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好自为之

开学后, 两人的矛盾并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夏之语铁了心不想出国,林和清引以为傲的耐性也一点点磨光。

一个沉默的午后, 在微斜的阳光下, 他极认真的凝视她, 郑重开口:“我再问最后一遍, 你真的决定了?”

苦口婆心劝了这么多天, 任凭他说破天,她丝毫不为所动。忽然之间,他感到疲惫不堪, 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见他如此,夏之语难受极了, 闭上眼睛自我斗争片刻, 终于还是点了头。“和清, 你听我说,我……”

她伸臂抱他, 却被他推开。那一刹,她僵了。第一次,他第一次主动推开她。

“什么都别说了。”

淡淡的语调似冰刃插进肉里,她痛不欲生。

轻轻回身,林和清踏着早春细雪拂袖而去, 挺拔孤峭的背影越飘越远。夏之语呆呆望着, 直到身影消失了眼睛还不肯眨一下, 任泪水在颊上肆虐。此后好几年, 那影子成了她心底的魔。那个主动要求跟她早恋的人, 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她在原地, 静对着光影流年,黯然神伤。

夏之语闷闷不乐好多天,像丢了魂。舍友们心知肚明,谁也不敢主动问。这样下去不行,朱紫想了想,去找胖大海,让他做做林和清工作。

“这事难办。”胖大海直摇头,“和清认死理,不好劝。”

朱紫火了,“妈的,林和清真不算个男人!凭什么每次都要小语妥协?”

听到心上人骂好友,胖大海一声都不敢吭。犹豫再三,他终究没有告诉朱紫,和清最近和孟雪来往频繁,他预感到似乎要出事了

周末,看到夏之语还赖在床上,便把她揪起来去图书馆。听说图书馆最近新添置了一批文学书籍,她想去看看新鲜。

“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毕竟,我们是后娘养的。”夏之语恢复了一点点生机就开始耍贫,朱紫意外没有顶回去。夏小三有了复活的迹象,这是好事,不能继续打击政策。

她们在新书架前逗留了许久,将近中午才一人抱着几本书往回走。刚走到这层楼梯口,迎面走来有说有笑的一男一女。女的是孟雪,男的是林和清。

看到林和清的瞬间,夏之语浑身气血上涌,脑袋似有无数苍蝇嗡嗡乱叫。

林和清在半步开外停下,沉默地盯着她。

孟雪看看林和清,再看看夏之语,咬着唇小心翼翼问:“之语,你也来借书?”

夏之语意识混沌,什么都听不见。朱紫拉起她就走,冷冷丢下一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夏之语是被拖回宿舍的,表情呆滞,手掌冰凉。朱紫一度想试试她还有没有呼吸。

“夏之语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朱紫半骂半劝,“一块进图书馆的男男女女多了,这说明不了什么,极有可能是我们误会了。”

夏之语摇摇头,面黄如蜡纸,喃喃道:“不一样,不一样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真的完了。”

女生的感觉,通常很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林和清的地方总有孟雪的身影。或是篮球比赛观众的现场,或是校内新开的某西餐厅的情侣专属座位,亦或是图书馆的自习室……不管舍友们如何遮遮掩掩,这类消息总能通过各种途径传进夏之语耳朵。心如刀割,她对着镜子里眼肿得像核桃似的自己说,只要林和清一句话,她什么流言都不相信,只相信他。可终究这只是一厢情愿。

那天天气很好,她忽然很想去逛旧书摊。其他人去了自习室,只有她一个闲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抓起了手机,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号码,将要拨号出去时猛然停下。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她想:原来戒掉一个人这么疼。

她逛了一整天,即使空手而归心里也如同抹了蜜,乐滋滋的。她抄近路从西侧门拐进学校,远远的看见一男一女肩并肩走来……

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她迅速扫一眼周围,那株老榕树后面有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她像躲避猎人追捕的小鹿,飞也似的逃离。一路跌跌撞撞,在即将拐上通往住宿区的石板路时撞翻了一人。

“走路不长眼啊?”她抱着摔疼的胳膊爬起来,瞪着地上趴着的人大吼大叫。

那人幽幽怨怨开口,“是你撞的我。”缓缓站起来,圆圆的眼睛也是幽幽怨怨的神色。

夏之语收了一身的刺,蔫蔫耷拉下脑袋。

“到饭点了,请我吃饭算作赔罪吧。”许明揉揉磕疼的下巴,露出了翻身农奴的微笑。

“最近……我听说了一些事情。”等饭的时候夏之语一直闷不做声,许明张了好几次口,最后一次才鼓足勇气问出来。

“那些都是真的,我和林和清完了。拿我当你哥们儿的话就什么也别问。”

哥们儿,原来……只是哥们儿。许明的心脏灌满了黄连汤。

许明满肚子的话直到女生宿舍楼下也没能说出来,夏之语恹恹的,好像通宵未睡。他不忍再打扰,道过晚安便离开了。

几年后,他常常想,如果那天他再多一点点勇气,会不会像他期待的那样呢?

夜色迷蒙,夏之语困极了,眼皮都抬不起了,转身进楼。黑暗中猛地蹿出一个人从背后抱住她,她刚想叫嘴就被堵上了,整个人被拖进暗处。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男人?”林和清面色冷峻,英俊的轮廓因发怒而变得些微狰狞。

“我乐意!”一看是他,夏之语气得肺都要炸了。一张口就是如此粗鄙的言语,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和清面孔扭曲,一把将她扯过来,粗暴地吻她。没有甜蜜,没有爱抚,只有宣泄,像愤怒的雄狮扑向猎物。

够了!她不要这种受刑一般的亲吻,死命捶他、踹他,迫不得已,狠狠咬他舌头。

“嘶——”他吃痛松开唇,手却仍然霸道的箍着她胳膊。良久,呼吸渐渐匀称,他说:“跟我去美国,最近发生的一切便都不存在。”

夏之语心凉如冰,原来……原来绕这么大圈子,还是为了逼她就范。她轻轻合上眼睛,内心挣扎良久。末了,小声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他“嚯”地松手,倒退一步,伸手指着她,像醉汉晃晃悠悠站不稳。终于站定,已恢复冷静,冷静到有一丝冷酷:“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离开。走的那般果决,连夏之语夹着哭腔的呼唤都没能使他停下。

第二天起,关于林和清与孟雪的传闻旋风一般刮来,每个人看夏之语的表情都怪怪的,有同情,有惋惜,也不乏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如那个黑丝女生。

又是餐厅,又是那家窗口,不同的是,这回谁也没挡谁的道。黑丝女生不怀好意地端着盘子径自走到夏之语面前,一脸犯贱的笑容看的她直反胃。“怎么样,当弃妇的滋味如何?”

夏之语懒得搭理她,转身走人,她却不罢休的拉住她,“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以前不是牙尖口俐的么?被人甩了就哑巴了?”

夏之语怒火攻心,端起餐盘上一小碗微温的蛋花汤直冲她脸上泼去。

“啊——”那女生大惊失色,立马低头掏纸巾。

“你算什么东西?”夏之语口气极其轻蔑,“再有下次,我泼的就是硫酸了。”

对付恶狗,只有一次性打疼它。

“弟妹!”

方才动静闹得太大,夏之语低着头想找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孰料韩茂一下子逮到了她,硬把她扯到自己那桌。

周向晖关平都在,不想看见的那个人不在。夏之语放了心,老韩办事,靠谱。

“嫂子干得漂亮,那种女的我见一个泼一个!”关平竖起大拇指。

听见那声“嫂子”,夏之语心痛如针扎。“别乱叫,以后把称呼都改了吧。”

“嗨!”老韩像大哥那样敲敲她脑瓜,“老三跟孟雪是真是假你看不出来?”

夏之语苦笑,轻轻摇头,“以前或许是假的,可我太不识抬举了,现在……八成假不了。”

三人一惊,老韩不住叹气,关平抱起拳头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周向晖牙根都快咬断了。夏之语笑了,笑得很开心,能结识这几个热血男儿真幸运。

其实,抱有一丝悬念的不只老韩他们,夏之语多少也存着一星半厘的期待。可是看到林和清妈妈时,她就彻底死心了。那一刻她彻悟,林和清并不是非她不可的。她给不了他的,会有许多人代替她弥补,只要他愿意。

那天,她又去逛了旧书市,回来的时候西门门口停着一辆车子,C大正门不让进车,车子都要从西门进,加之车型很普通,并没引起她多大注意。但车牌号……她特地看了几眼。

正走着,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感到不可思议,但没多思索立即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历史总在不断重演。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得愈发真切,不只一个人,是三个人。

那三人只顾出校门,一路走过去没有发现她。当然,这也得益于这棵老榕树实在太粗了。

林和清的妈妈走到车旁边停下,笑吟吟对林和清和孟雪说话。隔得远,夏之语听得不真切,但看到林妈妈喜上眉梢,孟雪娇羞颔首……她大概猜到她们讲了些什么。

天塌了,她抱住脑袋,无力地靠着榕树蹲下。她想冲上去抓着林和清衣领咆哮,可又耻于以如此不堪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快回来,辛姐出事了!”

她盯着手机屏盯了十秒钟才消化掉短信内容,猛吃一惊,迅速站起来钻进花木掩映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