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和前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迎面碰上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小岛。
中村喘着粗气:“小岛,看到一个支那年轻人跑过来吗?”
小岛:“没看到,是奸细吗?”
中村:“总之很可疑啊,见到我们就跑。”
院子里,冬梅惊恐地看着院外。栓子躲在门后,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匕首,听着院外的动静。
前田有些疑惑地看着小岛:“小岛君为什么从这个院子里出来,不想请我们进去看看吗?”
这时,从院子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中村:“喔!这么快就生了?”
前田嬉皮笑脸地:“真是小岛君的孩子吗?”
中村伸着脖子向院里张望:“啊!院子里好像还有一个女人啊!”
前田也伸着脖子向院里张望:“是啊,还是个大美人啊!进去看看吧,中村。”
中村:“好啊,进去看看。”
说着两个人就要往里闯。
冬梅看两个日本兵要进来,紧张得要哭了。
栓子握着匕首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小岛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是我的马冲撞了那个孕妇,就把她送回来了。”
前田阴阳怪气地:“小岛君真是善良啊!”
中村:“是啊,真让人流泪啊!”
小岛:“这一带并不安全,你们还下河洗澡,要是被黑田执行官知道了,会受惩罚的。”
两人听了,有些害怕,中村:“说的是啊。”
前田向中村使了个眼神:“中村,还是回去吧。”
中村会意地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小岛牵着马和中村、前田一起走了。
冬梅看到三个人走远了,赶紧关上院门,扑进栓子的怀里。
这时,长山娘从屋里跑出来,喊道:“冬梅!快拿热水来!”突然看见栓子,不禁悲喜交加,“栓子——”
栓子:“婶子!”
栓子忙跑过去抱住长山娘。
屋子里又传出婴儿的哭声,栓子惊喜地:“嫂子生了?”
长山娘:“生了!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长山娘擦了擦眼泪,拉着栓子和冬梅进了屋。
冬梅帮着七婶儿把婴儿用温水洗干净,擦干,用被子包好,七婶儿把婴儿放在长山媳妇儿的枕边,对长山娘说:“恭喜你呀他婶子,得了个大胖小子,名字起好了吗?”
长山媳妇儿:“叫泰平,是他爹起的。”
长山娘端详着婴儿:“指望他能赶上太平盛世。”
七婶儿:“会赶上的,一定会赶上的。”
栓子:“长山哥呢?”
长山娘:“去给日本人修据点了,晚上才能回来。今天啊,也多亏了那个太君……”
岩井和黑田站在正施工的据点前,看着正干活的民夫。
这时,小岛飞马而来,在岩井面前跳下马,走到岩井面前,敬礼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电报交到岩井手里。
岩井接过电报看着,脸上逐渐露出惊喜、激动的表情,他抬起头,遥望着东方,无法克制内心的喜悦之情。
岩井转身面对士兵,大声地读起了电报:“大本营海陆军军部今天上午6点发布消息称,我帝国海陆军在今天早上黎明前,在西太平洋与英美军队展开了战斗……
日本兵们都举起双手,发出一片欢呼声:“万岁!万岁!万岁!”
岩井继续念着:……期待一亿同胞,不管是前线还是后方,每一个人都要有为决死报国而献身的精神,为圣上安心,为光辉的历史谱写属于自己的壮丽篇章……”
岩井举起双手带领士兵大声欢呼:“天皇万岁!天皇万岁!天皇万岁!”
黑田也高举双手,欣喜若狂地欢呼着:“万岁!万岁!”他激动地抓着小岛的胳膊,“山本大人真不愧是帝国海军的军魂啊!”
小岛没有说话。黑田又转身对正干活的民夫,挥动着双臂,神采飞扬地用中文喊着:“日本海军——在海上——打了胜仗——万岁!”
民夫们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干活了,只有长山举起双手用刚学会的日语跟着欢呼:“天皇万岁!天皇万岁!天皇万岁!”
国军团部。孙参谋吃惊地看着秦智勇:“什么?古长栓一夜未归?”
秦智勇:“是。”
孙参谋:“他会去哪儿呢?跑了?”
秦智勇:“听黄信田说,他们村被鬼子占了,他心事重重的,会不会是因为担心家里……”
孙参谋沉吟片刻:“日本海军袭击了美国军港,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敌人很快会有大的动作。不管他了,任务要提前,明天就出发。”
秦智勇敬礼:“是。”
长沙街头,一个国军军官在散发传单,士兵们纷纷争抢、传阅。
看了传单的士兵都欢呼起来。一个士兵看着传单,激动地对身边的战友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周广仁也抢到一张传单,边走边读着:“日本舰队偷袭美国军事基地珍珠港,重创美太平洋舰队……”
周广仁兴高采烈地向营房跑去。
营房里,老杨、老曹和黄信田坐在通铺上正议论着栓子。
老杨:“……栓子看来是想媳妇儿了,我算计着他是回不来了。”
老曹:“打鬼子还得靠咱们这些光棍汉,无牵无挂啊!”
突然门被周广仁撞开,他举着传单兴奋地大叫:“好消息!好消息!”
黄信田:“又啥好消息?”
周广仁挥动着传单,兴奋地喊着:“好消息!日本舰队偷袭了美国军港,美国舰队遭到重创——”
老曹和老杨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从铺上下来,向周广仁走去。
黄信田有些怀疑:“啥?日本鬼子连美国也打了?”
周广仁依旧兴奋地:“老黄,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黄信田一头雾水:“日本鬼子打了胜仗,咋是好消息呢?”
周广仁拿着电报,语无伦次地说着:“打了胜仗——打了胜仗——是啊,打了胜仗——当然是好消息了!听我给你们念啊!‘美国政府决定——’”
老杨大吼一声:“老曹,自古汉贼不两立!打这个狗汉奸!”
老杨、老曹向周广仁扑去,周广仁急的直喊:“别打!别打!听我念完啊——”
老杨照着周广仁的肚子猛踹一脚,周广仁被踹出很远,摔倒在地。
老杨指着周广仁,骂道:“你个狗汉奸,早他妈看你不顺眼,终于露馅儿了,小鬼子打了胜仗,瞅把你乐的!”
老曹上前抓起周广仁,又一拳把他打倒,冷笑着:“这可不怪俺们哥俩儿,你这是找揍啊!为鬼子张目就该打,孙参谋也救不了你!”
周广仁趴在地上,刚想站起来,又被老杨踹倒,老杨、老曹对倒在地上的周广仁连踢带踹,黄信田想上前解劝,被老杨推到一边。
周广仁躺在地上,捂着脑袋,边躲闪着边扯着嗓子大喊:“别打了!我还没说完呢——”
老曹蹲下身用蒲扇般的大手对着周广仁劈头盖脸地打,边打边骂:“你还说啥说?我叫你说!我叫你说!”
黄信田一旁解劝着:“让他把话说完嘛。”
周广仁用尽力气伸着脖子大吼一声:“美国对日本宣战啦!”
老杨一把拉住老曹的手,揪着周广仁的衣领:“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周广仁从地上爬起来,挣脱开老杨抓着他衣领的手,赌气地:“就说一遍!不说了!”
老杨将信将疑地:“老美真的向小日本宣战了?”
周广仁捡起掉到地上的传单,没好气地:“传单上白纸黑字都写着呢,自己看!”
老杨一把抢过传单,放到眼前看了半天,又还给周广仁:“不认字儿。”
周广仁没好气地:“不认字儿你抢啥!念过书没?”
老杨把传单还给周广仁,赔着笑:“嘿嘿!没念过,二鬼子,你给念念。”
周广仁接过传单大声念起来:“昨晨暴日已向美英进攻,美英同时对日宣战——”
老杨猛拍了一下周广仁的肩膀,高兴地:“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嗐!二鬼子,你咋不早说呢!”
老杨忙俯身拍打周广仁身上沾的土。
周广仁推开老杨:“你们容我早说吗?你们让我早说吗?”
老杨对还在发愣的老曹兴奋地说:“老曹,没听明白啊?美国英国都对小日本开战了,这下,小鬼子的末日快到了!”
老曹却很不满地说:“有啥可高兴的,我们都打了四年了,他们咋才来!早他妈干嘛去了?没他们也一样把小鬼子干回老家去!哎,老杨,你说这以后是不是能吃上美国罐头了?”
老杨一脸的鄙夷:“你这个猪脑袋啊,就知道吃,这可不光是美国罐头,傻兄弟,还有美国枪美国炮美国坦克美元票,哈哈!今晚我老杨亲自下厨炒几个菜,二鬼子,老曹,老黄,咱弟兄几个好好喝两盅。”
周广仁:“哎,好!”
老杨说完赶紧溜了。
黄信田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三个。
周广仁一边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向着老杨的背影喊着:“多搁点儿油啊!”
老曹看老杨溜了也赶紧追了出去:“老杨,等等我,我给你打下手。”
周广仁这时感觉肚子疼痛难忍,他揉了揉,自语:“妈的,头一脚谁踹的?”
周广仁边骂边追出营房:“老杨头、老曹,给我站住!站住!”
老杨和老曹听见周广仁的喊声,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周广仁冲着老杨、老曹的背影,捂着肚子,骂着:“两个混蛋——哎呦——”
营房里,黄信田向着墙壁上的佛龛拜了拜,突然他又想起了栓子,“栓子兄弟,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都怪我啊!”
栓子和冬梅走进长山的屋里,看见长山正逗着怀里的泰平。
一旁的长山娘还在感慨:“这孩子真是命大呀!”
长山:“娘,真是一个太君给送回来的?”
长山娘点点头:“还真是多亏了他。”
长山看着怀里的孩子,激动地絮叨着:“太君多好啊!娘,你看太君多好啊!”
说完不停地在孩子的脸上亲着,又把孩子双手举起,用不熟练的日语喊着:“天皇万岁!天皇万岁!天皇万岁!”
长山看见栓子,忙把泰平交给媳妇儿,对栓子:“兄弟,回来了就别走了,你哥我现在很受日本人器重,那个岩井队长对我很客气,还有个黑田太君还给我烟抽,你看,今天还亲自派人把你嫂子送回来。”
长山娘:“是啊,栓子,别走了。”
栓子看了一眼冬梅:“我回来,看到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长山娘:“卢保长和其他人都好吗?”
栓子悲伤地低下头:“他们——都牺牲了。”
屋子里的人听了都猝然变色。
长山娘很伤心:“好多家还都盼着自己的伢子回来呢!”
长山恼火地:“胡闹!都是胡闹!斗得过人家吗?你们还不知道吧,皇军在海上打了个大胜仗,把美国人都打败了,就凭你们那几杆破枪?别做梦了。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活着比啥都强!”
长山说着又从媳妇儿怀里抱过儿子亲了起来:“小泰平,爹爹说的对不对啊?你的小命多亏了太君。”
长山娘:“栓子,和冬梅好好在家过日子吧,打仗也不差你一个人,不是也打过了吗。”
栓子看着冬梅,冬梅低下头。
栓子:“婶子,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我还是要回去的,不打败鬼子,咱们小泰平将来能过上太平日子吗!”
正逗孩子的长山听了,把孩子交给媳妇儿,对栓子严肃地说:“栓子,你出来一下。”
长山走出屋子,栓子看了一眼长山娘,也跟了出去。
长山娘、冬梅、长山媳妇儿都不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栓子跟着长山来到院子里。栓子:“长山哥,你咋给日本鬼子做事啊?”
长山一脸怒气:“咋啦?我给日本人做事咋啦?你倒问起我来了!我这是为保一方平安!”
栓子:“长山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小你就告诉过我,咱湖南人是有血性的,可现在你的血性哪去了?你成天在日本鬼子面前点头哈腰的,你不难过吗?”
长山听了半晌无言,继而苦笑了一声:“难过?咋不难过,你以为我愿意成天在日本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头些天我去镇上,进城门的时候,忘了给日本兵鞠躬,挨了人家一个嘴巴。你能咋的?挨了打,你还得赔着笑给人家鞠躬。还是七叔说的对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哥过去也是个霸蛮的人啊!栓子,赶上这个世道,你得识时务啊!”
栓子:“啥叫识时务?”
长山:“像我这样跟日本人合作就是识时务。”
栓子:“啥叫不识时务?”
长山:“像你这样拿杆破枪跟日本人对着干就是不识时务!”
栓子鼻子“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长山走到栓子身后,动情地说:“栓子,你是我兄弟,从小我天天背着你,拿你当亲弟弟一样,你说我能害你吗?这些天啊,我看到的死人太多了,堆积如山啊,埋也埋不完啊!都是些年纪轻轻的伢子,我一边埋啊一边哭,这里边有我兄弟吗?”
长山哭了起来,栓子转过身看着长山,眼里也流下了眼泪。
长山擦了擦眼泪:“打不过人家啊!看看人家那枪、那炮,还有飞机、坦克,再看看你们,你们有啥?栓子,你们有啥?鸡蛋碰石头啊!还是七叔说的在理啊,你中国有多少工厂?有多少烟囱?大半个中国都被人家占了,认命吧,血性?光有血性有啥用?人没了,就啥都没了。栓子,你就忍心扔下冬梅……”
栓子低下头,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