完成。”
两刻钟之后,田尔耕去推药房门,门闩着,田尔耕叫道:“庞先生,药配好了吗?”
庞宪道:“配好了。”他非常谨慎,信不过东厂,怕药被抢去,那样的话他就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了。因而叫田尔耕把死囚捆绑好,送进去,他要亲自给死囚喂药。
田尔耕已经把囚犯准备好了,叫道:“囚犯就在门口,你开门吧。”
庞宪卸去门闩,拉开房门,见田尔耕身旁站着个汉子,蓬头垢面,身着囚服,道:“把他捆绑在靠椅上,捆结实了,打晕,再送进来。”说罢将房门关闭。
庞宪没把药放在身上,藏了起来,如果田尔耕闯进去,绝对找不到药。田尔耕很聪明,料到这一点,没敢冒然行事。
过了一会儿,田尔耕又叫道:“庞先生,犯人给你捆好了,也打晕了,你开门吧。”
门开了,庞宪道:“把他送进来吧。”
田尔耕送进去。庞宪道:“你可以出去了。”
待田尔耕走后,庞宪将房门闩好,给那囚犯把脉,发现他真的晕厥了,这才把药拿出来,倒了一小杯水,把药投入水中,溶解后,给那囚犯灌下去。随后打开房门道:“你可以把他带走了,三个时辰后,药开始发作,十天后,他必死无疑。”
鄢首峰的房里有一间密室,田尔耕把庞宪送入密室休息,把那囚犯送回地牢,单独关押。又回到药房,命药房管事应大桂立即将所有药品的数量清点一遍,查出都哪些药品少了?少了多少?列出清点交给鄢首峰。
东厂药房管理严格,药品进出的数量都有详细的记录。庞宪用过哪些药品?用量是多少?一查便知。
庞宪谨小慎微,处处防着东厂,就怕药方落到东厂手里,但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一步。东厂让他防不胜防。
几个时辰后,应大桂将所有药品数量清点完毕,发现缺了十二味药,将清单交给鄢首峰。
那个试药的囚犯在服药三个时辰后,开始发烧,第二天,身上出现斑疹,又过几天,出现丘疹、疱疹和脓疱,再过几天开始结痂。
田尔耕从太医院找来几位心腹太医给那囚犯诊治,太医们一致认为此人患的是天花。
到了第十天头上,那囚犯果然死掉了。
鄢首峰甚喜,命应大桂按照先前上交的清单配药,很快,药配好了。田尔耕又找了第二个囚犯试药。
这一天,鄢首峰坐在忠义亭石桌前,桌上刻着横十竖九象棋盘,盘上摆着棋子,他正在绞尽脑汁的想要破解一个残局。
田尔耕兴冲冲来到忠义亭,站在桌旁道:“孩儿给义父道喜。”
鄢首峰道:“何喜之有?”
田尔耕道:“那囚犯已出现天花症状。”
鄢首峰心里挺高兴,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带出来,看上去面色平静如水,他一边落子破解残局,一边说:“下一步,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呀?”
田尔耕笑道:“义父这是要考教孩儿呀?”
鄢首峰“嗯”一声,道:“为父是有这个意思。”
田尔耕道:“既然咱们已经掌握了这种稀世奇药,孩儿觉得应该立刻对皇后下手。”
鄢首峰道:“还不能如此,你再好好想想。”
田尔耕心想:“为什么不能如此?”他在脑中开始推理:“给皇后下药,皇后出现天花症状,太医去坤宁宫为皇后诊治,确定皇后患的是天花。”
田尔耕想到太医,忽的想起一个人来,那便是李建元,心想:“李建元是李时珍的儿子,医术如神,义父不肯马上对皇后下手,一定是忌惮此人,怕皇后中毒的事瞒不过他,被他识破。”
田尔耕笑道:“义父,刚刚孩儿有些急躁了,义父所言极是,现在的确还不能对皇后下手,应该先除掉一个人。”
鄢首峰漫不经心的问:“何人呀?”
田尔耕道:“太医院院使李建元。”
鄢首峰“嗯”一声,又问道:“如何除掉他呀?”
田尔耕道:“李建元武功低微,又没有武林高手保护,想除掉他,太容易了。孩儿今夜就去把李建元除掉。”
鄢首峰道:“这不行,你好好想想,这样做对吗?”
田尔耕心想:“为什么不行呢?”脑海中又开始推理:“我去把李建元干掉,他的家人发现他死了,报官。顺天府去李家验尸,立案侦查,我不会给顺天府留下任何线索,他们绝对不会查到我的头上。
“然后给皇后下药,皇后毒发,出现天花症状,李建元一死,太医院剩下那些人都是碌碌之辈,不可能被他们识破。
“先前我找那几个心腹太医给试药的囚犯诊治,他们都说是天花,并没有识破是中毒,太医院其他那些人和他们的水平差不多,绝对不会识破是中毒。”
田尔耕推理了一遍,没找到症结所在,换了个思路,又开始想:“李建元是太医院院使,他的死很可能惊动皇上,如果惊动皇上,皇上会派东厂或锦衣卫侦破此案,如果派东厂进行侦破,事情就好办了。我可以让此案不了了之,但如果要是派锦衣卫进行侦破,任务一定会落到牟荣添头上。”
他又在脑海中进行一番新的推理:“牟荣添开始调查此案,我杀李建元会做的干净利索,绝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线索,他什么也查不出来。
“然后我们给皇后下毒,皇后出现天花症状,太医确认皇后患得是天花。骆思恭是皇后的心腹,皇后的安危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想方设法遍请名医为皇后诊治。
“除了李建元之外,世上能识破此事的人就是庞宪了,庞宪下南洋十几年,一去不回头,骆思恭绝对找不到他。”
田尔耕还是没找到症结所在,又换了几种思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只能向鄢首峰求教,说道:“义父,孩儿愚钝,请义父赐教。”
鄢首峰不满意的“哎”一声道:“你小子还是毛嫩呀。你有没有想过,李建元被杀之后,皇后很可能派牟荣添侦破此案,为父相信你会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牟荣添绝对不会查到你的头上。李建元的死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被挂起来。
“然而,当皇后中毒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一位医术如神的神医被杀了,紧接着皇后就病了,骆氏父子和牟荣添都是聪明人,他们会仅仅以为这是巧合吗?
“以为父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巧合,一定会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当他们感到皇后的病有蹊跷时,会产生一些猜测,很可能猜到是我们动的手脚。
“这种毒有没有解药?为父不知道,这需要去问庞玉春,但他不看到高丽王的人头,是不会告诉咱们的。如果除了庞玉春之外,还有别人能解这种毒,如果这个能解毒的人被锦衣卫找到,咱们就好梦成空了。”
经鄢首峰这一说,田尔耕如梦方醒,道:“姜是老的辣,义父心思缜密,孩儿自愧不如。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鄢首峰道:“不要让锦衣卫把李建元的死和皇后的病联系在一起,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
田尔耕站在忠义亭,想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想出办法了。道:“义父,我有主意了。”
鄢首峰道:“说来听听。”
田尔耕道:“李建元喜欢玩刀,我送他一把宝刀,然后找太行三枭老大、紫面阎罗丁无法杀掉李建元,夺走宝刀。然后我再杀死丁无法灭口。
“锦衣卫找到丁无法的尸体和宝刀后,会以丁无法图财害命结案,不会把他的死和皇后的病联系在一起。”
鄢首峰“嗯”一声,道:“这个主意不错,只是细节还要完善一下,须知细节决定成败,可万万马虎不得。为父问你,你以何借口送李建元宝刀?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会引起锦衣卫的怀疑。”
田尔耕想了想说:“我以失眠为借口,找李建元诊治,吃过他的药,就说病好了,以答谢他为借口,将宝刀送出。”
鄢首峰道:“可以。为父再来问你,雇佣丁无法买命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田尔耕道:“我会黑衣蒙面,用腹语术和他交谈。”
鄢首峰道:“你如何让他夺刀?”
田尔耕道:“我让他杀死李建元之后,把刀带走。”
鄢首峰道:“不可,不能直接命令他把刀带走。”
田尔耕道:“因何不可?”
鄢首峰道:“事情一定要想得周全,未雨绸缪,把各种可能性都想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锦衣卫查出是黑衣蒙面人雇佣丁无法杀死李建元夺走宝刀,得知了你们之间的对话,就会知道是有人蓄意将他们的调查方向引向图财害命,想借此掩盖真正的杀人动机。宝刀是你送给李建元的,锦衣卫会猜测到你就是雇佣丁无法的那个黑衣蒙面人。”
田尔耕道:“孩儿疏忽了,看来不能直接命令丁无法把刀带走。”
鄢首峰道:“丁无法也是爱刀之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却至今仍没有得到一把应手的家伙,你只需在言语之中将李建元有宝刀的事透露给丁无法,丁无法一定会夺走李建元的宝刀。即使锦衣卫查知丁无法是受人雇佣,也会以为丁无法是见财起意夺走宝刀。”
田尔耕道:“义父高明。”
鄢首峰道:“由你把宝刀送给李建元,为父觉得不妥,最好能经由他人之手将宝刀送出。”
田尔耕道:“孩儿认为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找一个中间人送刀,万一那人将事情泄露出去怎么办?”
鄢首峰道:“你的顾虑,义父也想到了,好吧,那就按你说得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