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二更)

“夫君,你怎么来了?”未料到他会突然出现,惊讶的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容,谢唯黎站起身来。

苏瑾彦没有回答,眼神向门口飘去,谢唯黎顺从地跟他走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轿子。这是要回府?四下打量,未见自己来时坐的拿顶车轿。

“还不快上来。”车厢里传来低低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摸不准他知道些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出来寻她,谢唯黎咬了咬唇,亦钻了进去。

一阵马嘶鸣,车子平稳的起步,苏瑾彦似乎累极,闭着双眼靠在软垫上,面上难掩倦容。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渐渐沉闷,谢唯黎瞧了他一会,几番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下今天的举动,但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夫君好像今天心情不太好?

最终她还是将目光移开,挑了帘子向外看,唔,是回府的方向。

正打算转移注意力看窗外风景,一只手从后面握住她的柔荑,将帘子放下:“漏风,小心着凉。”

“今晚皇上设宴款待南梁使臣,所有官员必须携家眷出席。”

这是解释么?才注意到他出来寻她穿的是官服,这样正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端是一身盛气,也就此时他才有几分权相的样子。

“需要注意什么?”谢唯黎突然道,见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又加上句:“恩,你知道我从小在山上长大……”对那些宫廷礼仪说话措辞将就之类的不是很在行。

苏瑾彦听弦歌而知雅意,感觉到手下冰凉的温度,略皱眉,将车厢里备着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不用。宫宴而已不用太在意,平常就好。”

谢唯黎没有说话,看由着他他将缎带系好又靠回到软垫上去:“我有些累,先休息会,等下回府你径自换了衣裳随我进宫。”

回府一番捯饬,再坐回轿中惊醒了小睡中的苏瑾彦。

看清对面之人,朦胧的眼睛一点点明亮起来,含了淡淡的笑意:“素装雅,宫妆媚,没想到唯黎着宫装时也这么好看。”

除了大婚那天,谢唯黎再没穿的这么正式艳丽过,其实她从骨子里排斥这种寂寞的热闹,总觉得热闹是别人的,与她无关。而且入宫,还是以丞相夫人的身份入宫,她又会遇到那个女人的吧,那个令自己羡慕、尴尬又可悲的女人。

微微一笑,对他的赞美不置一词。苏瑾彦以为她紧张,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谢唯黎微一犹豫坐了过去,手被握住,她想抽回却被制止。

“唯黎,我说过,你可以信任我。”耳畔是苏瑾彦轻声安慰:“不要怕,就像上次那样,你做的很好。”

谢唯黎有些惊讶,不明白他这话指的是何,待瞥见他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目光,领悟过来,笑的略微疏离:“夫君多虑了,妾身没有怕。”只是有些烦躁和犹豫,我尤记得大婚那天你同我说过的话,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叫我猜不透,而且现在……我不知道该以何面目面对莞妃。

从没见过她笑的这样苍白无力,苏瑾彦直觉她有话没说出口,整个人忧郁而失落,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目光锁住她皱起的眉头,心中跟着一紧,连带着自己好不容易放缓的心情也忧郁起来,他缓缓开口:“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和朝臣们并不会在意。”

注意到她无动于衷,脑中立刻闪现另一种可能,握住她的大手下意识紧了紧,他继续说道:“林染陆病伤未痊愈,皇上特赦他回府休息,不用参宴。”

话语惊人,谢唯黎整个人顿时僵住,她转头看他,满眼震惊、不可思议:“你……”他为什么说这个?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知道了多少?!

身边人反响如此大,苏瑾彦强忍下心头奇怪的涩感,声音出奇的平静:“恩,我都知道,唯黎,我是你的夫君,他给你造成了任何困扰你都应当告诉我,你应该信任我。”

内心百感交集,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凉又一阵燥热,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她这样坦诚,这样包容,可她却隐瞒许多,或许应该“趁机”给苏瑾彦一个解释?

几乎不犹豫地:“他只是我的师父,我承认我之前喜欢过他,但那是从前,不是现在。何为从前何为现在我分的很清楚。”浅浅的笑容自唇边溢出:“我答应你,如果下次他再困扰我,我一定告诉你。”

“一言为定。”大掌慢慢松了小手,不等谢唯黎摸清那抹若有若无的失落,一道更强劲的力道揽过她的腰肢,将其圈进怀里。对她,苏瑾彦始终带着春日般温柔的笑容和用不完的宠溺。

轿子缓缓驶过朱墙高瓦,深院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上次来仅仅匆匆扫过,不及这次看的细致认真,皇宫巍峨肃穆,鳞次栉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霸气威严,真是君威不容亵渎。

“这就是九五至尊的住所啊。”谢唯黎低低感叹:“整日圈在一方院落,就算是皇上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无奈吧。”就像当初她自比笼中金丝鸟,哀悼将终日囚禁于金砖红瓦,不得高飞。

听到她低语,苏瑾彦既惊讶又愕然。

皇城建成约有百年历史,每日来往这巍峨羽楼的人何其多,男女老少无不感叹皇宫雄伟壮丽、富丽堂皇,或艳羡,或感叹,或踌躇满志,或暗藏野心,竟从未有人如她这般说寂寞无奈的。

他失笑道:“新皇仁德勤政,百姓无不爱戴推崇,加之皇上后宫嫔妃众多,想来并不会如你所想那般忧郁。”问鼎龙椅,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为此牺牲的性命不计其数,一将功成万骨枯,龙椅下方流淌过多少血河,堆积过多少皑皑白骨。可哪怕这样,仍然有的是前赴后继之人。又怎么有君王产生这样小女儿的心思?

谢唯黎似乎不太赞同,还想再说什么,苏瑾彦却拉下帘子挡住外头的风光:“前面就是小宫门了,我们准备下车。”

话音方落,马车速度果然见缓,但并未有意料中的嬉闹寒暄之声传来,甚至连礼官都不见一个。谢唯黎纳闷不止,宫中设宴,怎么宫门口只有一侍卫看守,却不见其他官员马车?

看出她的疑惑,苏瑾彦笑着解释:“知道你不喜热闹,我特意选了从这进宫,里面穿过去有个小花园,景色很是漂亮。”说完,身边一空,人已钻出去下了车架。

谢唯黎紧随其后,接着钻出去,正要提摆下车,一只手突然伸到自己眼前。

她抬头对上苏瑾彦笑意盈盈,邀请之意何其明显。莞尔一笑正要搭上,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骤然响至耳边。

“奴才见过苏相!”小太监跑的有些气喘,行至跟前竟顾不得满头大汗直扑在地上。谢唯黎惊诧,许是事情真的十万火急,小太监连看都没空看她一眼,行过大礼直接附耳到苏相耳边低语几句。不知他说了什么,那张原本含笑的面容缓缓收了表情,玉面如覆薄冰,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遇上了让人烦恼着急的事情。

谢唯黎抿抿嘴,不明所以,正想捡两句话开口安慰,却被他急急打断:“唯黎,我有事必须先走一趟。顺着石子路直走就能看到前方迎客的大殿,你且在花园小榭里歇息片刻,等我回来同你一起去。”说完竟也不等答复,跟着火急火燎的小太监头也不回的离去。

掌心空空的,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心里起了小小涟漪似无奈似感叹,注视着那抹熟悉的背影淹没在夜色中,谢唯黎才收回方才僵在半空的手,紧了紧拳头,拒绝宫人的帮助,独自下了马车。

脑中一个声音在说,他是当朝首辅,政事繁忙是必然,如此急匆匆而去,想来真是遇上十分紧急的情况,他不是让你等等么?可见他虽忙还是先想着将你安顿好。

可另一个声音却反驳道,这里通向皇宫内院,是宫人们居住的地方,不是金銮宝殿也不是御书房,况且今天是皇帝宴请南梁来使的好日子,前方无战事,能有什么迫在眉睫,让他头也不回而去?

两个声音在脑中争执不下,扯的头疼,谢唯黎忍不住嘟囔一句:“想那么多干什么,说好了互不干涉的,他的事岂是我胡思乱想能弄清的?”

难得来一趟宫里,还不如好好欣赏娇花美景,自己寻个自在,何苦自行添堵。

想通这层,她便不再执着苏瑾彦的去向,屏退了跟在身后的丫鬟太监,一个人踩着五彩石铺就的蜿蜒小道上,果真欣赏起月下景致来。皇室成员大多宠爱牡丹,然而现下已过牡丹花期,宫人们便别出心裁的栽上各色小种花玩赏,木芙蓉主白,金花茶主黄,蕙兰主红,还有其他不知名却异常娇艳的花朵,月色下,俨然就是一场小型却宏大的百花盛宴。

道旁间阁种着高大的桂树和蒲柳,春赏柳絮,秋赏桂,谢唯黎暗暗感叹,到底还是皇家的人懂得享受,夜风乍起,扬起满园的幽香,桂花小而精致,没有牡丹霸气外露却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味道,甜而不腻,香而不争,但却桀骜,这样想来倒是和这个宫里的格调有些不符了,宫里哪个女人不盼着如牡丹般艳压群芳得皇上专宠,会有像桂花那样兀自幽香却不争宠的么?

她走的极慢,加上花园里丛林掩映,光火昏暗,一路走来,旁边正道上宫人来来去去竟没有一个发现她的。

“唉,听说今天宫宴,宫外那位也要来。”思绪正飘渺如云,不远处小宫女的谈话突然将她拉回到现实。

“哦,这事我也知道,我还听说前些天丞相抱着她走了大半个京城回的相府。唉,你说这位谢家大小姐可真是好命,虽说没当成娘娘吧,但苏丞相几乎都快将她宠上天了,听说她在府里要什么有什么,随便什么头疼脑热的就要惊动太医院的沈御医,这等待遇,真是羡煞旁人。”另一个小宫女跟着附和,说的正是前段时间她被救的事。

听到这话,前头那个点头不止表示赞同:“但要比羡煞旁人哪个又比得过我家娘娘。莞妃娘娘自入宫以来,盛宠不衰,丞相对丞相夫人再好,哪里有皇上对娘娘来的好,每日下了朝就来曜雪宫,什么好东西都是莞妃娘娘挑完了才轮到各宫。”

顿了顿,她似乎又想到什么,声音低沉了许多:“唉,可是我们娘娘似乎并不太喜欢皇上,我瞧得出来,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住了别人,你是不知道,今日听说丞相大人要带夫人进宫,莞妃娘娘在宫里发了好大的火,将能砸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哭了一天了都,还瞒着不让我们禀告皇上。”

话方出口,身边的宫女倒吸口凉气,抬头前后左右瞧瞧才压低嗓子道:“我的天!都这么久了,莫非莞妃娘娘还喜欢着丞相啊?”

后面还说了什么她没再听清,脚步不由在桂树下停住,前头几步就是苏瑾彦说的亭轩,步伐却似千金重,再也迈不出去。

她轻声靠在桂树下,半边侧脸沐浴着狡黠的月光,整个人似梦似幻。苏相宠妻,无出其右。有时候这样的话听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是幸福的。没有凶恶的婆婆,没有妾室争宠,没有亲人反对,还有夫君敬爱,这样的婚姻不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么?可事实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羡慕她,她又何尝不羡慕林菀,至少她爱的人对她忠贞如一。

敬爱和喜爱只差一字,含义却相隔千里。无奈的低叹出声,她要的多么?说到底不过一句:易得千金财,难得有情郎。

“嘭”正出神,脑袋忽然被什么重重砸中,谢唯黎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跳开。

着地寻去,竟是一粒白白胖胖的花生米。

桂树上哪里来的花生?她皱着眉抬头望去,不料却有更多的花生米劈头盖脸砸下。

“哎呦!谁在上面!”慌忙扯袖挡住脑袋,气急败坏地向旁边快行几步,远离花生米攻击。

“啊……”几乎同时,茂密的树冠上传来男子因伸懒腰发出的舒适□□:“一别数日,谢小姐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