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快看。”尔蓉指着前方,低声叫道。
白离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站着一个人,衣袍掀飞,背影颀长,他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夫子?”白离叫了一声。
他缓缓回过头,恍如霁月清风的面容似正沉浸在痛楚中,突换作诧异道:“长公主,你怎么来了?”
白离跑上前去,站在他身前微微喘气,尔蓉已经回避,她问道:“夫子是来看望五姐姐的吗?”
裴宋目光闪了一下,道:“微臣是来祭拜先皇的。”
白离道:“先皇驾崩时,夫子还未入朝为官,既不是旧主,何来祭拜之说。”
裴宋看着她,淡淡一笑道:“还是长公主聪明,一眼就识穿微臣的谎言。”
白离低下头去掰手指,她并不是非这般咄咄逼人不可,只不过……是为五公主感到不平罢了。
“长公主,既然来了,不如微臣陪您走一段。”裴宋道。
白离道:“是。”虽然只是做了他几个月的学生,她还是习惯用敬语。
温风习习,南山的景致慢慢去看,山河幅员,风光绮丽,白离的心境逐渐平和,道:“五姐姐真是可怜。”
她的话裴宋听到了,过了许久才道:“是我负了她,这一生我自问没有做过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唯独于她……我竟然将她害得这么苦。”
白离心绪起伏,道:“夫子不仅知晓后宫的事,今儿还能出现在这里,便知夫子的本事不只在才学上,我冒昧地想问夫子一句话。”
“你说。”裴宋抬了下眼。
白离顿了顿,道:“你对五姐姐,全无情愫吗?”
裴宋一诧,摇了摇头道:“在微臣眼里,几位公主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冰雪聪明,一样的惹人喜爱。”
白离停住脚步,道:“我不明白,那夫子为何会来这里?”
裴宋看着她,道:“同你一样,心有愧疚。”
白离捂住胸口,替五公主难受了一下,道:“五姐姐已经不记得夫子了,也许夫子还是不要去见她的好,学生总觉得,忘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辈子不再见他,起码这样,会忘记得彻底一些。”
裴宋神色复杂,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之色,他道:“公主说得有理,是微臣自以为是,只顾着自己的情绪。”
白离也不想开罪他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恕我无礼了,看来,今日我也不该来,我以为自己可以赎罪,但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挽回了。”
裴宋双手作揖道:“公主心地善良,能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不用在折磨自己,若不然,微臣实在无颜面对世人。”
白离扯了扯唇角,道:“夫子言重。”
“回去吧。”裴宋最后看了眼山顶,那里有一处古旧的宫殿,一个韶华正盛的女子住在里头,愿来世,他们能撇开身份,相识相知。
在南山底,白离与裴宋分道扬镳,她匆匆赶回辰央宫,丹琴一脸欣喜地迎出来,道:“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凤仪宫派人来问了几次,奴婢真怕出什么乱子。”
白离道:“宫中可有他事?”
丹琴服侍她用茶,道:“徐公公已经来传过旨,明日晚上凤仪宫会有赏月宴,让公主早些过去。”
“知道了。”白离点头。
用过晚膳,白离暂不用去中宫请安,闲来无事,她让丹琴找出自己未做完的荷包,对着它发了一阵呆。
丹琴嫌屋子里的烛火不够亮,又掌了两盏灯,盈盈烛火直照得白离两颊艳若桃花,丹琴心思一动,轻声道:“公主可是苦恼在荷包上绣什么好?”
白离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心中没底,所以迟迟未下针。”
丹琴笑着转身去拿了一面光鉴的铜镜来,她将铜镜往白离面前一放,道:“公主今日骑马回来,气色极好,就像院子里的桃花,美极了。”
白离瞪着镜中的自己,道:“不若就绣枝桃花吧,只不过这荷包颜色太深沉,绣出来也不好看。”
丹琴一笑,道:“公主还没试过呢,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白离心境顿时豁明,道:“正是这个理,原是我想得太多,反将事情弄得复杂。”
丹琴倒不解了,道:“公主的话说得深奥,奴婢笨得很,已经听不懂了。”
白离看了她一眼,将丝线递给她,笑道:“你才不笨,帮我搓线,我先描个花样,看看怎么下针。”
主仆二人忙活了半宿,才将荷包做好,白离自己欣赏了一番,紫色绸缎上用粉线绣桃花,颜色虽不大配,不过还不算难看,她让丹琴收拾着,自己拿了寝衣去温池沐浴。
白离趴在池边,温泉水泡得她全身发软,寻燕拿巾子细细替她擦背,阵阵花香袭人,白离几乎睡过去。
“公主,公主……”寻燕轻轻摇醒她。
白离睁开眼,一脸迷茫。
“公主,奴婢为您更衣。”寻燕规规矩矩低头跪下旁边,白离摸了摸微凉的肩膀,想来她已经泡很久了,赶紧从水里爬出来。
寻燕服侍穿衣,不知怎地,她手一抖,将白离发间的玉簪撞掉,簪子落到地上便折成两截,寻燕惶恐地跪下去,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白离扶起她,安慰道:“不过是支寻常簪子,断了也不可惜。”
寻燕颤抖着身子,微微抬头望着白离,眼中还有恐惧之色,白离神色温和看过去,她已经低下头去。
白离心中奇怪,寻燕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何曾这么生疏过,便是这辰央宫的普通宫人,也没有怕她的,白离摸摸脸,难道是自己养尊处优惯了,也变得娇蛮任性?
白离受打击地回到寝宫,今儿是丹琴守夜,她已经铺好床,待白离钻进被子,她奉上一杯安神茶,道:“公主喝了这个再睡,既滋补又养颜。”
白离闻着茶味挺清香,一口气便喝光了,她头沾枕头不消片刻,就陷入沉沉的睡梦中,丹琴看着主子酣甜的睡颜笑了笑,帮她仔细掖好被角,剪掉一些烛火后,她倚在床边打盹。
夜静得失了真,漏刻的声音在殿外回旋,辰央宫守夜的宫人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待三更过后,宫人们的警觉性降低,基本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一道黑影利落地翻进寝宫,他对寝宫地形似乎颇为熟悉,极快寻摸到床前,他先出手点晕床边的宫人,然后拔剑出鞘,一声龙吟,剑气寒厉,他用力砍向床上熟睡的人。
猛有一股极强的罡气罩住白离,持剑人施了七成功,却被自己内力反噬,狠狠撞倒在屏风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谁?”白离睁开眼,一个转身后背抵住墙,一手护着心脉。
黑衣人撑地而起,剑锋凌厉刺来,情急之下,白离掀起锦被掷过去,黑衣人挣扎的瞬间,白离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黑衣人一剑将锦被劈成两截,他再次刺过来,白离手中并无任何防御之物,剑势太利,她急忙躲开,寝衣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床太小,白离无处藏身,黑衣人招招都要取她性命,一件寝衣起码被划了七八道,白离几乎闻到死亡的血腥气。
“有刺客!”
晕倒前,白离看见翠微领着一群侍卫冲进来,尖叫声和厮杀声乱起,那一瞬间,白离在心里呜呼一声,她的平静日子,似乎又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