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矛盾无时不在

夏之语万般不愿磨磨蹭蹭起床, 林和清扔给她一个袋子,打开一看竟是一套新衣服。

“我在商场随便挑的。”林和清有些不自在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再陪你去买。”

“我……喜欢, 谢谢。”

洗完澡换上新衣服, 虽然身上某个地方还传来阵阵痛感, 但夏之语精神多了。看到林和清给她的午餐只有煎蛋和红米粥, 不禁腹诽:让老娘受了一晚上罪, 居然只给我吃这个?!

林和清递筷子给她,见她撅着嘴不肯接,便说:“先吃点垫补垫补, 你妈妈在家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为你压惊。”她这才接过筷子。

略微犹豫,他开口问她何时认识那个蒋英羽的。

她心有余悸, 筷子晃了两下, 说:“他是我以前的老板……”嚼着煎蛋, 口齿有些含糊地讲起她如何进的杂志社,如何被罗云刁难。讲到蒋英羽对她毛手毛脚时, 她瞧见他握紧了拳头。“我抱起一叠资料砸到他脸上,他痛得龇牙咧嘴直叫唤。然后我就怒气冲冲辞职,罗云说服我再干一个月,一个月后跟我一块辞职。那时我才知道她也受过他骚扰,而且手中握有一枚炸弹。”

罗云上班没几天就被蒋英羽这个色狼瞄上了, 几番明躲暗躲, 她决定出招。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 她把蒋英羽约到一家宾馆, 笑吟吟看着他脱光衣服, 然后一拍手,潜伏已久的哥们儿拿着摄像机怡怡然走出来……

“据说当时蒋英羽吓瘫了, 像哈巴狗跪在她脚边。这种人通常色厉内荏,罗云和他谈条件,他大气不敢出全都答应了,只求罗云不要把那些照片曝光。所以,这两年多,她在公司无人敢动。辞职的时候她旧事重提,敲诈了蒋英羽一笔巨款,那就是我们创业的资本。”

提起罗云,夏之语由衷敬佩,林和清也不禁侧目,想起秦可卿称赞王熙凤“脂粉堆里的英雄”,原来脂粉堆里竟真有英雄。想发表意见,手机却响了。看看来电人,他面色霎时凝重起来。

“我知道了。”挂上电话,他说,“蒋英羽不禁吓,全招了。”

老李挪用公款包养情妇的事被人捅到了上头,纪委派人查。老李坐卧不安,想尽招数笼络老夏,奈何老夏油盐不进。那天碰巧见到夏之语,他起了邪念,便让蒋英羽在夏之语身上动动脑筋。于是便有了昨晚惊魂一幕。

“他想把你……然后拿照片要挟夏叔叔,迫使他力保老李。”

“丧心病狂!这群畜生,好想亲手宰了他们!”

她的怒气直到回到家中也没消。老夏同志见她回来,只问吃饭没有,没吃快去吃,丝毫没有传说中的担惊受怕。夏之语倍感失望。当妈的就完全不同,一把抓住她拉到卧室,事无巨细问东问西。终于问完了,才拍着胸口长舒一气,“幸好有和清,不然……”话未说完,她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敏锐地问女儿,“有没有吃药?”

“吃什么药?”夏之语迷瞪着眼。

妈妈恨铁不成钢,戳戳她脑门,“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糊涂,想让我外孙在爹妈未名正言顺之前就来到人间?你们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夏之语满脸黑线,你不用这只白好不好!

“赶紧吃饭去,吃完饭我陪你买药!”

她们进厨房时两位先生已经开动了,夏之语心里抱怨,居然敢不等我!

见她阴了脸,林和清忙起身为她拉开凳子,小心陪着笑,“我们吃的都是素菜,鸡呀鱼呀你不来我们都没敢动。”

这还差不多。

饭吃到一半,老夏朝老伴使了眼色,两人有预谋般,一前一后出去。

“这算什么?地下党接头?”夏之语扒拉着饭,抬脚踢踢林和清。

“唔?噢,交换情报。”

“什么情报?”夏之语好奇,“老夏干嘛不亲自问我?”

“呃……”林和清思考半天,说,“有些事情……比如昨晚我救了你之后,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做父亲的好像不方便亲自问。刚才我已经被审问过了,当然,问的是蒋英羽。至于之后的事情,当然要问阿姨了。”

饭碗要是再大上那么一点点,夏之语一定把脸埋进去。

饭后,夏之语费劲口舌说服妈妈不要跟她一起去买某种药,她保证自己会买的。上了车,她红着脸声如蚊呐告诉林和清,他把耳朵贴她嘴边才听清楚。呆愣片刻,他认命地戴上墨镜下车。

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从口袋掏出一盒药塞给她,又拧开车上的保温杯。看她别别扭扭吃药,他移开视线直视前方,“下次我一定采取措施。”

夏之语呛了。

第二天,在娟娟的强烈鄙视中,她搬去和林和清住。还好秋秋不住校了,搬来陪娟娟。

罗云得知那晚的事,第二天就张罗着公司搬家。另寻了一栋繁华地段的写字大楼。租金贵点无所谓,员工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您是我见过最最有良心的资本家!”夏之语抱着她胳膊谄媚。

“之语呀,”罗云温和善良的笑起来,“你瞒了我们这么久,是不是应该摆两桌酒席赔罪?”

夏之语脸绿了。罗云说的是她隐瞒老夏身份以及她和林和清同居两件事。老夏身份特殊,隐瞒是理所应当的。一个小姑娘跟人同居,横竖不是值得炫耀的事,隐瞒理所当然。可是罗云和同事们完全不这么理解。于是,她异常悲痛地拨通了某人电话。某人异常淡定地说:“好啊。”没想到他这么善良,她激动地想夸他,谁知又听见,“反正我会连本带利要回来的。”想到昨晚、前晚,以及好多个不分昼夜……她愤怒挂了电话。

她和林和清和好,最高兴的当属林爷爷林奶奶,周末去看他们,她能感受到他们由衷的喜悦。损友们隔三差五跑来骗吃骗喝,居心叵测如胖大海,一脸奸笑问她打算何时把他兄弟扶正。

其实她内心是恐慌的,就像年久的棉被,外面光鲜亮丽,只有拆开了才知道内里的棉絮已经破败了。有一天她畏畏缩缩打电话给许明,朱紫说过,如果许明继续执迷不悔,只有她亲自告诉他,那样对他的伤害才会最小。她感到很可笑,为什的每一对暗恋与拒绝中,开口拒绝的人总是有罪的呢?当然许明对她没有半句怨言,只是面对如此善良的他,她自感罪孽深重。

忐忐忑忑讲完,许明并无激烈反应,只淡淡问了句,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

夏之语一下子被问住了,什么都没解决。林和清是没有再提起让她烦心的话题,但并不表示已经取得他认可。前天新一期杂志出来,她抱了一本样刊到书房给他看,他正画图纸,头也不抬地说放那儿吧,我忙完了再看。

她些许失落,将杂志轻轻放在墙角的架子上,关上门出去。第二天打扫卫生,发现杂志仍原封不动摆在架子上,甚至连她故意放在封面上的一根头发也静静躺着。那一瞬间,她真想哭。他就这么不屑她的生活?

自从和许明通过电话,她每天都纠结这个问题,奈何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林和清都巧妙地绕开。她恨得不行。

一个雨天,两人齐齐请了假,在床上赖到中午。两盘石头剪刀布之后,夏之语沮丧地起来做饭。饭桌上,林和清颇有闲情逸致地炫耀他在国外时的照片,讲起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如数家珍,神采奕奕。夏之语警惕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他常常拿出好多照片给她看,看完还会没完没了问她喜不喜欢那些地方。一旦她说喜欢,他就会很高兴,说以后一定带她去看看。

她决定不再装傻,将照片推到一边,严肃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让你看风景呀!”

“少来!自从我搬来,你每天都让我看国外影片,给我讲好多好多你在国外的趣事,完了又让我看这些照片。你当我是傻子么?”她蕴怒,“林和清,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短暂沉吟,他缓缓开口,“我想让你陪我出去……读博。”

话一说完,夏之语“哗”地推开凳子跳起来,又好笑又好气,“你老毛病又犯了!你做决定之前可曾问问我愿不愿意?”

他忙解释,“我不会逼你读书上学,到了那边你想做什么都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陪我。等我拿到学位,我们立刻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一口气把博士读了?”

“我、我想你,我必须回来把你挽回。而且,我不放心许明。”

他如此坦诚,说得好不避讳。夏之语不知该怒还是该喜,沉默半天,她冷静开口,“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喜欢现在的生活。可以和文字打交道,爹妈好友就在眼前,我找不到不满意的地方。至于你……”她深呼吸,继续道,“我会努力做好一个女朋友,呃……或许将来还要做一个好妻子。但绝不会以牺牲我的理想和自由为代价。这就是我的答复,如果你不满意的话,我们最好尽早做一个了断。”

林和清一手将筷子甩出去老远,怒不可遏站了起来。瞧见夏之语强忍着泪意,他叹口气拿上外套出门,连伞都没带。

将停的雨忽又重新滂沱起来,夏之语的呜咽与之相和,俨然一首悲伤奏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