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号 竹林因缘

雨水:初候,獭祭鱼。此时鱼肥而出;故獭先祭而后食物。亲爱的龙波女士:

在回信当中你提到想要了解我的社交状况,我可以用一个字回答你,那就是困。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境地,是因为我没有可以与人交易的筹码。离开省城之后我花了很大一部分精力追忆在省城经历的那一段光阴,把那个时候我朝夕相处的人刻意的描绘成一个群体,有一段时间我对竹林七贤非常的着迷,我对竹林七贤的兴趣与我的那段经历交相辉映,我从小就对历史感兴趣,也曾经试图在了解历史的过程当中,解答自己心中的一些疑惑。司马迁几乎是用毕生的精力完成了一部通史也就是《史记》,在完成这部著作的时候,司马迁遵循一条准则,就是要把这部书写成信史,所以这部书把五帝当作是历史的源头。其实根据当时的文献以及流行的传说,它完全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年代。只是越是年代久远,文献记载以及流行的传说,往往越是荒诞不经。

司马光完成了一部编年体史书,他把历史的源头定在周威烈王所处的那个时代,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人们经历的每一年都能在史书当中找到详细的记录。前些日子,我在社交平台上参与了一场争论,有一位韩先生表示中国的历史是从周朝开始的。对于这样的说法,我当然是非常不认可的,在西元一八四零年之前,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夏朝的存在。随着西学,东渐之风吹得越来越猛烈。西洋人告诉我们史书当中关于商朝以前的记载全部都是瞎编的,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们的文明源自于殷商,而殷商文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当后人试图用现有的资料作为依据来描述三代以前的历史时,他们会根据现有的认知和需要来呈现那一段历史。有人否认对那一段历史的研究的价值,在我看来,这样的观点不值一驳。我希望可以有那么一天,我们的历史学家可以重现汉字形成的完整过程。

当我在描述自己在省城的那一段经历时,也会不自觉的受到自己当下需要的影响。在省城的那段时光,尤其是在清华村居住的那段时间。我完全是按照后人描述竹林七贤的方式来描述自己的那段经历。许多没有说过的话,没有发生的事被我写进自己的文字里,我试图让那些文字有温度,有烟火气,能够让人感动。事实上,我的这些描述也让当事人产生了困惑,似乎他们真的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实际上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当时我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就是孤独。我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了图书馆。那个时候读的书,对于今天的我似乎没有太大的帮助,当然也有可能这是我的错觉。至少在我的记忆当中,我一直是一个非常怀旧的人。只不过我怀念的东西很多都不曾真实的发生过。就如同后来,我在写东西的时候会有意虚构一些人物与我进行交流。

在我的印象当中,竹林是一个佛教概念。竹林七贤的竹林,有可能指的是具体的竹林,也有可能说的是哲学意义上的竹林。比如说佛经当中曾经描述过一个地方叫做竹林精舍。很多次我都曾幻想拥有这么一个地方,可这始终都是我的幻想。我的朋友当中有一位先生长得像仓鼠,他非常喜欢读书,也非常的高傲。据说经常在网站上发表诗歌,而且有过极高的点阅率,也有很多人跑去给他的作品评论。古语说:“人微言轻。”那个时候我在众人的眼中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可我的言行却与这一身份完全不相符,我这个人向来好发议论。所以我在第一时间就遭到了别人鄙夷的目光,甚至被人当场辱骂。与人争辩或许是无趣的,而我却把这种无趣的东西当做有趣而乐此不疲。

那位仓鼠兄在我当时生活的圈子名头很响,后来我说:“其实一直以来我对于这位先生的才华并没有切身的感受,但是众人对他的认知已经定型,我只好随声附和。”本来我就是那么一说而已,没想到很多人表示与我有相同的感受。原来大家都是人云亦云,原来大家都没有认真读过他的作品。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读过他的作品,有一位先生对大洋彼岸某个国家有着浓厚的兴趣,在他看来,那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那里拥有最高端的科学和最尖端的技术,那里也拥有最精良的制造工业。总而言之,那个国家简直就是荣誉本身。十二年之后,这位先生对那个国家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对那个国家仅存的一点好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觉得他是这样一个人崇尚精英、崇尚权威。主张专业人做专业事,对于非专业人士而言,你只有选择无条件的信任和服从。他的观点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我可以不夸张的说在我所生活的圈子,这种主张是主流。

越是随着年龄增长,人越能够看到风险。无数个寂寞的白昼,无数个孤单的夜晚。在现实生活当中,我并不是接触不到人,而是没办法与那些人产生心灵的共鸣,我必须时刻注意与他们保持距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减少彼此之间的冲突,尽可能的保障自己的安全。在我反复描述过去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有意描述一个自己真正所向往的世界。就今天的情形而言,人类所有的情感都没有办法抗拒时间和空间带来的隔膜感。两个人无论怎么情投意合,怎么心心相印。只要被放在不同的时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没有办法找到共同语言,也没有办法共事,也没有办法交流。十二年前我们可以无话不谈,十二年后我们三观迥异。所以人一定要把自己作为中心,可能我们都有这样一个感受,生活当中总有一些人教导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中心,你不知道除了自己,谁都可以与你切割的一干二净。

我是一个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想很多的人,每当事情发生之后,再拿着事先的设想去验证。在我有生之年几乎没有遇到可以一一对应的时候,由此可见,我的感觉是不准确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在事情发生之前你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事情发生之后,你会发现,其实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是在预示着将来要发生的事。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也有可能变成一句谶语,大概是从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开始我就变得越来越迷信了。我相信在自己之外有一种力量主宰着我的未来,我特别愿意相信当我朝着这种力量虔心祈祷时,这种力量就会在关键的时候给我支持。事实一再证明我的这种想法非常的荒诞,因果定律的规则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平时的时候我没有耕种,没有翻土,到了收获的季节,自然是一无所有。

读到这里你是不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就猜对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当你在做一件或者同时做很多件事,当你在跟一个人打交道,或者有很多人同时打交道。你会在不经意间问自己,做这些事情与那些人交往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吗?人应该广结善缘、广种善因、经营福田,才能最终结善果。离开省城之后,最初的几年,我相信自己当时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过渡。也相信未来自己的生活会发生根本的变化,这就如同因为战争的原因,一些人逃到了岛上。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来到这个地方只是暂时住几天,他们终究有一天要回去的。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本希望攒住的地方,却变成了他们的永居之地。

生活总是充满了反讽,回首我曾经受过的教育,我对于礼节的认知,虽然不能说是零,但也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参加工作之后,我一点点熟悉社交礼仪,比方说在酒场上与人碰杯的时候,要把自己的杯子尽可能的放低一些。在酒席之上,门对面那个位置是上座,而距离门最近的位置被称作是下首。永远要避开上座,争坐下首。这世上最黑的是人心,为了自保,对待别人最好辞卑礼恭,在众人面前,永远不以尊者自居。在生活当中想要表达的人太多,有耐心倾听的人反而很少。所以我有了不同的想法,与其想尽办法都受自己的观点,不如耐心的去倾听别人的想法。这样就会有很多人把你视为知己,也许会有不错的收益。我也常常感叹,在今天这个年代。做事的人成千上万,读诗的人寥寥无几。回过头再去想,唐人之所以能够缔造诗歌的盛世,最关键的地方不在于那个时候的人会作诗,而在于那个时候读者比较多。

有时候我也想今天的词作者与传统意义上的诗人有什么不同?因为传统时代的诗歌就是不同时期的流行歌曲,而今天的歌曲之所以与诗歌不是同一个概念。是因为过去诗人在创作的时候,必须遵循一定的音乐规范。而今天的诗人在创作的时候完全不受音乐的制约,一首没有乐感的诗,会不会传播的很远呢?到省城的第二年,有一位冯教授给我们上课,他多次在课堂上大声地背诵前人的诗歌,当然这里的所谓前人不是传统时代的诗人,而是创作白话诗的新诗人。之所以有白话诗,初衷是为了让诗歌传播的更远,实际上却事与愿违。今天没有一首所谓的白话诗比古诗传播的更远,也许这就是最大的反讽。我不太喜欢有人完成一首诗,再找人配曲。应该反过来先有曲,再让人去填词。

我常常想自己这一辈子有朋友吗?那些被我称作朋友的人是我真正的朋友。大概只有我养的那只乌龟才有可能是我真正的朋友,只不过这种想法也是一厢情愿。乌龟之所以跟我生活的一切不是因为他都乌龟之所以跟我生活在一起,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我,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在省城的时候,我记忆中饮酒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都令人难忘,拥有朋友本身就是一种成就。随着时间流逝,你的朋友在逐渐的减少。到最后你发现只有镜子里那个跟你长得差不多的家伙才是陪着你一直走到最后的人,届时你会难过吗?生活就像是一团乱麻,纵然时间流逝,我仍旧是一头雾水。在我人生多数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少数清醒的人之一,在与人交流的时候,我常常也把自己当做是有识之士。喜欢到处宣讲自己的真知灼见,我不知道的是其实多数情况根本不需要我那么做。我知道的他们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们也都清楚。他们之所以不愿意站出来说一些话,只是因为立场比真相更重要。

上小学的时候,我与一个叫白四娃的先生似乎既有朋友之名,也有朋友之实。一有空就相互拜访,每一次凑到一起就会高谈阔论。似乎民族振兴,世界和平就要看我们两个人的了。在多数情况下,我们之间会发生激烈的争论,但争论从来不至于有伤和气。也许是每一次我都能吵赢吧!也许对方会有完全不同的记忆。后来我们的关系还是出了问题,我特别讨厌这样一群人,他们总想篡改你的记忆,比如你对一件事的回忆是甲,这个时候有人就会告诉你当时的情况是乙,于是有相当一部分人的记忆就被改掉了。曾经的茫然、绝望,似乎在转瞬之间全部都变成了正能量。他们从一开始就看到希望,从头到尾都有必胜的信念。虽然他听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但真实哪有那么重要呢?

去年冬天,对于很多人来说是非常不幸的。我也有这样的感受,所以今年我一定要加强自律。希望自己在任何场合,特别是在单位,尤其是在自己办公的那一间办公室,只要可以不发表意见,就不发表意见。如果一定要说出自己的意见,那也要非常谨慎。如果说三分之一就可以过关,那就绝对不能说到三分之二。竹林在我的经历当中,实际上并没有出现过。可如今我几乎把它当做自己的故乡,当做是某个回忆的起点,某个重要回忆的载体。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枯燥了,我希望自己的身后有一扇门,打开这扇门,就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如同很多人在使物质匮乏的年代,凭借金庸先生的小说打开了成人世界的童话之门。那些身怀绝技的人,那些随心而活的人。

在江湖的世界里,大家一样争名逐利,一样彼此算计。可到最后,主人公都会携带神仙眷侣,归隐山林。当然其中也有两个意外,一个是《天龙八部》里的乔峰,一个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乔峰的特殊之处在于作为整部戏的男主角,他的女人却不是女主角。不但心爱的女人死在了自己的手上,他自己也因为宋朝与辽国之间的纠纷死于非命。郭靖的特殊之处在于与黄蓉成亲之后不是归隐山林,而是扛起了守卫襄阳的大旗。在襄阳城一次又一次的击败元军,尽管如此,结局早就已经注定。当时的大宋朝廷已经从根上烂了,一个小小的襄阳守将能改变什么呢?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我希望竹林的世界能照进现实。我希望自己真的能有三五好友,真的能够彼此相知,哪怕只是书信往来,也让人激动。同时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非常奢侈的,现如今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很多时候当你掏出真心的时候,对方并不会觉得你这么做有什么了不起。因为他们不在意你是不是拿出了真心而在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让他得到了好处。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与亲人之间的关系能够进一步疏远。最好疏远的,即便是在现实世界中相见,也彼此不认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当有一天我不在人世时,希望我的亲人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人世。我希望关于我的记忆在他们的脑海中彻底清零。在高中的时候我还一直做着一个大梦,希望自己的美术作品有一天可以获得世人的肯定,我就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人世了,谁会替我做盖棺定论的。那个人又会怎么评价我呢?而我这一生又会为谁做盖棺定论呢?可能我完全不具有这样的资格。昨天下了一场大雪,雪花有指甲盖那么大。漫天飞舞、充满诗意。如果与好友相聚在某一个干净整洁又安静的地方,饮着温热的酒,谈论着彼此关心的话题,那该是怎么样一件人生快事。

很多朋友在与我通信的时候,她们会不自觉的谈到自己的配偶和孩子。我也会针对她们提出的问题给出自己的意见,后来发现她们之所以在给我寄来的信当中提到这些问题,并不是他们要据此向我请教,她们只是需要这么一个说话的机会而已。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的意见并不重要,通常我在发表意见之后不会看到正向的回应,反而因为自己的多言为自己惹来了不少祸事。在参加工作之初,有人曾经反复的像我传播这样一种观点。在单位要多做事、少说话。我曾经在多个场合说过类似的观点,如果说我的人生是一部长篇小说的话,它已经烂尾了。这就意味着我的人生不具有任何可观的价值,可我还是要硬着头皮把它继续下去。

并且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我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问自己。我的人生会出现反转吗?老实说我已经不期待反转了,因为那根本不可能。我只希望有一天它戛然而止时,附带给我的痛苦能够尽量少一些。人生于我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的存在对别人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我相信我的离开不会给这个世界造成任何损失。而我的存在也没有给这个世界有任何增色的地方。一直以来我都有这样的想法,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拥有一套大房子,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装饰。我也希望。有很多诗人传承的作品在我的手底下产生,我知道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所以我也自认为我的人生没有任何价值。但我并不为此而过多的失落,因为失落也没有用。我只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早已经消失在尘埃里,所有关于我的话题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特别不希望有一天我离开人世,却又一次被人讨论,那真的是一种悲哀。

沙门是讲因果的,我希望自己广种善因广结善缘。可以放下这些不切实际的需求,与亲人之间的关系疏远到路人的地步。我不希望有人关心我的私生活,而对你我永远怀着感激之情,我觉得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包容我。只可惜作为朋友,我为你做的却很少,我常常为此感到羞愧不已。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做,我一定非常的荣幸。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相同的困惑,在我们彼此之间频繁通信的时候,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在与一个真实的人解决通信吗?如果有机会我们见一面吧!要是不方便,我也不会为此而有什么怨恨,毕竟你是已婚人士了,你的身上肩负着重大的责任。在我的印象当中,你的丈夫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希望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快乐的。此刻我的脑袋就像是一个装满沸水的铝壶。外面热得发烫,里面不停翻滚。如果有什么失言之处,希望你能够宽恕。

此致

敬礼

你的朋友陶唐

新丰九年正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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