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但苏瑾彦毕竟是老谋深算的权相,知道如何抓住对手的三寸之地,哪怕是谢唯黎也不例外。

感觉气氛不对,他立刻开口打断谢唯黎想要说的话:“唯黎,之前是我不对,我应该按时回府也不该对你大声说话。这个礼物——”

变戏法般从身后抽出个包装精美的檀木盒子交到谢唯黎眼前:“你能收下么?恩,虽然做工不如你发髻上的那支精美,但我想工匠一定尽力了。”

话说的极其隐晦,谢唯黎却明白了。果不其然,她咽下本要说的话接过盒子打开,里头赫然躺着只瑰丽的白玉簪,钗头凤的样式,妙就妙在凤凰的眼珠子部分恰好是两处黑点,浑然天成不似后天点缀。苏瑾彦手法生疏,很多地方打磨的也不是很到位,确是不如头上那只文殊辰送的精美,但情贵真,如无忧所言,他肯抽这样多时间去学习为她做礼物,很难能可贵。

知道他现在送礼打的是何注意,心里软下的一处却再强硬不起来,谢唯黎抚摸着簪子,半晌没有开口。

相比之下,苏瑾彦的心情要舒畅很多,他以为谢唯黎只是单纯的因为那晚的事才生气,眼下礼物收了,他也服软了,这一篇也可算是翻过去了。

“我给你戴上试试?”

“别。这支还是留着吧。”谢唯黎阻止了他的动作,将簪子放回盒子盖好:“瑾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在你的理解中,是怎样定义‘喜欢’二字的?是不是一定要为对方有所牺牲才算喜欢?”

直觉她问的问题大有深意,苏瑾彦第一反应是她定从绣绣那里听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必须解释清楚不能让她错怪自己和林菀的关系。

伸出手将她的小手握住,他道:“这要分情况而定,但所有的喜欢出发点都是希望对方过的好,过的更好,其中当然也会涉及到很多其他的感情,比如说占有欲,保护欲等。”

“就比如绣绣喜欢皇上,所以宁愿陪他进宫,看着他对其他女人雨露均沾?”

苏瑾彦的本意是想告诉谢唯黎他之所以瞒着她很多事是因为保护和占有欲,奈何谢唯黎好像和他理解的不是一个层面。

有些意外她提及绣绣和陈楚之,苏瑾彦听弦歌而知雅意,道:“她不开心皇上有很多妃嫔?”

“但是唯黎,你要考虑到皇上的特殊性,他是百官统领,万民表率,很多时候他的家事也是国事。所以自古也有皇上能多情但不能专情一说,此处的‘喜欢’不具可言性。”

“那什么样的‘喜欢’才是可言的?你的喜欢么?”

握着她的手力道加重了些,不疼,更像安抚。

苏瑾彦道:“我当着皇上的面发过誓,不休妻,不纳妾。”

谢唯黎却看着他道,目光扑朔:“可是你当初娶我不也是形势所迫,处于政治目的么?”

不等他回答,她继续道:“瑾彦,你还记得林宇峰下你对我说的话么?”

苏瑾彦眼眸深邃,没有说话。

谢唯黎抿抿唇,鼓起勇气:“你说,你那一刻生出来想远离这些烦心事的心思。瑾彦,你就没想过离开京城,不做丞相,我们可以一起游遍大江南北,一起看日出日落……”

“唯黎,别说了。”苏瑾彦没有松开她的手,却将目光移至帘处,车厢里的烛火光打在他的脸颊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谢唯黎不再说话,盯着他瞧了一会,向相反的方向撇开。

须臾,耳畔出来苏瑾彦的声音,不辨喜怒:“这就是这些日子你思考出的结果?坚持原来的念头劝我隐退?呵,我原以为那都是气话。”

谢唯黎道:“我生气,只是觉得这里不适合我们,可你固执的不愿放手。”

苏瑾彦轻笑一声,转过头:“不适合我们?唯黎你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一步步迈进这漩涡,别说娶你,认识你,我和绣绣早就饿死或是病死了。”

“我没有你这样显赫的家事和背景,我娘死的早,爹也不过是个小官,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进京面圣,却因为势单力薄被拖去做了不知道哪个大官的替死鬼。那一刻我就知道,要想活下去,只有手握权力,你爬的越高,他们就越忌惮你害怕你,当不了皇帝又如何,若是有一天连皇上都必须听命于你你才是真正的成功。”

虽然从没这样清晰的看他描述自己的过去、展露野心与抱负,但事实也与想象的相差无二,谢唯黎不惊讶,也不同情,任何一个从无名小卒爬到万人瞩目位置的人都必定要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可瑾彦,这么多日日夜夜,你真的快乐过轻松过么?我不需要我的夫君权势滔天,也不需要家财万贯,我只想安安心心过日子,不是被刻意隐瞒刻意保护的安心,而是真正的舒心。看到你累你操心我也会难过,难道我们就不能让这样的生活结束么?”

不忍对着她渴求的目光说不,苏瑾彦叹着气将谢唯黎搂入怀中,半晌才道:“以前的日子快不快乐我不知道,但是唯黎,自从你闯入我的生活,我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我知道你是担忧我的安危……你要相信我,相信你的夫君能给你快乐幸福的生活,我们可以一起下江南玩,可以冬日一同赏雪,还可以像绣绣一样要个可爱的宝宝。”

他没说一个字,谢唯黎的心就沉一分,待听到“宝宝”的字眼时,她几乎想要无奈痛苦的哭出来。脑中不自觉回荡绣绣最后的回答——

“除非哥哥真的爱嫂嫂到无法自拔,否则绣绣想象不出会有任何理由能让他放下手中的权力。”

苏瑾彦喜欢她,她知道,喜欢到离了她不行么?还差得远。

答案多么残酷又现实。

“小黎子,你愿意跟我走么?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你是谢家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只能给苏瑾彦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怕只怕有一天他会力不从心,会麻木漠视。”

妖娆的话像冬眠苏醒的毒蛇,魅惑地扭动身躯钻入脑仁,在心底瞬间掀起巨浪。

她靠在苏瑾彦的怀里,却只感受到东风的寒冷,下车的前一刻,她突然抬头道:“瑾彦,且不说我能不能胜任“相府夫人”的职责,你也知道,我谢家女儿的身份只会给你带来尴尬和困难。林毅猜忌你,我爹不信任你,皇上更是忌惮不已,我的存在让你腹背受敌,你真的想要在这样的朝堂生存下去?”

谢唯黎带着无忧匆匆离去,留下一脸愕然的苏瑾彦呆愣当场,神色复杂难辨。

……

“无忧,我昨日让你送出去的……”

“夫人放心,婢子亲自交到柒公子手上的,他说一定给林少将军。”无忧一边给谢唯黎梳妆,一边回话,手上功夫利索,不一会儿便挽出个漂亮的发髻,伸手去盒子里取木簪子时却愣住了:“咦夫人,怎么多了只钗头凤,是相爷昨日送的么?”

谢唯黎顺手取过白玉簪,和面前的三色堇木簪搁在一起。前者奢华后者低调,但暗藏玄机。

她按下花心里的机关,整个花冠脱落下来,簪子是空心的,里面滚出三颗绿豆大小的药丸。

“今天出去是见林少将军,不会有事,戴白玉的吧。”说着,将木簪重新装好,本想搁回梳妆盒中,临时却改了主意,单独放在梳妆屉里。

大街上,人来人往。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夫人可要先逛逛?”

目光扫过左侧一处卖面具的摊贩处,略顿片刻,谢唯黎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勾了勾唇角,刻意放大些声音:“无忧,前面有家布庄,既然出来一趟,我们去试试衣服买点布匹回去可好?”

回话前言不搭后语,无忧正纳闷,衣袖被忽地扯了下,瞬间明白过来,也跟着亮着嗓子:“夫人说的那家布庄啊,婢子记起来了,上次咱们还说那里衣服不错呢,那就去试试呗。”

状似无疑地掉过头看看周围车马,无忧也看到那假装选面具的跟踪人,只凭背影辨别不出是谁。

“别看。”谢唯黎拉回她的注意力,边走边低声道:“待会进去,我换套衣服,再换个发型从后门溜走,半个时辰后你再离开,去散金堂对面的茶楼等我。”

无忧拖着她的手臂,轻轻握了握表示知晓。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布匹店。

“老板,最近可进了什么新货没?拿出来瞧瞧。”

相府的衣服都有专门的裁缝订做,平常用的布匹锦缎都是优先送到相府由专人挑选后再送到店里贩卖给其他人的,所以相府的家丁极少会和其他小门小店的老板合作订货,自然他们也没有机会见到相府的主子或高等奴仆。

布匹店的老板不认识谢唯黎和无忧,但从两人衣着样貌来看也知道出身不凡,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尺从柜台后转出来,殷勤笑道:“不知您二位想要什么样式的?”

店铺很小,只有三两个客人在挑选,可妙就妙在它连着后院。谢唯黎指了指墙上摆着的那件婢女衣装:“就拿那件给我丫头试试。”

话对着老板说,眼角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右后方不远不近跟着的男子身上。知道她今日出来的人不多,林府、谢府的人也不可能整日盲目的蹲在相府墙角,唯一的可能就是跟踪她的人是苏瑾彦安排的,保护还是监视?唔,或者两者都有。

待她说到试衣服,果然见那男子止了步子,利索地钻进旁边不远的茶摊里,点了壶茶坐下。

主仆两人拿了衣服跟着老板娘进了后院的试衣间。

一盏茶功夫后,后院的门开了道口子,里头探出个脑袋,梳着包子头。

此处是后巷,又是死胡同,根本没人注意。谢唯黎会心一笑,闪身出来,理理身上新换的婢女装,三两步融入人来人往的大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